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之十-明月照三關(4)
楊若眨眨眼睛,聽他解釋過,心情有些微妙。 一面覺著總算豁然開朗,想他也不算騙人,可另一面心里頭又有些擔心起他被偷襲時的傷。思緒快速轉了一圈,她抬起眼,瞧他表情鬱沉,便笑嘻嘻地扯開嘴角,手從他臉上若無其事地收回,「哎呀,這么一副rou麻的表情看我作甚,我又沒什么大礙?!?/br> 燕青橫她一眼,又被她這副無所謂的態(tài)度氣笑,「沒什么大礙?」說著給他越想越氣,上手便去掐她的臉,這回倒一點沒留情:「我再遲一步到,現(xiàn)在便是帶你的尸身回幽篁閣報喪?!?/br> 「哎疼、疼疼疼……」被他上手欺負,楊若當即開始哀號賣慘,垮著臉夸張地直痛呼,「我這臉上也有傷呢,疼!你一會兒給我掐毀容了可怎么辦?」 「現(xiàn)在知道喊疼了?」燕青似笑非笑,氣歸氣,可看她喊疼,他手上力道還是心軟地放了輕,「你瞧你,好好一個姑娘家的,弄得自己渾身傷痕,都不知能否養(yǎng)好呢?!?/br> 楊若聞言挑挑眉,歪了歪腦袋朝他笑:「怎么?我現(xiàn)在渾身傷痕,你便要嫌棄我啦?」 沒想她會這般反問,燕青一下直愣得給噎了聲?!肝摇闺S即又明白過來了她的意思,再怔忡瞪大了眼睛,喜色一點點漫上眼睛,「你這意思是……」 成功反將一軍,楊若心情大好,看他呆頭呆腦的樣子更覺得喜歡。 也不回答他這事,她只看著他笑,又淡了淡聲音問:「意思是──阿青,給我看看你受的傷如何了唄?!?/br> 燕青被她這話轉得一愣,原本覺著有些不妥,但環(huán)顧才發(fā)覺四下無人,不知何時都看著氛圍眼色全退出去了。多少有些尷尬,可又見她神情擔憂,想了想,都到這地步了,橫豎再彆扭害羞也沒意思,終究還是脫下外衣,露出了胸口紗布包扎起來的傷。 他起初昏迷幾日,后來養(yǎng)傷又躺了幾日。好在他這幾日好了大半,方才能收到這消息,說有一女子、不知何門何派,隻身獨闖燕王敵營。似心有靈犀一般,他隱約便猜到可能是她……要不然,他若是還昏著,便是想救她也救不得。 太原鄰近延安,燕王伙同河間府尹謀反,河間軍替他佔了燕云十六州的關隘,又親自率軍繞過山路要攻下太原,來勢洶洶。他和燕無疾都被他障眼法所欺,一直以為他大軍尚在雁門關外,才遭埋伏暗算、被一箭射入胸膛,只好在還算幸運,并未危及性命。 不過為了及時趕去救她,他傷口還是裂開了些,方才送她回來時正給醫(yī)官重新上藥包扎過,此時還滲著些血,位置正在心口旁側,看上去尤其可怖。 楊若看著他胸膛上的傷,笑意一下歛了許多,垂下眼,伸手輕觸上,小心翼翼的,連氣息都輕下來。 「疼嗎?」 指尖輕觸,怕引得他疼,她也不敢使勁,碰了一下又收回,抿抿唇,抬眼再看他輕問。 燕青搖搖頭,「已經不怎么疼了?!?/br> 哪有可能不疼的。箭入胸口,差點要傷及心脈,甚至還昏了幾日,只好在此處有丹溪谷來援的弟子。 楊若表情沉下來,陰惻惻地咬了咬牙,「早知道就帶小瑒一塊兒來,多屠他幾個營才好?!?/br> 燕青哭笑不得,「你自個兒來冒險也就罷,還想帶蕭姑娘一起???怕不是想拉華山派一塊下水?!?/br> 要喊蕭瑒姑娘還總覺著不習慣,他頓了頓,又瞧見她身旁的劍,這方想起來要問她,「對了,你的琴呢?怎么沒帶上?」 「走得太急,帶著琴趕路不方便?!蛊财沧欤瑮钊魶]好氣地覷他,「怕來得晚了,你就真死了唄。」說著又別過眼,好似觸及表達自己心意,總還覺著有些彆扭。 這話說得可幽怨,燕青覺得好笑,竟還感覺她可愛得緊,想自己當真是沒救。從前信誓旦旦的,說絕不可能喜歡她,如今那些話倒是全拿來打自己臉。 「我想不到你會這樣擔心我?!顾q帶笑意地垂下頭看她。 「那是?!顾偕斐鍪峙踝∷哪槪σ饕鞯?,指尖觸過臉擴,拇指捏摁住下巴,向前湊上去貼住他的唇,低聲道:「因為……你是我的人,可不能輕易死了啊,燕青。」話落,她闔眸將他拉下來,覆上唇瓣輕吻。 燕青怔愣一瞬,任她觸碰湊近,亦同她側首稍傾,伸手回摟住腰,回應她主動而來的吻。 燭火微明,帳外有月色灑落,照明烽火中難得靜謐的夜。 ◆ 養(yǎng)了幾日傷,有丹溪谷的藥方,加之楊若自己一道修練調息,她傷好得比常人快些,雖然還未大好,但也還算能走能跳。 燕王偏營雖說遭到突襲,好在傳的還是不知哪門哪派的奇女子殺入其中,又得其門中同伙來援,方才能全身而退。 守城的士兵還穿著喪服、降半旗掛喪,燕青幾日來撤走了城中百姓,做好埋伏,備好了要唱空城計的準備,只等燕散援兵來信,要在燕王最為懈怠之時前后夾擊,殺他個措手不及。 楊若在城中養(yǎng)傷,燕青則與心腹商議布陣。并不清楚城中有無敵軍眼線,燕青出入小心,一般都在深夜,當時出兵救她也是拿副將之命去的,好在幾日探聽,似乎并未露出馬腳來。其馀時間里,他便幾乎與她待在一塊,算作是陪她贖罪了。 「這時候倒不說男女授受不親,要被人間話了?」 知道她最近癡迷練劍,可她傷口容易裂開,此時又不能有太大動作,他便親自與她同握著劍比劃動作,或教她如何化解被近身捉住時的難處──背擁相貼,姿勢曖昧非常,但他這時倒大大方方的,一點兒也不避諱與她親近,叫楊若不由得出聲調侃。 燕青在帳內,還握著她的手教他體術,瞅她笑得得意洋洋地拿自己先前說的話堵他,也只得哭笑不得地捏了捏她鼻尖,「你上回都說我是你的人了,我還擔心這個?」 楊若樂得反捏回去他的臉,「那是,你喜歡我,自然是我的人咯?!闺S后松開他的手,拍拍裙裾坐下。 「對了,你說燕散會領援兵來與你一同出兵夾擊,他現(xiàn)下到何處了?」 「我來此正是要與你說此事?!寡嗲嗤黄鹇渥?,斟了杯茶與她遞去,「師兄昨夜來了信,說已到敵軍扎營處后方,只待我給信號,便可一同出擊?!?/br> 說著頓了頓,雖說在帶她回來養(yǎng)傷時,他早與她說好要送她回去,可此時與她說起,難免仍覺著有些不捨。 他嘆口氣,伸手覆上她手背輕聲道:「阿若,大戰(zhàn)將至,你傷還未全好,我明日便差人護你回江南養(yǎng)傷?!?/br> 擔憂城中開戰(zhàn)之時無法護她周全,她畢竟此時身上有傷,又是燕王亟欲剷除之人,留在太原終究不安全……燕青思來想去,到底還是幽篁閣最好護她安全。 正好師兄已經來了信,他先送她走,再與燕王開戰(zhàn),那時燕王分身乏術,便是得了消息,也不好分神捉她。 楊若私心自然是想留下的,她也想幫他,但也知道自己如今情況并不合適留在此地,留下也只是拖他后腿──他這里戰(zhàn)事緊急,一觸即發(fā),又攸關京城關口防守,她雖然想留,但自也想好了遲早要走的。 「好?!顾ζ饋恚匚账氖?,再湊上去在他臉上親了一口,「你放心,我會好好離開,定不叫你分心?!?/br> 整理好行囊,她于夜里被他領著到城郊偏僻的暗處。 燕青給她備好了車馬,又叫上了幾個身邊身手好的,一小波人便帶她到出口處道別──其中還有些燕家軍中他的同門師姐師兄,有的是與燕散一同來的,有的是早幾日悄然前來,畢竟燕青有傷在身,燕無疾到底不放心讓小徒弟帶傷獨自領軍,還是讓人悄悄潛了進來助他一臂之力。 人是來助他的,雖然他們聽燕散回來說過后,便對楊若這個自幼便因為調侃小師弟在門中出名、又終成眷屬的姑娘頗感興趣──但倒真沒想到,此番前來,竟是來吃小師弟狗糧的。 「你一路慢行,我隨時與你書信聯(lián)系?!贡粐^的燕青旁若無人,只執(zhí)著楊若的手,低眸垂望,目光猶帶不捨,「定要小心,有何事,隨時書信予我。」 膩歪得很,簡直叫人無法直視。 楊若也覺得好笑,先前對自己萬分嫌棄的男人這時如此癡心相付,果真風水輪流轉。 不過──她不討厭,還覺得挺喜歡。 這剛心意相通嘛,哪能不想多膩歪會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