氣氛頓時有點僵硬，我尷尬地對沛庭笑了一笑，只見她的眉頭皺成了一團，眼神露出兇光，然后朝我走了過來。

    我異常緊張，卻同時松了一口氣，因為我不知道她走過來會說出或做出怎樣的事情，可她的出現(xiàn)代表宇佳就在這間醫(yī)院，在這極其矛盾混亂的心情下我只確定一件事情，只要能讓我陪著宇佳不管她提出怎樣的要求我都會答應(yīng)。

    「我真的沒想到你可以找到這邊...，或者說，我沒想到你真的會來?！钩龊跻饬系?，沛庭的開場白難得的平和，我本來以為至少會有個怒吼或者冷嘲熱諷之類的。

    「...她還好嗎？」雖然我其實有很多話想問，但真正重要的也就這個問題而已。

    沛庭沒有答話，她上下打量了我大概一分鐘之后，開口：「感性正在強烈要求我立刻把你踢出大門，最好再加上兩巴掌。但理性上嘛...看得出來你是整夜沒睡一早就衝上來臺北的，雖然不知道你到底怎么找到這的，不過想必并不簡單，更何況...?！拐f到這邊沛庭停頓了一下，然后回頭看了樓梯一眼，接著嘆了口氣說：「更何況我想宇佳是希望見到你的，畢竟她現(xiàn)在的囈語幾乎都是學(xué)長...，只是她已經(jīng)睡了，你明天早上再來吧，6：30我會在這等你，我想你也不希望以現(xiàn)在這么狼狽的樣子見到她?！拐f完她頭也不回地往門口走了出去。

    聽完之后我一時反應(yīng)不過來，所以沛庭的意思是她不反對我去見宇佳？我差點想要衝上前去給她一個大大的擁抱了，還好我及時制止自己的行為，不然我想我即便當(dāng)街下跪可能也無法讓她再次答應(yīng)了。這時一陣強烈的疲倦感席捲全身，應(yīng)該是精神高度緊繃之后瞬間放松的后遺癥，我看了看玻璃中倒映的自己，一頭亂發(fā)兩眼無神，t恤有一部分還夾在內(nèi)褲里面...確實應(yīng)該整理一下。

    我就近找了間旅社休息，為了怕睡過頭我用手機設(shè)了10多個鬧鐘，沒想到根本用不上，隔天早上5點我自動驚醒，一度還以為睡過頭把鬧鐘都按掉了，幸好只是虛驚一場。

    再次在醫(yī)院大廳看到沛庭，昨日那種緊張感又再次出現(xiàn)，甚至猶有過之。沛庭看到我之后對我點了點頭，示意我跟著她。我們到了六樓，在一間病房前面停了下來。沛庭開口說話了：「我們是星期三回到臺北的，那天傍晚宇佳又再度昏迷，于是她的爸媽將她送到了這里，檢查結(jié)果非常不樂觀，她的白血病已經(jīng)復(fù)發(fā)，且癌細(xì)胞開始往淋巴轉(zhuǎn)移，所以星期四一早就開始進行化療，所以...她現(xiàn)在的樣子...?！拐f到這邊，沛庭開始有點哽咽。

    我開口打斷她：「你放心，我不會因為她的外貌而露出任何一點排斥的情緒的，會的話我就不會來了?！?/br>
    「嗯...那就好，昨晚我有跟他爸媽講過關(guān)于你的事情，然后早上...我徵詢過宇佳的意見，她聽到你來了雖然一開始有點驚慌失措，但這是我?guī)滋靵淼谝淮慰吹剿致冻鲂θ?。我要說的就這么多了?！拐f完沛庭把門推開。

    這是一間單床病房，宇佳躺坐在上面，頭上罩著一頂毛帽，臉上掛著口罩，從病服當(dāng)中伸出的手臂粗細(xì)更是只剩我印象中的一半。即便如此，她的眼神依然是我熟悉的狡詰，而且可以感覺出她現(xiàn)在是微微笑著的。旁邊的躺椅上坐著一位中年男子，臉上的線條十分剛毅，這更襯托出他目前流露出的擔(dān)憂有多深，他應(yīng)該是宇佳的爸爸。

    我走進病房，對他點了個頭：「伯父您好，我是宇佳的朋友，抱歉冒昧打擾你們了?！?/br>
    宇佳的爸爸拍了拍我的肩膀：「好孩子，辛苦你了。」說完他起身走出房門然后把門帶上。

    病房內(nèi)只剩我跟宇佳兩個人。她拉下口罩并微笑著開口：「哈囉，學(xué)長，你來了?！拐Z氣一派輕松，但我感覺得出她其實很緊張。

    「是啊，我終于到了?！乖诳赐昃W(wǎng)志直到進房之前，我預(yù)想過很多次看到宇佳時的開場白及需要說些什么話，因為我害怕憂慮及難過會讓我當(dāng)下說不出話來，但此時此刻我卻發(fā)現(xiàn)這些準(zhǔn)備都是多馀的，看到宇佳并聽到她的聲音，一切負(fù)面情緒就消失了。

    「對不起...你一定找的很辛苦吧?！褂罴淹铝送律囝^。

    「不會啊，我看完網(wǎng)志之后，隨手掐指一算，就知道你在這間醫(yī)院了，難道沛庭沒跟你說我是在樓下遇到她的嗎？我連她什么時間會出現(xiàn)在一樓都算到了，這對我來說根本就是一塊蛋糕?！?/br>
    「嘻，可是沛庭早上跟我說，她昨晚看到你的時候覺得哪來的流浪漢，哈哈?！?/br>
    「呃，有流浪漢像我一樣這么帥的嗎？」

    「學(xué)長...你是不是從小到大都沒照過鏡子啊...哈哈哈哈?！拐f完她忍俊不住大笑起來。大約20秒之后宇佳逐漸停下笑聲，輕聲地說：「我好想你...?！?/br>
    在病房陪宇佳聊到快七點的時候，感覺得出來她體力有點不支，眼神也開始出現(xiàn)空洞感，我知道她該休息了，于是我對她說：「宇佳你休息一會兒吧？」

    這句話似乎讓她很緊張，她用力睜大眼睛說：「不，我不累，再多陪我聊一下好嗎，我怕...再睜開眼才發(fā)現(xiàn)其實我在作夢...。」

    我的心像被利刃狠狠刺了一下，我緊緊握住她的手，然后說：「放心，我會一直在這邊陪你，你不管再睜開幾次眼睛我都會在，等你康復(fù)之后我們再一起去看流星雨，這可是你約我的，我不準(zhǔn)你再晃點我喔?！?/br>
    「齁，你真會記仇，不愧是天蝎的...我還記得...」說著說著宇佳便昏睡過去。

    可能是感覺病房里面沒有動靜，宇佳的爸爸開門進來看看狀況，我窘迫的想把手收回，他卻搖頭示意不用，然后遞給我一張白紙，上面寫著日期跟時間還有一些我看不懂的專有名詞，然后他說：「這是宇佳的化療時間表，你自己斟酌時間，不要把身體累壞了?！顾戳丝从罴巡⒃俅闻呐奈业募绨?，接著說：「謝謝你專程趕來，從帶她回來臺北治療到現(xiàn)在我還沒看過她露出半點笑容，真的謝謝你...?！?/br>
    「謝謝伯父關(guān)心，如果...你們不反對的話，在宇佳出院之前我可以一直過來陪她，你們也千萬要保重身體。」

    宇佳的爸爸點了點頭，然后再度轉(zhuǎn)身走出房間。

    我凝視宇佳睡著的側(cè)臉，異常蒼白且沒有活力，我想起那天晚上在雨中輕舞的她，那才是屬于她應(yīng)該的樣子...。此時她的睫毛輕輕顫動，眼睛彎成了一道迷人的弧線，應(yīng)該在作美夢吧，或許，她也剛好夢到那天的場景，那動人心弦的時刻。

    p.s.

    如果不曾擁有，就不會有失去。但也正是因為擁有過，曾經(jīng)才會那么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