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門家三兄弟之軼事》

    第27章

    夜里睡得渾渾噩噩，淚沾濕了枕頭，心情平緩少許。早上是被大哥唱歌般的敲門聲喚醒的：「雅雅，天亮了，雅雅，該醒囉，雅雅，遲到啦，雅雅？」

    整理好，揉揉眼睛來到客廳，南門希剛為南門雅倒?jié)M一杯熱牛奶，笑容親切地把杯子送到南門雅面前。南門望難得比他們早起床，眼睛半瞇著在咬最后一口三文治，緩慢嚼食的樣子沒精打采。

    「吃早餐囉！」南門?？粗吹苷f。

    么弟沒有反應(yīng)，自顧自地低頭吃三文治。

    南門希輕快地嚼幾下，然后又開口說話了，語氣十分溫柔：「雅雅，對不起喔?！?/br>
    南門雅的身形微微一顫。

    「昨天老哥不是故意的，痛嗎？」

    「你打他？」

    當(dāng)事者尚未答話，南門望已首先質(zhì)問起來，愕然地打量弟弟，似乎是想看看身上有沒有留下傷痕。

    南門雅直視南門希，昨日的種種畫面又浮上腦門：「哼，我怎么會痛啊？你那寶貝小望才會痛吧！」

    馀下兩人的神色剎那間凝滯。

    「雅雅，別這樣……受傷的人變成雅雅的話，我也會擔(dān)心喔？」南門希垂下眉頭，忽而笑了笑，用鐵叉挑走剛飄入純白色鮮奶上的一顆塵，「不過小望會第一個擔(dān)心你，所以嘛，老哥寶貝小望多丁點(diǎn)兒是很公平喔？」

    他在南門雅面前搖了搖叉子，眼神里忽然多了一份挑釁的意味。

    南門雅發(fā)覺自己不能正視這過份的目光，垂頭了。

    「難道雅雅你會像小望待你一樣？只要小望傷了病了，就會馬上護(hù)著小望不放，連我也碰不得？雅雅，你真的能做到嗎？」

    南門雅挑眉不語。

    「你不能，但我能夠喔，因?yàn)槲沂切⊥拇蟾??！鼓祥T希悠然啜了一小口熱牛奶，眼簾下閃爍出詭異的色彩：「雅雅是小望的，小望是我的，很公平喔？這是小時候已經(jīng)訂好了的規(guī)則呢。所以嘛，雅雅受傷了小望會照顧你，小望受傷了我會照顧他，就算爸爸或者小叔還在這兒的時候，小望都是我的管轄對象喔。小望出了什么事我一定不會袖手旁觀，而你開口要求到什么，小望都會給你……你從來沒有發(fā)現(xiàn)嗎？」

    這番奇怪的長篇大論使南門雅難以作進(jìn)一步思考。大哥似乎想告訴自己些什么，或者警告些什么，但是實(shí)在聽不懂有什么涵意。眼前倒是閃過了一些熟識的片段：

    小時候南門望住進(jìn)醫(yī)院，每天第一個衝去醫(yī)院探望的人就是南門希。

    南門望臥病在房，南門?？倳邪胩焓卦谀祥T望的床邊。

    南門望跌倒或撞傷流血，南門希也會為他換紗布。

    越來越奇妙了。

    南門望＋傷病＝南門希陪伴身邊。

    自己待在南門家這么多年，居然從來不發(fā)現(xiàn)有這條神奇的公式。南門雅悄悄瞄向坐在自己右方的二哥，腦中又閃過那天自己跟他吐露被強(qiáng)暴的事，他憂傷地注視著自己，借出肩膀讓自己哭。后來糊里糊涂的，南門望以寵溺的姿態(tài)作出退讓，接著，兩人結(jié)合在一起……

    哪怕是luanlun，但每次zuoai都這么舒服且溫暖。只有在那種時候，南門望才會特別對自己展露小時候的溫柔，每一聲「小雅」都叫得這么輕緩，彷彿重一點(diǎn)也會嚇壞他似的。

    南門雅帶著別扭的心情咽下三文治。

    南門望＋傷?。侥祥T希陪伴身邊。

    南門雅＋要求＝南門望給予。

    實(shí)在很不想承認(rèn)……他忍不住翻找過去的點(diǎn)點(diǎn)滴滴。南門雅自問絕不是這么求仁得仁的，只是他極少會向二哥提出任何「要求」，一點(diǎn)男子氣概也沒有。如有需要，就向一家之主南門希要求好了，怎么也輪不到那個總是跟他唱反調(diào)的二哥。

    但，又有時候，在他失落的時候慰問他，在他成功時悄悄為他加菜，在淋雨回家后一邊碎碎唸一邊拿衣服準(zhǔn)備熱水……無形中給予了許多的，卻又是誰。

    ──而你開口要求到什么，小望都會給你。

    真的是這樣？

    那為什么在他最需要安慰的時候，他得到的是一堆的諷刺，伴隨著鄙夷的目光。

    「大哥你別胡說八道。都不是小孩了，什么照顧不照顧。」

    南門望細(xì)嚼完他的早餐，才剛站起來，身體卻忽然傾倒至墻邊，似是沒力沒氣，整個人半跪下來。

    「……小、小望！怎么樣？」

    南門?！概椤沟囊宦曤x開座位，扶著南門望。摸了摸頭，嘴邊「嘖」的哼聲，眉毛皺緊：「發(fā)燒了，是感冒嗎？」他不管二弟還未回應(yīng)就一下子拉起對方，說：「今天別上學(xué)了，好不？」

    「我沒事……」

    可惜他才剛吞吐完這幾個字想下來，南門希已經(jīng)擅自帶他衝進(jìn)睡房。

    客廳霎時間失去了人氣，電視機(jī)播放著如蚊子般細(xì)聲的報(bào)道。

    南門雅機(jī)械式地把三文治和牛奶輪流塞入口中，嚼幾嚼，咽下。走廊那邊反覆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是大哥在拿毛巾、找退燒藥、倒溫水。踏踏地來到客廳，又踏踏地消失在視野之中。

    南門雅諷刺一笑，「南門望＋傷?。侥祥T希陪伴身邊」，這條公式居然馬上在他眼前實(shí)現(xiàn)，簡直有如二人刻意佈置的一場戲。

    吃完早餐的他抹抹嘴，放輕腳步來到房間外面。半掩的木門內(nèi)，是南門希和南門望親密的相靠：南門望的校服已經(jīng)丟了在一旁，南門希笑嘻嘻地用厚重的被子包裹著臉色微紅的南門望，緊緊抱著對方，并撥開對方的頭發(fā)，在額上來了久久一親。

    南門望遲緩地把大哥的手掰開，不知道說了些什么。

    「當(dāng)然是照顧你嘛！小望你應(yīng)該知道用嘴測試體溫比起用手摸正確許多吧？」南門希笑答。

    南門望又呢喃了些什么，大約是反駁，令南門希發(fā)出心虛的訕笑聲。他挑了挑溫度計(jì)，像玩弄般把水銀頂端往南門望微張的嘴唇上不斷輕戳，不知道在玩什么怪異的游戲。

    南門望伸手奪去那可惡的溫度計(jì)，說了一兩句，逕自含進(jìn)嘴里。

    南門希一臉俏皮地說：「嘻，可是小望你要病了才會乖乖聽話嘛？這時候我特別有種『我是大哥』的感覺呢。」

    含糊溫吞的話音響了一陣子，南門希的笑容稍稍斂下，但依然是一派悠然自得。驀然間，他往門口這邊一瞧，又看回二弟，托著腮子說：「雅雅將你當(dāng)二哥的話，他就會是我非常疼愛的可愛弟弟；可是雅雅不把你當(dāng)二哥，我會很為難哦?！?/br>
    南門希彎下背，姿態(tài)更加慵懶了。

    「兄弟嘛，吵吵鬧鬧都很正常，可是別做太過份的事?！?/br>
    南門望把臉撇向一邊，似乎說出一段長長的話，聽不清，從這邊也看不見他的表情。但南門希的笑臉確實(shí)是完全淡去了，甚至帶著幾絲冷漠。

    兩人沉聲對談，南門希似乎說出了什么話，讓南門望臉色驀變，狠狠撲上去。但病弱的他怎可能斗得過大哥？南門希輕易地把他壓回床上。

    「啊啊，是啊?！鼓祥T希居然對一直以來有所避忌的二弟用上決絕的語氣：「我對雅雅很好了。接下來我該做什么？自刎謝罪？」

    他又瞟向門口一眼，然后露出異色的微笑。

    「小望啊小望，你嘛，都跟雅雅一個模樣?！?/br>
    那兩人的對話終于告一段落，南門希站起來說：「今天請假，我出去打個電話喔?！?/br>
    偷聽已久的南門雅慌慌然轉(zhuǎn)身逃去，挑起還沒收拾好的書包，跑到玄關(guān)前摸鞋子。這時南門希已經(jīng)走出房間了。

    「雅雅不去看看小望嗎？小望會很高興喔?！?/br>
    背后果然傳來大哥的聲音，聽起來實(shí)在有夠虛情假義。

    南門雅穿上鞋子，道：「不，你去管他他就夠高興了?！?/br>
    「嘻嘻，怎么可能？你在他才會高興嘛?！购竺婺侨苏f得云淡風(fēng)清，不帶半絲猶豫，「那雅雅回家之后再看小望吧？兩兄弟怎么吵架也好，在對方病了探望對方是很正常的吧？不用害羞喔？」

    南門雅套上另一隻鞋，沒有回頭就直接走出大門。

    ※※※※※※

    今日下課后依然是戲劇部的圣誕特備戲劇的綵排。

    12月便要考試，之后大家都不能抽太多時間排練，哪怕是再熱情的導(dǎo)演也不能勉強(qiáng)諸位演員。于是在這11月頭的訓(xùn)練就更加頻密，戲劇部會員們幾乎每天都要留下兩個小時。

    為了迎接圣誕節(jié)，其他社團(tuán)和班級也開始了各自的活動，在課室不足、進(jìn)度不足的情況下，有許多事情都得搬回家進(jìn)行。

    戲劇部也一樣。儘管成功霸佔(zhàn)了禮堂的一半空間，但是在前臺要正式排練、后臺要涂背景大布下，空間還是不足以讓每個成員順利進(jìn)行自己的工作。于是乎，某些只需要幾個人一同進(jìn)行而又不需要特別監(jiān)督的事就得自己找個地方完成。

    例如兩位大配角愛莎和奧利亞在后期的雙人舞，由于是獨(dú)立于男女主角在舞會中相遇的團(tuán)體舞，所以遲遲沒有空馀學(xué)起來。

    「南門雅你家夠大吧?！柜T安遠(yuǎn)摸著下巴說。

    「應(yīng)該吧？」南門雅想，南門家是有個小后園的，不過……「練舞的話不知道夠不夠大?！?/br>
    「不夠大就把舞步縮小吧！」負(fù)責(zé)指導(dǎo)二人舞蹈的高中部學(xué)長一邊看漫畫一邊說。

    雖然他并不想待在家里多一分鐘，但有同學(xué)陪同倒也安心。于是南門雅便領(lǐng)著死敵馮安遠(yuǎn)和會跳舞的學(xué)長來到家里，很不禮貌地直接把二人丟到后園去，自己則先向大哥稟報(bào)一聲。

    然而，來到南門望的房間外面，側(cè)頭偷看，里面居然進(jìn)行著要不得的事情。

    南門希跟南門望……在接吻？

    他馬上縮到門后，緊閉著眼，心臟砰砰亂撞。

    那一幕就如拍照般印在腦海……南門希坐在椅上，南門望背向著他，傾身離開床邊，單手搭在南門希的左邊肩膀，就這樣親吻。好像……那個經(jīng)常換女友、又惡意強(qiáng)暴自己的大哥，才是被吻的人。

    主動吻上去的人是南門望？

    南門雅蒼白著臉輕貼在木門上，十隻手指不安地交錯在一起，緊合。

    這種被背叛的感覺到底算是怎樣？

    冷靜、冷靜、冷靜！

    應(yīng)該只是角度問題、角度問題而已。電視上常常有這種情節(jié)吧？戲劇團(tuán)也常常要用到這種錯位技巧吧？平時根本不見得他兩個哥哥有多親密，要是大哥說錯話，二哥也會用冷淡的口吻攻擊……不可能，絕對不可能的。

    他哈出一口氣，心跳依然如此猛烈。

    房間內(nèi)傳來嗡嗡的說話聲，聽不清楚，不知道是誰在說話。

    他緊抿下唇撇身偷看。

    什么……什么時候？

    南門望的上衣呢？為什么脫了？

    那光裸的白皙背脊到底意味著什么？

    即使南門雅還可以告訴自己：應(yīng)該是要替換手肘上的紗布，那白中還微微透出紅色的布料該是時候要更換了，隱約還能見到其他地方的瘀傷，是昨天打架的印記……但是，從剛才接吻般的角度乃至現(xiàn)時的景況，確實(shí)很難不讓人向某個方向聯(lián)想。

    正常的兄弟，再多十次這樣的畫面也不會讓人誤會的。

    但他的大哥可以連男人都上。

    但他的二哥早已被他上過。

    抑或是……又是大哥的把戲，故意在他放學(xué)的時候又演出目的不明的好戲？還是，策劃者已經(jīng)變成了二哥？咒罵完他的第二天，這么突然地發(fā)燒病倒，是巧合還是早已安排好？

    滿心猜疑無法消除，對家人的恐懼一步步侵蝕著自己的思想。

    南門雅駭然打了個哆嗦，再偷瞧房間最后一眼，然后用最輕最快的步履躲開，速速逃回后園。

    「怎么了？」馮安遠(yuǎn)瞇起丹鳳眼問。

    南門雅使勁搖頭，好不容易才吐出字詞答道：「沒……看到兩隻大老鼠而已?！?/br>
    儘管目擊到這種畫面，但南門雅還是迅速回復(fù)過來，與家里的所有事物隔絕。他變成了戲劇中那聰明任性的愛莎，一邊跳舞，一邊跟馮安遠(yuǎn)演對手戲，狀態(tài)良好。學(xué)長還拍手欣賞讚美。

    一個多小時后，他才帶著兩人進(jìn)客廳休息。南門希正坐在沙發(fā)上，神色疲憊。他飛快地跟么弟的同學(xué)打聲招呼，然后握著手機(jī)，自顧自按起來。

    南門雅極度隨便地把馮安遠(yuǎn)和學(xué)長安置到餐桌旁，爬到冰箱找吃喝。

    「崔子行，我愛你喔！」

    南門雅的動作止住了，懷中抱著冰凍的汽水，冷眼瞧向大哥那方。

    南門希掛著懶間的笑意，倚著沙發(fā)跟不知道什么人手機(jī)聯(lián)情。南門雅低下頭，實(shí)在覺得無比羞恥。

    自家哥哥根本不正常，居然大大聲聲對一個男人名字說個愛字。帶了同學(xué)來就只有丟臉。

    「嗯，到時候我醉了你要幫我開房喔？啾啾，拜！」

    南門雅關(guān)上冰箱，靜默著為兩個客人倒汽水和開洋芋片，再也沒有轉(zhuǎn)頭去看那邊的人。

    學(xué)長雙手捧著汽水，眨眨眼輕聲問：「嘿……你大哥好有趣喔，剛才說什么……崔子行我愛你？他們是同學(xué)嗎？」

    「我不知道。」

    「可是他們說要開房──」

    「不知道?！?/br>
    學(xué)長「喔」的一聲，又再眨眨亮晶晶的雙眼，然后低頭啜汽水，知趣地閉嘴了。一向不管別人家事的馮安遠(yuǎn)理所當(dāng)然地吃下午茶，吃了大半包洋芋片丁點(diǎn)兒也不心虛。

    當(dāng)夜南門望出了一身汗，臉色恢復(fù)正常。三兄弟一起在餐桌前吃晚飯，誰都沒有作聲，但兩個哥哥即使是坐在餐桌的對面，抬頭時卻刻意避開對方的目光。南門雅看在眼里，實(shí)在有說不盡的吃味。

    這兩個人，似乎，真的發(fā)生了什么事。

    飯后南門希外出跟朋友喝酒，之后一整夜都沒回家，直到早上7時才為了上班而匆匆趕過來換衣服。

    南門望看著南門希不梳理就衝出去的背影，皺了皺眉，然后轉(zhuǎn)過身來，毫不飄移的凝視南門雅。

    「小雅，今天早點(diǎn)回家，我有話跟你說。」

    一堆反駁立即涌上喉嚨，但南門雅還是不由自主地乾吞下口水，「嗯」地答應(yīng)。

    這個人到底有什么話要單獨(dú)跟他講……南門雅實(shí)在很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