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年前的某個冬日，唐祺生病了。南門翰考慮著要不要請假在家，她立即反對：「不行不行，你要負責賺錢?！?/br>
    少婦個性好強，不喜歡為了小小病痛就勞煩別人。南門翰也不想貿然請假，便叮囑妻子要留在家中多加休息，由他將南門希和南門望送往小學及幼稚園。

    「我來請假照顧mama就行，一石二鳥嘛！」機靈的大兒子當場把校褲脫掉。

    「不行！」父母二人同時責難。

    就這樣，家中只剩下母親和兩個兩歲的幼童。

    這沒有大不了，她沒有發(fā)燒，不過是全身乏力，輕微頭暈，過往也發(fā)生過幾次類似的情況。當日上午，她照常做家務，為孩子準備飲食，跟往常相同。不出門買菜，跟兩個孩子窩在客廳看兒童動畫，這反而輕松。

    午飯過后，她向孩子講最古典的《白雪公主》，南門雅剛開始聽就打呵欠，聽到一半更倒在沙發(fā)上睡著了。她簡單收拾客廳，讓女兒在躺在被太陽曬得暖意洋洋的毛氈上。南門雅含著甜甜的笑睡覺，似乎正在做好夢，婦人眨了眨眼，自己也想睡了。

    南門羽依然體力充沛，握緊拳頭問：「后來呢？我天天都吃蘋果，沒有中毒??？」

    唐祺捏了捏男孩的鼻子說：「因為我不是巫婆，你們當然沒事啊。要好好感謝mama喔，懂不懂？」

    「懂！謝謝！」

    mama高興極了，用力親了一下紅發(fā)兒子的臉頰。

    講完《白雪公主》后，她無視了兒子舉高雙手的「到公園玩嘛」的要求，從房間搬出寢具到客廳，自己睡沙發(fā)，孩子們睡地板。為免兒女睡覺時手腳亂翻撞到硬物，她特地把桌子搬開，再端出衣物堆到組合柜旁邊，構成軟綿綿的護墻。

    「我不睡，我想玩！」

    「不行，先去睡，睡醒了哥哥就會陪你玩?！固旗靼涯祥T羽壓到枕頭上，為兒女蓋好被子，自己也瑟縮到被窩里，眼皮越來越重。

    如果是夜晚，從客廳這兒的大窗可以看到星月。找天大家一起睡客廳，一邊看星一邊睡，肯定會羨煞旁人。年輕的婦人瞧了兩個孩子一眼，然后閉上雙目，很快便編織起綺麗的夢。

    南門羽卻睡不著，叫了幾聲「媽」都沒回應，自個兒在厚棉被里翻了又翻，左右扭擰。

    不知不覺間，棉被拉拉扯扯，將meimei的整顆頭顱都包裹住。

    年幼的南門羽伸出兩手，將被子把meimei包得更緊。如果不掩住臉孔，臉孔就會很冷。

    mama沒有醒。他也滾得累了，就乖乖鑽回被子里睡覺做夢。

    一個小時后，小學二年級的南門希自個兒回家。平日他由mama接送，難得mama病到忘記了，他便高高興興地暪過老師獨自溜回來，企圖向大家證明自己是最醒目的老大。

    悄悄走到客廳，他很快便發(fā)現(xiàn)仍在睡覺的mama和弟弟。最可愛的meimei在哪兒？

    南門希走近客廳中央的毛氈，困惑地瞄了瞄隆起的棉被，這里分明是藏了什么東西。他用力掀開，弟弟南門羽馬上就醒了，捲曲著身體打了個冷顫。

    meimei南門雅就在旁邊，她整個人都被埋在被窩下面。

    大哥怔了一怔，他知道睡覺時不可以把頭都窩在被子內，因為會窒息。現(xiàn)在meimei的雙目閉合，嘴唇發(fā)青，是窒息嗎？

    窒息之后會發(fā)生什么事？

    睡覺、昏迷、死亡。他知道三者都是眼睛合成一線，看不見畫面，聽不到聲音，都是差不多的。在他看來，meimei跟睡覺差不多。

    7歲的南門希明白死亡的概念，螞蟻、蒼蠅他殺過許多次，偵探劇集總有鮮血淋漓的尸體，但他從未親眼見過人類的死亡。小女孩這樣子躺著，算不算正常呢？

    他抱起meimei，溫柔地喊了一聲：「呆雅雅，我回來了，想不想我？」

    這么普通的問題，換作平時，應該會獲得宛若蓓蕾的一聲「想」。不過懷里的幼童沒有回應。

    南門羽指著meimei，斥責道：「雅雅是個大懶豬！我最乖！」

    這男童的聲音如今只會讓人躁狂。南門?？桃獗诚虻艿?，然后伸出手指，放到南門雅鼻翼下。

    一秒、兩秒、三秒……他等了又等，盯著meimei的胸腔，超過十秒都毫無動靜。他快速舔唇，沙啞地呼叫：「媽……媽……mama……媽！」

    要說什么？不知道。

    該做什么？不知道。

    南門希用力搖晃懷里這異常沉重的身體，半點反應也欠奉。

    這時唐祺終于睜開了眼皮，視野有些模糊，頭腦有些昏眩。她只看見南門羽走到meimei頭顱邊，問：「雅雅是不是吃了mama的毒蘋果嗎？」

    然后，南門羽在小矮人的注視下送予女孩一吻。

    不過，南門雅不是白雪公主。

    她沒有甦醒。

    南門希暴躁地推開南門羽，接著低頭，不斷輕拍meimei圓澄澄的臉珠。女孩皮膚依然細滑，卻少了活人的紅潤。

    無助的哥哥。

    無知的弟弟。

    「小雅……小雅怎么了！」唐祺驚得從沙發(fā)上摔下來，當雙手接過帶著涼意的嬌小身軀，她的心臟一緊。

    落在手里的，是已無呼吸的女兒。

    讓母親和大哥徹底絕望的，是南門羽不抱存任何惡意的問題：

    「雅雅怎么還在睡？她不想起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