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篇 第47章
《南門家三兄弟之軼事》 第47章 那個男孩是運動好手、打架能手。他總是朝氣勃勃,比陽光還要熾熱。 果然,紅才是最適合南門雅的顏色吧。 當南門望在鞋店櫥窗前看見橙發(fā)的南門雅,一時間還感到陌生,沒辦法反應過來。直至南門雅對著他燦笑之際,南門望才把眼前的少年與記憶中的弟弟重疊,心跳霎時停頓了,一股熱血流偏了全身,驅(qū)除了深秋涼意。 小時候,可愛的小雅,總是笑得大咧咧的。 少年時,囂張的小雅,笑容里總帶著滿滿的自信。 還有現(xiàn)在,不經(jīng)不覺間已擺脫稚氣的臉容,五官輪廓越發(fā)分明的小雅。比起以前的女孩氣或奶氣,此刻已經(jīng)是名意氣風發(fā)的少年。 正值成長期的南門雅的外貌變了不少。 不變的是,他的笑容,依然是這么無邪地反映出真實的心情,便是假笑也能一眼看見他心底的波動。所以,相比起大哥處世用的商業(yè)式微笑,或是硬要撐下去的苦笑…… 南門望還是比較喜歡直腸子的南門雅,那坦誠的笑臉。 那會使南門望感到被溫暖,甚至不期然地跟著微笑。 甚至乎,現(xiàn)在這一剎那,南門望覺得自己已經(jīng)被原諒了:一年前利用弟弟對性慾的無知與渴求,把整個家搞得一塌糊涂的他,得到原諒了嗎? 如果南門雅愿意回家、愿意向大家這樣地笑,要他做怎么樣的補償也是可以的。 他凝視南門雅直率的笑臉,很想跟對方溫柔地說聲:「小雅,回家吧?」卻看見南門雅已經(jīng)垂下頭來,含笑轉(zhuǎn)身,如同快活的小野鹿般離去。 到底小雅在笑什么? 到底小雅在想什么? 他很想知道。 南門望踏前一步,大聲地叫喊。 可是他的喉嚨只能勉強喊出「雅」這個音節(jié)。 然后,南門雅艷紅的背影已經(jīng)消失在視線之中。 ※※※※※※ 鮮紅色的球鞋帶越過小孔,交織成一個蝴蝶結(jié)。 半透明的紅膠沿著球鞋邊緣連成一圈,腳跟處有個好比翅膀的紅色圖案,頗為帥氣。這是個有點兒名氣的運動廠球鞋,以其極佳的舒適度揚名,絕對值得上一個「讚」字。 南門望素來不愛運動,對運動鞋也沒什么研究。不過外出買菜時,還是會為求舒適而穿球鞋。 「雖然這里是山區(qū)地方,但用不著特地買這么貴的鞋子吧?」石俊捧著為南門望買的幾套衣服,狐疑地盯著被南門望抱在大腿上的運動鞋。 雖然答應了借錢給這血友病少年買東西,不過,他就是因為這對名牌球鞋而囊中羞澀,飽滿的錢包在回家后已經(jīng)輕如鴻毛啊…… 南門望毫無表情地瞧了瞧石俊,思索片刻,才在畫板上寫:『這是買給我弟的?!?/br> 石俊踩著沙發(fā)笑說:「你有弟弟?很好嘛!他平常很照顧你吧!」 南門望一下子便知道石俊意指什么,答道:『沒有。他還小,他根本不知道血友病是什么。關心我的是大哥?!?/br> 「哎呀?你家有三兄弟?是大家族嗎?你有沒有jiejie或是meimei?」 南門望皺眉,頓了三秒后才搖頭。 浴室處沙拉沙拉的灑水聲暫時停止,可以想像到那個一回家便大叫「很熱」的石芳,現(xiàn)在已經(jīng)樂乎乎地擠出沐浴乳抹身。 石俊沒有跟南門望聊下去,埋首整理買來的一堆東西。南門望則仍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輕柔地撫著運動鞋底部,很想摸一摸白紅交錯的鞋面,卻也怕雙手會不會沾了污垢而不自知,弄臟了球鞋。 下午巧遇南門雅時,他穿著什么樣的鞋子? 爸爸有沒有替他添購新衣新鞋呢? 南門望一邊摸,一邊思考著南門雅離去前的那抹笑容。 如果不是那抹笑容,他的心也不會如此不上不下吧?他也笑了笑,笑嘆自己的可憐。 良久,浴室的水聲再度響起。南門望在白板上寫了一句話,把板子提起至石俊眼前。 『你知道南門雅嗎?帶我去南門雅的家吧,我是他哥。』 石俊愣愣地看著上面秀麗的文字,感嘆道:「啊?原來姓南門的都是一家人啊……」 石俊自高中起便在水仙嶺外的地區(qū)唸書,現(xiàn)在是大學中醫(yī)系學生,前陣子才回家為他的畢業(yè)實習而頭痛。因此,作為本地居民的他其實不熟識水仙嶺的地理環(huán)境。 前一刻還有土生土長的meimei石芳陪伴,逛街買東西自是不成問題;可是現(xiàn)在帶著南門望出門,四週的景物怎么會如此陌生? 在小鎮(zhèn)里兜了一圈,南門望已經(jīng)忍不住脾氣,把腋下的白板抽下來書寫。 『石俊大醫(yī)師,你真的懂得路?請不要低估我的智商,以為我是三歲小孩可以任你拐帶。請不要浪費我的時間,一個人看星看月也比你像個路癡一樣亂走好得多?!?/br> 石俊借著別人家玻璃窗透出的燈光把字看完,叉腰反駁:「喂,我好歹也是在這里長大的,我對這兒的認識比你清楚得多!對面轉(zhuǎn)角處有間麵包店,早上、中午都會出一爐熱的香蔥包……」 南門望跟著石俊鑽到對面,果然有間麵包店。 『我弟呢?』寫畢,南門望深深一嘆。 「別嘆氣!越嘆氣白頭發(fā)越多!」 『我在嘆我的愚蠢。我應該要求石芳帶我來,而不是找一個路癡來帶路。這個鎮(zhèn)的道路不復雜,我看我自己去找還會比較快找到。』遞板。 「知道啦知道啦!你好煩!」石俊抓抓頭,硬化的腦袋努力轉(zhuǎn)動記憶中的地圖。 南門雅現(xiàn)正暫住的貧民區(qū)域,石俊曾經(jīng)來過。宛如有條黑與白的分界線,寂寥的氣氛長年瀰漫在那個陳舊的地帶,然而細心走過,便能發(fā)現(xiàn)鮮艷的色彩。 貧民區(qū)邊緣處屹立著石俊所熟識的孤兒院,那時他總愛跟那班穿著不稱身衣裳的孩子們一同游戲,整天像個野孩子般四處闖。 記憶的不遠處,一個臉上沾泥、看起來十分淘氣的男孩,卻因為身體不好,常常獨站一旁。男孩的腳尖不斷在小草上打轉(zhuǎn),始終不肯踏出一步加入孩子們的游戲。 于是,并不是很懂得病痛疾苦的他向男孩伸出手。 那時的石俊特別愛玩捉迷藏。他牽著男孩的手,領著男孩奔跑;怕男孩受傷,連跑步都要將男孩的手揉入他的手心。他倆就愛這樣子在被成年人廢棄的貧民區(qū)放肆奔跑,最后逃到一間廢棄小屋,發(fā)現(xiàn)了只屬于他們兩人的地下室。 回憶像流水帶般在石俊眼前翻飛不止,雙腳終于走對了方向,自動來到水仙嶺的貧民區(qū)。 南門望放眼過去,前方盡是灰兮兮一片,連一棵樹也沒有,好不容易才能見著野草在角落支出頭來,但也折向地面,似是枯草。 南門雅住在這種地方?爸爸也在? 這兒似乎被荒廢了。街燈早已消失,一排排水泥建成的矮房子在夜里顯得特別陰沉。循著房屋的微光往內(nèi)偷看,一對夫婦傍桌而坐,男人用牙籤挑著牙縫,不斷抱怨著工廠的老闆。 兩人走得深入,始終沒發(fā)現(xiàn)南門雅的所在地。南門望感到不安,那位石俊醫(yī)師是不是又迷路了?只是現(xiàn)在光線不足,他想在白板上寫字也難。 失去聲音真麻煩。 忽然前頭的人停了一停,接著急步往右邊的平房子衝去,竟然不用鑰匙便推門而入。南門望瞇眼察看,這兒沒人居住,里面空蕩蕩的,看來是被廢置了。 南門望在門外等了一陣子,里面還是半點聲息也沒有,不知道石俊在里面搞什么鬼,只好內(nèi)進。環(huán)視四週,房子的設計非常簡單,沒有間隔,呈長方形,或許曾經(jīng)是小貨倉??繅μ幍牡匕逵袀€打開了的小鐵閘,有一條樓梯通往地下室,下面泛著弱光。 南門望往下走。 「小友?」 地下室傳來的這聲詢問無疑是屬于石俊的,他手里捧著碗狀的小燭臺,橙黃色的火光搖到南門望身上,絕美的容顏有點似電視上的明星偶像,輕靈的舉手投足卻更像是與世隔絕的孩童。石俊忍不住注視著他。 南門望慢步走來,順著光線,在白板上寫道:『這是哪里?』 石俊抓著腦瓜,逐漸回神:「啊啊,這里是被廢棄的倉庫抑或工房吧?我第一次來的時候這兒啥鬼東西都沒有!」 然而就南門望所見,這兒更像個小小的溫馨的家:幾塊棕色的毛毯鋪地,旁邊的紙皮箱脹卜卜的,像儲物箱,也像桌子或椅子,上面放了一盒火柴。除了石俊手上的燭臺,角落還有零零落落的水樽,堆砌在一塊兒的棋盤和撲克牌,有點老舊的火車與飛機模型,還有很多很多…… 只見燭光搖曳,室內(nèi)驟暗,石俊已經(jīng)伸手拖著南門望走出去。 「貧民區(qū)原來不是貧民區(qū),聽說多年前大火把這邊燒得很厲害,死了很多人,開始重建的時候卻忽然傳出怪聲,大家都以為是怨靈作祟,沒敢動了,就由著這兒荒廢下去?!?/br> 結(jié)果荒廢下去,反而變成了小孩子的尋樂之地。古舊中帶著焦黑的建筑物令大人卻步,孩子們卻得到了自己的秘密基地。 南門望垂頭聯(lián)想,覺得頗為新奇的。 重返地面,天色更黑,月光更輝亮迷人。 「地價低了,窮人便搬過去住。要是有游客來呢?有錢人就能找個風景漂亮的地方,沒多少錢的話大家也會行個方便,叫你住這邊的破爛屋子?!?/br> 石俊說明著,記憶似乎變得鮮活起來,食指繞到右方:「對!沒錢的游客都住在那一邊,因為燒得沒那么嚴重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