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做人了。
*** 我夢見了一個小孩。 起初,我夢見的不是他。我夢見的什么,我忘了。我感覺有人一直在跟著我,一回頭,就看到了他,那么弱,那么小,吃力地跑著才能勉強跟上我的步伐。 我想甩掉他。我不想讓他跟著我。 于是,夢就變成了這樣,我在魔王的城堡珊索絲里奔跑。這里很大,走廊上一個人也沒有,血月的微光透過窗棱,照在我身上,把我照得一片血紅。那些紅色的月光下一刻又變成了血。我穿著一件滿是血的衣袍在奔跑。最后,我跑到了一條死路。他還是跟著我。 “走開!”我回頭叱責道。 那個小孩跪在地上,像小貓似的虛弱地哭。為什么。他的哭聲里夾雜著這樣的話語。為什么要殺了我。 于是我便想起了在魔界邊緣的那一幕——瓦爾達里亞帶來的劇痛,以及劇痛中,一個存在不復存在。 “不是我殺了你!”我說,“是他殺了你!” 是因為你說了那句話,他才會那樣做。小孩說。他有一頭漆黑的頭發(fā),皮膚蒼白,就像我,就像他。 他不存在了。不會有這么一個小孩了。 眼淚落下來。 這個小孩向我爬過來,伸出手拽住我血淋淋的裙擺。他說:生命多么美好啊,我多么想擁有生命啊——mama,為什么,你希望我消失? 為什么?有一種慚愧和難過劃過心頭??墒蔷o接著,暴怒油然而生—— “為什么——你不去質(zhì)問他?”我控訴,“為什么——你只來質(zhì)問我?” 這個小孩說:因為他不是人,他不會為我的消失痛苦。 他抱住我的小腿,我感覺到他的眼淚。 他說:只有你是人。 “我也不會為你的消失痛苦,”我抽噎著說,“我不是自愿懷上的——” 可是,你正在痛苦。他的語氣如同瓦爾達里亞,是一種無情的直白。他繼續(xù)念著那些話:mama,為什么—— “我不想痛苦!”我捂著自己的臉,“為什么只有我痛苦?為什么因為只有我是人,所以就只有我痛苦?——不,如果這樣的話——” ——那么,我不想做人了。 那個小孩不見了。 我坐在魔王的議事廳里,長桌的主位。有人站在我身邊,把手放在我肩上,那不是瓦爾達里亞。 記住這個答案。她說。她的聲音是我,但口吻更似瓦爾達里亞——蔑視一切,堅信自己是唯一的真理。她微微俯下身,漆黑的頭發(fā)落進我的視野。在我的耳邊,她繼續(xù)對我說: 陳誠選擇做魔王,你是魔王。 我醒了。 我坐起來,搖鈴。我目前的侍女走進來,對我行禮。 “我今天想出去?!蔽艺f。 “這需要——” “去請示他,告訴他:我今天想踏出這個房間?!蔽艺f。 “……是,陛下?!?/br> “還有,我想要衣服。”我說,“這需要先請示一下他嗎?” “……不,陛下。但暗夜之湖只有供奴隸穿的衣服,恐怕不合宜于您的身份——” “那就去做一些合宜于魔王穿的衣服。”我說。我注視著她的眼睛,問:“你有什么問題嗎?” “沒有,陛下。稍后就去安排——” “不要告訴我稍后,”我說,“‘立刻’?!?/br> “是,請您饒恕我言辭上的不妥,我一直盡心侍奉您,從未怠慢過您?!彼f。 “我饒恕你?!蔽艺f。 “感激您的仁慈,陛下。您現(xiàn)在希望用餐嗎?” “是的。并且我希望,當我吃完時,我已經(jīng)得到了他的答復?!?/br> “謹遵您的命令,”她再次屈膝行禮,“愿為您的心愿赴湯蹈火?!?/br> 她下去安排我吩咐的所有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