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根手指 ①⑧.#269;м
袁一霖靜靜地抽完手里的煙,往地下一扔,用腳碾了碾。小刀冷眼看著。大概是感覺到小刀的視線,袁一霖又蹲下身把那煙頭給撿了起來,包在手心里。他多少有點局促。 年輕人是可以沒錢的,誰二十歲就家財萬貫?zāi)??除了蘇彗。但沒錢的年輕人,誰又不想暴富呢?袁一霖抽叁十一包的煙,在單價五十的livehouse演出,可他心里做的夢是叁十和五十的嗎?肯定不是。要不然,他為什么會參加選秀。 “多少錢?”等了半天,袁一霖吐出了這叁個字。 “你想要多少錢?”小刀說,“太貴也不合適,還是看緣分,你不發(fā)也行?!彼陨酝笸?。 “別啊,怎么能不發(fā)呢?”袁一霖就往前進了。 做買賣就是玩心理??凑l沉得住氣,看誰更有余地。 如此看來,袁一霖沉不住氣。他沉不住氣,是因為他沒有余地,對他來說,唾手可得的機會也許就這一次。所以當(dāng)小刀故意放出一點點“退縮”的信號,他立馬急了。 “錢我要得不多,你肯定出得起。要是你大發(fā)慈悲,肯多給點兒,那我也不假裝不要。錢啊,多多益善?!?/br> 小刀豎起叁根手指。 “這是……OK呢,還是價錢呢?”袁一霖笑了笑,眼睛亮晶晶的,他平時頹喪的眼神,果然在說起錢的時候第一次亮得像星星。 “萬?!毙〉墩f。?ùsんùταńɡ.?ο?(fushutang.) “萬!”袁一霖重復(fù),“萬!是萬!” 問題就是,這個豎起叁根手指的萬,可以是叁,也可以是叁十,叁百,或者叁千。這期間相差巨大,不過對袁一霖來說,是哪個都行。窮鬼還挑嗎? “我怎么也該是,叁百吧?”袁一霖說。 小刀把手指縮回去,往樓梯口走,她聽見袁一霖零碎的腳步聲迅速追來,他扯了一把小刀的手臂,求饒:“我有自知之明,叁萬,叁萬?!?/br> 小刀停住,撇開袁一霖的手:“你打麻將呢?我討厭煙味,很臭?!?/br> 袁一霖有點發(fā)愣,半晌才說:“可她們都說愛看我抽煙,說我抽煙的樣子很帥?!?/br> “真的很臭,而且會隨著年齡增長,越來越臭,腌入味了?!?/br> “真的?” “你人生中就從來沒有遇見過一個散發(fā)著臭味的中年男人嗎?” 袁一霖想了想:“這livehouse的經(jīng)理就是,牙黑,頭禿,愛穿皮衣,是臭。不僅口臭,連他的皮衣也是臭的?!彼坪踉较朐脚拢耙晃医錈煱?,反正對嗓子也不好?!?/br> 袁一霖把頭歪過來,一邊的銀耳圈被樓頂?shù)臒艄庹丈?,發(fā)出刺眼的銀光。他的白發(fā)被風(fēng)吹起,衣領(lǐng)也被吹開了一些。小刀突然問:“你幾歲?” 袁一霖笑道:“干嘛,看上我了?” 小刀笑一聲,并不搭腔。 “二十,下個月就是我生日,二十整。” 果然比蘇彗要小一歲。小刀的感覺沒有錯。 “拿到錢之后,你要買什么?” “這是面試是嗎?如果我答得不好,是不是就不給我錢了?”袁一霖始終在嬉皮笑臉和頹喪無力中切換,也許這兩者都是因為沒錢,因為沒錢,只能用嬉皮笑臉來掩蓋苦大仇深,但嬉皮笑臉多了也會累,于是乎會在一秒內(nèi)垮掉,變得頹喪無力。 “我想換把吉他,換把fender,我也不買那種幾十萬的,買不起另說,主要是幾十萬的吉他到我手里也是糟蹋,我彈也許就跟幾千塊的差不多?!?/br> “你確實有那么點自知之明,比上次在KTV有進步。” “因為我知道你不吃那一套?!痹涣夭[了瞇眼,似是被什么小飛蟲叮了一下,臉頰上有一點淡淡的紅,“我什么時候可以拿到錢?” “你先去演出吧,總有人是來看你的吧?你說不演就不演了?錢,等你演出完再說?!?/br> “演演演,立即下去演?!?/br> 大概怕小刀反悔,袁一霖此時對她說的話都遵守得像諭旨。他們到樓下,一個穿著皮衣的禿頭中年男人急得亂轉(zhuǎn),看見袁一霖就一路沖過來。小刀隔得老遠(yuǎn)就覺得那是個臭人。首先,他就散發(fā)出一種視覺上的臭。袁一霖的形容倒還貼切。因為不想近距離看見這經(jīng)理的黑牙,小刀快速說:“我先走了?!?/br> 袁一霖說:“別走啊,等等!聽我演一場,來都來了,我現(xiàn)在用的吉他是SQUIER 0912,只要八百,但她們都說我彈出了八千的味道。” 小刀覺得很好笑,說他有自知之明,他馬上就這幅嘴臉,倒也不討人厭。小刀很多年沒有聽過live,不過即便是過去,她也不怎么聽現(xiàn)場,她不太熱衷。 “太吵……”她剛說了兩個字,就聽見那經(jīng)理在吼。 “袁一霖你到底在搞什么?這暖場樂隊本來就演5首,因為他們一共只有5首歌!現(xiàn)在都唱到第十二首了!” 小刀捂著鼻子往后退。 “扯!一共5首,那還有7首唱的什么?”袁一霖不甘示弱。 “你聽聽,你聽聽現(xiàn)在是在唱什么?汪峰!我們是放的伴奏帶!沒辦法了!剛才還唱了幾首綠洲,但人家主唱記不住英文歌詞!還好我們有這些伴奏,不然怎么辦?” 袁一霖狂笑不止,夾起一邊眼睛,笑出了眼淚。他的笑聲很放肆,臭經(jīng)理想把他往角落里拽。袁一霖掙開他,說:“今天我朋友來捧場,我多聊了兩句,你急什么,等這首汪峰唱完我就上去?!?/br> “多7首歌,我們是要付錢給他們的!” “叫什么叫?不就是錢嗎?誰沒有啊,多少錢,我出?!?/br> “你——” “再給你五千,好了吧?” 臭經(jīng)理嘲笑:“袁一霖你哪兒來的錢,夸海口誰不會?”一邊說,一邊打量小刀。 “再煩我不演了,讓你這場虧死!” “我cao,袁一霖,現(xiàn)在能給你個演出的地方不錯了,你怎么恩將仇報?” 小刀覺得男人很容易陷入拉鋸,扯東扯西就是不能速戰(zhàn)速決,真真厭煩,她不想浪費時間,從包里抽出五千人民幣,走過去甩在那經(jīng)理的臉上。臭經(jīng)理眼睛眨巴眨巴,呆了。 “看見了吧!這我朋友!”袁一霖狐假虎威。 臭經(jīng)理把所有的話都咽進肚子,因為他急著彎腰撿錢。袁一霖乘機拉著小刀往后臺走。 “你什么人啊,隨身帶這么多現(xiàn)金?” 小刀有點無奈,她今天身上帶了兩萬,是想萬一碰見蘇鼎身邊的什么人需要打點打點,她好派現(xiàn)金,總不能手機付款碼給紅包吧?沒想到蘇鼎沒見著,她還被弄暈了,這些錢當(dāng)然也就發(fā)不出去。袁一霖問到的是她煩心處。 “這錢你得還我,五千是你們定的價?!?/br> 袁一霖嘴上好好好地答應(yīng),推開后臺休息室的門,里頭煙霧繚繞的,小刀不想進去,就說:“我直接去演出廳吧?!?/br> 一向頹喪的袁一霖,這時忽然把小刀往臂彎里拉了拉,小刀還沒明白他要干嘛呢,就覺得他往她手心里塞了兩個東西,小刀想,不是煙頭吧,對了,袁一霖手心里的煙頭扔哪了? “我其實想問,你為什么選我?”袁一霖低聲問。 小刀看見袁一霖眼神挺認(rèn)真,好像真的想知道。她躊躇片刻,說:“因為你臟啊,給你點兒教訓(xùn)?!?/br> “我哪兒臟了……” 袁一霖還沒說完,小刀直接轉(zhuǎn)身。休息室里有些隱約的罵罵咧咧,袁一霖進去了。小刀輕輕一笑,展開手心一看,袁一霖塞給她的是一對耳塞,能在看演出時保護聽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