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殘破尸塊的復活魔法(前)

    向家的女主人一臉茫然且恐懼，緩緩推開丈夫的攙扶，她步履蹣跚的走至銜接二樓的樓梯處全身無力的癱坐在上頭，包括剛才還安撫著他的男人在內(nèi)，眾人心中涌現(xiàn)同情的情緒。坐在坤隆旁的小陳微微起身，但卻被一旁的前輩阻止，因為他知道這名后輩在想些什么以及正準備做出什么，只是就連依舊沉穩(wěn)埋在沙發(fā)內(nèi)的白色鬢狗也曉得，這場謎底的揭露一旦展開就得走到最后。即使現(xiàn)在任何人阻止白夜，也無法改變向家即將支離破碎的事實，如同宿命論的演說，如同向人敏跟其兒一開始所提及，這個家庭走向崩壞只是時間早晚而已，就看家族成員是否敢去面對這個事實，而那個時間點就是現(xiàn)在。

    在蘇雯菫心中，向家已經(jīng)不復存在，這也可以看出，她是整起事件內(nèi)知道最少的人，或許也是里頭活得最幸福的人吧。她知道這名孩子一直都不是自己的親身兒子，只是為了向家的完整，她必須強迫自己適應、接受，長久以來當然也經(jīng)歷過掙扎期，最后終于完全接納自南家逃出的這名孩子，把他視如己出。這一點從昨晚她為了兒子安危，決定折返這點就能看出來。只是現(xiàn)在她也才知道，原來自己接觸的不過是所有迷宮拼圖中的冰山一角，那名她所接納的孩子，體內(nèi)潛藏身形未明的恐怖怪物，而她唯一的精神支柱，自己的丈夫卻也隱瞞那段在縛肢村的過去，還有建構向家表面和諧的慘痛代價，這一點令她無法再信任眼前任何人。因為如此所以身心感到無比疲憊與恐慌，如同失了靈魂后的行尸走rou。

    「誰都已經(jīng)無法阻止向家的崩壞。向太太，這是你所必須接受的事實。我想你一開始就知道了吧？」沉默許久的劉彥博警官再度開口，不同白夜對謎題的執(zhí)著，冷熱性格并重的他，對人情世故始終帶有惻隱之心的憐憫，只差現(xiàn)在他沒辦法用一根菸襯托沉重的氛圍?！笍哪侠O華進到向家的那一刻起?！?/br>
    「我……我當然知道，在理性與感性的掙扎中，最終我跟人敏先選擇了生存下去。我們需要一大筆錢，所以我無法繼續(xù)留在縛肢村，那里終究是使這個家傷痕累累的地方，讓……人延從此消失的村莊。最終我們帶著逐漸淡化的痛苦記憶，來到這里繼續(xù)生存，但向家卻也可能從此不完全。

    繭華他帶來了我們所失去的東西，親情的心靈寄託，錢財使得生存得以延續(xù)，讓向家回到表面的榮華。這當然不是刻意創(chuàng)造出來的虛假，我們向家的確是用了很大的力氣重新振作。我可以看出，就算是逃到這里的繭華，也完全投入自己扮演的角色，而且我說的投入是真正帶有感情的接受成為我們兒子的心情，使我們成為命運共同體。即使到今天我才知道，那也可能是我一廂情愿的想法?！?/br>
    向太太語氣從一開始的欣慰，漸漸轉(zhuǎn)為沉痛與絕望，白夜看了身旁的南繭華一眼，見對方露出難得感傷的神情，即使臉部表情顯得怪異扭曲，他知道這孩子是所有謎團的關鍵，最后的謎底，他是所有的一切，也是一切的虛無。

    「讓身旁這名大哥哥繼續(xù)說下去吧！」南繭華垂下雙眼，臉上是毫無偽裝的憐惜：「等到這一切都結(jié)束后，我會把真正的話告訴你的……mama。」

    蘇雯堇此時終于恢復點生氣，將臉埋入雙掌內(nèi)。她沒有哭泣，但或許是忍住淚水，盡力的忍住情緒。因為只有這樣她才能接受迎面而來的真相衝擊，現(xiàn)在的她只能打起精神，唯有如此，才不會錯過任何關鍵的字句。如果要更接近自己想要知道，最貼近真實的事物，那首先就必須強迫自己勇敢，儘管最后會有多絕望多痛苦，逃避了就等于在原地踏步。

    「好……向太太，接下來我將縛黑山事件的后續(xù)繼續(xù)說下去?！拱滓箛@了一口氣，看得出來這名男人并非鐵石心腸的人物?！咐ぢ倓偺岢龅馁|(zhì)疑沒有錯，夜鸛鬼的擄人計畫跟最后呈現(xiàn)在眾人面前是完全不同的。當然，即使是我們現(xiàn)時看到的版本，也有諸多令人不解的疑點，所以以下的說法也參雜了我對這整起事件的推理。

    根據(jù)現(xiàn)在我們看來，顏均耀不只是縛肢村內(nèi)的問題孩童，甚至擺在目前的火迷宮系列案件中，他所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如同講師的隨堂問答般，推理作家提出這個淺顯易懂的問題。

    「是喜歡藉由虐殺動物，發(fā)洩自己不滿情緒的學童?！剐￡惢卮?。

    「沒錯！當然，這種習慣是很難一朝一夕就形成的，而且手法會隨著時間跟年齡的成長，得到相對應的改變。就如同我們一開始對某件事物由生疏演變至上手的情況一樣，顏均耀在現(xiàn)在的時空中，已經(jīng)成為一名未成年的殺人魔了?！?/br>
    「你是指……在海邊小屋火場內(nèi)發(fā)現(xiàn)的那具焦尸嗎？」白色鬢狗提出自身的看法，同時跟白夜的推里達成一致。

    「對，不過這當然是針對顏均耀在現(xiàn)在時空下的人格演進做的推理。海邊小屋那具被啃咬過的焦尸身份也已經(jīng)確認，是與繭華現(xiàn)在就讀學校同班的學生。他在同一個晚上失蹤，出門時段與高芥誠刑警跟蹤的時間對照來看，還有繭華至公園、海邊小屋折返時間幾乎契合。頭部被鈍器毆打的傷痕推斷是球棒之類的器物，你也曾經(jīng)說過，均耀殺害野狗的武器主要是金屬球棒沒錯吧？」

    面對推理作家的詢問，南繭華恢復最初的冰冷微笑點點頭。

    「從一開始在縛黑山藉由殺害小動物發(fā)洩情緒，接著是野狗，最后到了同班同學，這都是可以做出聯(lián)想的人格成長解釋。況且另外可以證明殺害手法演變至成熟，還有固定地點藏尸跟提供食尸鬼餌食，根據(jù)這一點，對方已經(jīng)懂得藏匿尸身，以致預防被他人發(fā)現(xiàn)?！?/br>
    「你該不會是想說，顏均耀是縛黑山內(nèi)造成動物死亡的主要元兇，結(jié)果不小心發(fā)現(xiàn)扮成夜鸛鬼在樹林出沒的向先生，然后反被殺害的吧？可是這樣想也不對吧！如果他被殺害了……現(xiàn)在在這個鎮(zhèn)上殘殺野狗的是鬼嗎？」陳坤隆激動到手握拳頭腦袋陷入混亂，但會有此種反應是很正常的，因為他并不是有這種想法的唯一一人，就包括劉警官在內(nèi)，現(xiàn)在也還不知道白夜葫蘆里在賣什么藥。

    「先別急，關于『死人復活』這一點，到最后我會再做一次的補充解釋。剛才我也說過了，如果現(xiàn)在將這塊拼圖穿插放入，你們只會聽得更模糊。小陳，我沒有說你們很笨的意思，請別多做聯(lián)想。」

    「坤隆哥，沒想到我們的想法被看透了……」

    「那是因為他真的這樣想?！龟惱ぢ∶鏌o表情的感嘆道。

    「老同學，你剛剛說得沒錯。顏均耀的確是撞見喬裝成夜鸛鬼的向先生才被殺害的，可是在這里我們必須去想的是『分尸』的理由在哪里。」白夜舉起食指跟中指，分別剖析了眾人無法理解的目的，也是縛黑山事件中，陷入詭譎佈局中的關鍵一環(huán)。「方便運輸還有喬裝。」

    眾人沉吟一會兒后，果不其然坤隆先開口激動問道：「我是知道如果后續(xù)的計畫是由繭華這名小孩子獨力完成的話，將尸塊搬運上山遠比扛一個完整的人上去會比較輕松且容易，但是怎么只拿了軀干，把四肢還有頭顱都丟了？喬裝我就真的不了解了?！?/br>
    「不，比起這個，或許我們可以先了解到，向人敏先生殺害并分尸顏均耀這名學童的必要性，究竟是為了自己還是為了南繭華。但現(xiàn)階段看來，不可能是為了自己，所以關鍵就回到了南繭華身上?！箘⒕匐p手交叉在胸前，繼續(xù)把話題延續(xù)下去：「因為如果只是因為被發(fā)現(xiàn)夜鸛鬼擄人計畫，的確可以理解向先生情急下殺害顏均耀這點，再者，該名學童本來就是村中問題人物，平?？烧f是連親戚也幾乎管不了的野孩子，失蹤個兩、三天他們也不會在意吧！只是，夜鸛鬼可以選擇把他的尸體棄置山中，任野獸吞食下肚或是找個地方埋了。分尸棄置或許可以縮短腐壞速度，即使被發(fā)現(xiàn)時也可能成為懸案，但最后仍在綁架現(xiàn)場的馀燼中找到軀干，這一點非常不合理。所以我想，勢必跟南家有一定程度的關係?！?/br>
    關于夜鸛鬼神隱殺人事件的過程轉(zhuǎn)折，巧妙轉(zhuǎn)到了關係家庭南織家上頭，然而，白夜并沒有對南家的家世做出詳細的供述。可能是現(xiàn)階段手邊的資訊不足，又或是他目前不打算將之提出，不過這名不按牌理出牌的推理作家，卻用了另外一種解釋說明，令眾人再次恍然大悟。

    「請各位再仔細想想，這起綁架案真正的rou票有幾位。一開始我就說了，這是一件十分巧妙的心理詭計佈局，而且是可以一次貫徹到底的說法，就連rou票這一點也被計算在內(nèi)了?！拱滓棺孕盼⑿Φ溃￡愊萑氤了己?，便說出心中得到的答案。

    「向人延、南繭華還有死去的……顏均耀，等一下，都已經(jīng)是死去的人了，為什么還有綁架的必要？」

    「沒錯，白夜，這一點你肯定得解釋清楚！」

    推理作家嘆了口氣，但他可以理解一般人都會這樣想：「其實我是想先從『rou票人數(shù)』這一點先做說明。那各位也知道，案發(fā)時間是處在什么的背景下吧？老同學，你不用去想是在什么過年期間，而是要將思維回到是『附近縛黑山樹林中，最近常出現(xiàn)一名神秘怪客』的時候。正如我現(xiàn)在再次提到的這點，你們是不是有得到什么結(jié)論？可不要想太久，那是從一開始就有提出給大家知道的?！?/br>
    「是家中大人提醒小孩子，不可以在晚上隨便外出的緊張時候?！故懿涣司绾筝叺倪t鈍，劉警官率先回答。

    「拜託……這一點應該很難知道吧！」

    不理會老同學的抱怨，白夜繼續(xù)說道：「在如此困難的情況下，即使是經(jīng)驗豐富的擄童嫌犯，或許他真的可以從村內(nèi)的死角綁架到一至兩名孩童，那能夠綁到第三名孩童以上的機率又有多少呢？」

    眾人聽聞此說法后一陣沉默，卻又覺得頗有道理。

    「當然，如果是選擇各個擄走的方式，也就是說，并非在同一天將三人全數(shù)綁架到齊，先實行各自監(jiān)禁也是有可能，可是一旦被發(fā)現(xiàn)就會前功盡棄。就連喬裝成夜鸛鬼這舉動就會被顏均耀所撞見，隨便綁架孩童，在地點有限的縛黑山近郊可不是很明智的選擇，而且，你們說如果要勒索錢財，只要找到村內(nèi)最富裕的南家么子就好，為什么還要多兩個拖油瓶呢？」

    「的確……仔細聯(lián)想一下，就會跟老師一開始所說，繭華與向先生一起策畫的假綁架事件聯(lián)系起來了！那么說，顏均耀純粹是一個意外的插曲嗎？」

    「可以這么說沒錯。不過也因為這意外的插曲，讓南繭華這名孩子可以更容易逃出南家，南家的家世背景并沒有你們所想的那么單純?！?/br>
    聽聞白夜此番話，向人敏跟南繭華的臉色瞬間轉(zhuǎn)為鐵青，比起向家綁架殺人換子這一事，「南織家的丑聞」可說是比這一切還要聳動。向人敏深怕坐在樓梯口的妻子聽完事實后，會因無法承受而徹底崩潰，全神貫注且咬牙的盯著推理作家。

    南繭華雖然臉色又恢復成一派輕松，但那深藏在心中的黑暗再度開始蠢蠢欲動。他現(xiàn)在終于也感受到心臟逐漸被撕裂的痛處，體內(nèi)的怪物在這場謎底完全揭曉時，肯定會脫離自己的掌控，而那將是一切攤在陽光下的時刻。正如白夜所說的：那隱藏在陰影之中的丑陋面。

    「好吧！那我想你肯定是準備解釋『碎尸的必要性』了吧？」陳坤隆有氣無力的用手撐著下巴，似乎已經(jīng)放棄思考。

    「老同學，其實你并不笨，其中一點正如你所說，是為了方便運輸，而另外一點的喬裝，則是……令這些尸塊組成『另一個南繭華』。」

    「另一名南繭華？」小陳跟坤隆幾乎是異口同聲驚呼，白夜緊接著繼續(xù)解開他們的疑惑。

    「對！也就是說，在那起案件中，南繭華成為向人延，向人延成為失蹤者，原本是死者的顏均耀成為原本應該在南家的南繭華，還有火場的焦尸。」

    「他媽的，太扯了！」

    「注意你的措辭，陳坤隆警官。」劉彥博咳了幾聲提醒身旁的后輩，即使自己也因聽到白夜所提出的作案手法而感到十分驚訝。

    「不好意思，目前我是休假中的平民！」

    「究竟是怎么回事？老師，我不懂！」小陳沮喪的說。

    推理作家扭動手肘，做了簡單的伸展后，離開餐桌走至眾人面前，同時也做出這一連串手法的總整理。

    「因為扮成夜鸛鬼的向先生被前往山中殺害動物發(fā)洩情緒的顏均耀意外撞見，在不得已情況下殺害了對方，之后在與南繭華的討論下找出一個毀尸滅跡，又能夠製造出案情盲點，也就是塑造出『真的有這起綁架案』的圈套，那層包裹在真相外虛無之形的繭。首先，顏均耀的尸身被分成數(shù)塊，軀干被藏起來，剩下的頭顱跟四肢就成了運輸方便的東西，由南繭華帶回南家。這一切則是為了『某件事』做出的準備，讓它變成自己替身的前置作業(yè)。這一場意外的插曲令他找到了為那件事解套，而且可以完全自南家逃出的最佳辦法，最后只需要引發(fā)一場火警就夠了。

    接著，再與始終沒有人敢靠近，在沒朋友情況下，只有他愿意親近的向人延，說服對方在案發(fā)當時于山道附近的樹林會合，躲過村內(nèi)巡邏隊的巡視路線。在這之前他將拼湊而出的勒索信放在他們常聚集的公園滑梯上。最后終究會有人發(fā)現(xiàn)三名孩子的失蹤并不單純，會在村內(nèi)四處尋找他們的下落，之后的事件演進就跟警方所看到的相同，然后在拿取贖金地點附近放出火墻，留下只剩下軀干的顏均耀尸體，存在于想像世界的綁架案……就就此完成了?！?/br>
    靜躺在鐵盒內(nèi)的第二道秘密，關于南織家，此刻南繭華所害怕被公開的「那件事」，將從中聯(lián)系一切，繼續(xù)打開迷宮之門接近謎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