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惟恩不再像往常一樣，天天來花店里，她只履行她說的事情，就是把連歆羿的故事聽完，每次聽完，也不帶任何表情，就默默從后門走掉，連歆羿還是會偷偷掉淚，傷口發(fā)炎的當(dāng)下真的很痛，但時間會慢慢使傷口癒合的，雖然心中的疼痛永遠(yuǎn)不會抹滅。

    褚芠并沒有僥倖得到連歆羿的好心情，因為同時，她也失去了這么一位好摯友，她甚至萌生了想放棄連歆羿的念頭，是聽完故事后，不斷地在心里琢磨，才選擇留下，她大概猜到了故事的結(jié)尾，所以她更要像陳恂瀾一樣，保護(hù)連歆羿。

    「褚芠，沒有什么事情是用音樂解決不了的。」鄭知蕎看著褚芠的愁眉苦臉，右手重重搭上她的肩，語重心長地說。

    「少來了?！柜移[總算笑了，但眼眸里還是有些悲傷。

    「學(xué)期末熱音社要表演，一定要生出曲子才行，我們最會寫詞寫詩的褚芠，這個重責(zé)大任就交給你了。」虞祥勝在一旁說。

    褚芠苦笑，默默坐在桌邊寫著詞，聽著晨樺悠揚(yáng)的彈著鋼琴，心情漸漸平復(fù)下來。

    其實她并沒有在寫詞，而是繼續(xù)她的新詩創(chuàng)作，拿著筆記本和鉛筆涂涂改改。

    〈寫詩的人〉

    把時間留在這里

    旋轉(zhuǎn)齒輪卡住生銹

    寫詩的人

    只不過是世間里僥倖茍活

    把胸臆里的情感

    原封不動的賦予詩詞的人

    把愛你的樣子留在這里

    天光化日拂去塵埃

    詞句里過去和未來擦亮

    讓你往前往后看

    都不是敏感脆弱的幻覺

    把明信片留在這里

    各國悠游的印記

    飄零的楓葉皚皚的白雪

    和你曾佇足于此揮筆描繪的詩

    寫詩的人

    只不過是為生命

    抱持著悲傷的抒發(fā)

    把回憶留在這里

    最難忘回憶是與你

    寫詩的人

    也只是唯一的孤獨(dú)無處安放

    所以尋覓一個能給予安全感的人

    然后和他一起寫下馀生的詩

    淺淺的看見深深的你

    寫詩的人

    把秘密和愛藏在詩里

    我是暫且存活下來的寫詩人

    而我也把你比喻成詩。褚芠在末句寫下。

    「不專心寫詞，還在寫詩?！灌嵵w從背后偷偷瞄到了，輕輕推了推褚芠的腦袋。

    「好啦好啦，我認(rèn)真寫，一定嚇?biāo)滥銈儭！柜移[在頁面最下方，註記了日期與時間地點(diǎn)，然后翻開新的一頁，開始構(gòu)思主題方向。

    這次的主題是「逐日」，她之前就曾為逐日寫過一首詩，分享給熱音社成員看后，得到了廣大回響，于是便把此當(dāng)做主題。

    她想起在寫詩時，一個學(xué)長教她的九宮格技巧，先劃出九宮格，又內(nèi)往外聯(lián)想延伸。例如逐日，讓她想到「追逐一場空」、「靠近陽光的距離，在一億光年之后」「廣闊的姿態(tài)」等等，也讓她想到著名神話夸父追日，以及伊卡洛斯的翅膀。

    其實歌詞在大家的加油添醋，及討論之下，很快就完成，接下來就是編曲及混音的工作，而褚芠的工作也算是告了一段落。

    「寫得不錯欸，讓我跟小檳他們討論，應(yīng)該怎么搭配音樂?！钩繕迓冻鰷\淺一笑，直說熱音社好久沒有這么會寫詞的人才了。

    褚芠自然是不敢太張揚(yáng)，更是謙恭退讓：「還是晨樺學(xué)姊比較厲害?！?/br>
    「謝謝你欸褚芠?！钩繕妩c(diǎn)了點(diǎn)頭表示感謝，便拿著歌詞跟小檳討論起來。

    「創(chuàng)作過程中，有沒有讓你忘卻一切煩惱呢？這就是熱音社厲害的地方！」鄭知蕎，還在熱烈推銷熱音社的好處。

    「算是有吧。」褚芠想了想說。

    「那你心情有沒有好一點(diǎn)？」鄭知蕎問。

    「沒有欸，寫完又掉到谷底了?！柜移[直率地回答，無奈地?fù)u了搖頭。

    「那就繼續(xù)寫啊，期末又不是只有一首表演。」鄭知蕎哭笑不得。

    「哈哈哈哈哈哈！」褚芠仰頭大笑：「好啦我會繼續(xù)寫，寫到你們編曲編不完。」褚芠露出壞壞的笑容。

    「欸對了，你知道臺灣犯罪率，為甚么那么高嗎？」褚芠話鋒一轉(zhuǎn)問了這句。

    沒想到卻被鄭知蕎給了大大的白眼。

    「因為你美麗的面孔，是我犯罪的開端啦！有看過《俗女養(yǎng)成記》的都知道。沒想到你也會拿著個梗來撩我，不是應(yīng)該拿去撩你的女友嗎？」鄭知蕎翻白眼之后開始碎碎念。

    「停，你那么吵，叫我怎么創(chuàng)作？」褚芠阻止了鄭知蕎的碎碎念，再念下去，她連詞都不用寫了。

    「好好好，我閉嘴，你們加油。」鄭知蕎有自知之明的停止話題。

    寫了一段時間，褚芠說要去上廁所，桌上本子攤著就走掉，鄭知蕎和虞祥勝偷偷的翻了幾頁，里頭都是屬名給連歆羿的情詩，簡直就是浪漫少女。

    鄭知蕎回想剛才褚芠專注寫詞的側(cè)顏，認(rèn)真地眼眸和書寫，果然非常吸引人，不知道這些詩，連歆羿是否都看過？

    其實褚芠曾在某次團(tuán)練，宣布自己喜歡女生，并有女朋友這件事，當(dāng)下聽到，大家并不意外，連一點(diǎn)驚訝的表情都沒有。

    「我知道阿，看得出來?！钩繕宓鼗貞?yīng)。

    「這沒什么不好的阿，就跟一般談戀愛一樣不是嗎？」

    「我身邊也很多雙性戀或同性戀的朋友阿，我非常支持。」

    三人分別這樣說，而鄭知蕎默默不語，她早就知道了，甚至早在褚芠說出：「如果，喜歡的是女生呢？」之前，她就已經(jīng)猜測到了，她那時的訝異只是在于自己竟然真的猜中了。

    熱音社還說好，要一起參加同志游行，驕傲地掛著彩虹布條，走上街道，讓大家看到屬于他們的彩虹的愛。

    當(dāng)下的褚芠是感動的，她迷茫自己的性向那么久，也在徬徨與茫然間游走，沒想到對向惟恩以外的朋友，第一次的出柜，竟然收到大家的支持，就連虞祥勝那么拘泥固執(zhí)，看起來觀念保守的人，也表示支持。

    而下一個褚芠即將出柜的對象，是她的阿姨。

    少說也是照顧褚芠長大的親戚，但也因為是長輩，且在那個世代，同志的議題及觀念還未普及，其實褚芠非常懼怕會被指責(zé)和辱罵。

    「阿姨，我想跟你說一件事……」褚芠怯生生地開口。

    阿姨放下手邊的工作，專注地看著褚芠：「怎么了嗎？」

    「就是……」褚芠搔了搔頭，抓了抓手，支支吾吾的，怎么也不敢開口。

    「我說了，你別罵我?！柜移[事先打預(yù)防針。

    「我什么時候罵過你了。」阿姨眼神變得溫柔，表情也不再那么緊繃。

    「就是……我是同性戀，我交了女朋友?！柜移[一口氣地說完，然后緊張的閉起眼睛，不敢看阿姨的表情。

    「這有什么好不敢講的，阿姨當(dāng)年也被女生追過啊。」阿姨沉默了一會兒后笑了。

    褚芠詫異的睜眼，看見阿姨的笑容，彷彿在回味當(dāng)年青春的戀情時光。

    「可是，你們那個年代，對于同性戀不是很排斥嗎……？」褚芠小心翼翼的問。

    「我也被阿公罵過啊，她說我是沒教養(yǎng)的小孩，去哪里跟人家學(xué)壞的，罵了我很難聽的詞匯，但我都忍下來了，我告訴自己，若是以后有小孩，不要讓他們承受這種責(zé)罵?！拱⒁陶Z重心長地說，好像一切是昨天發(fā)生的事情那樣的記憶猶新。

    「你爸媽……離開了你，但你有我啊褚芠，我知道你一直不愿意叫我mama，因為我本來就是你的阿姨，這也沒有錯，但我早就把你當(dāng)我的孩子了?！拱⒁陶f著說著，露出欣慰的微笑。

    而褚芠眼眶泛淚了，她努力不眨眼，不讓眼淚掉下來。

    「我知道你一直對我有種既定印象，就是我是逼不得已才照顧你的，但其實不是，阿姨真的很喜歡你。」阿姨摸了摸褚芠的頭。

    「褚芠，喜歡同性沒有錯，性別只是拿來分廁所的，阿姨永遠(yuǎn)支持你?！拱⒁滩耪f到一半，褚芠的眼淚就撲簌簌的落下了，一聽到阿姨的支持，褚芠眼淚掉得更兇了。

    「謝謝你，媽?！柜移[撲上去擁抱阿姨，并對她叫著生平第一次的mama。

    阿姨也感動得流下淚水了，彼此互相擁抱著，久久不分離。

    「話說，你的女朋友是誰啊？」淚水暫歇，阿姨立刻就問起了八卦。

    「是如果花店的店長歆羿姊啦?！挂徽f到連歆羿，褚芠臉頰又緋紅了起來。

    「那你要好好照顧人家，人家患有疾病，更不能受到刺激?！拱⒁搪牭綍r感覺毫不意外，畢竟褚芠的生活圈也就那幾人，其實她隱約也猜到了褚芠的對象是誰。

    「會的啦。」

    「有空請人家來家里坐坐阿?！拱⒁虒︸移[說。

    「嗯，有時間就請她過來。」褚芠這樣說著，其實內(nèi)心早已盤算好時間。褚芠的坦承，不僅讓阿姨和她的關(guān)係變好，也坦白了自己的內(nèi)心。

    這是好的結(jié)果吧。褚芠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