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戴引有一陣沒見了，這時猛然看見一個類似于他的肩膀，小刀覺得恍惚。

    戴引的肩膀沒什么特殊，就是正常人的肩膀，硬要說的話，他的肩鎖關(guān)節(jié)有些突出，小刀把臉擱在他的肩上時，下巴一硌楞一硌楞的。但是穿上衣服，遠(yuǎn)遠(yuǎn)看著，哪里看得出肩鎖關(guān)節(jié)突不突出。是她神經(jīng)敏感。敏感是因為，蘑菇說戴引的劇組也在這個影視基地。既然他也在，那么他們就有相遇的幾率。這幾率，比如說現(xiàn)在。

    透過清疏的竹葉，那個人影挪動，仿佛因為聽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而發(fā)笑。他笑的樣子也像他。杯碟相撞的聲音混著橙紅的燈光和隱隱約約的食物香氣，顯得熱鬧溫馨，然而在暗處的小刀卻覺得有些發(fā)冷。

    有人靠近他，長發(fā)隨意挽起，手里拿一杯喝的，她靠近他耳邊說話，人依附在他肩膀旁邊，他的手臂原本就擱在椅背后，此時看來，就像是摟住了她。看不清他們的面容，但小刀幾乎能確定，這是戴引和劇組里的某位女性。

    膀胱發(fā)酸。

    這酸肯定不是因為嫉妒，是因為小刀忘了還沒尿。她快步走進廁所解決人生大事。她聽著寂寞的尿聲，眼前出現(xiàn)的卻總是戴引和別人交纏在一起的樣子。說不清楚那種像被猛獸吞了心的感覺是因為什么，但小刀知道，她必得做點什么來緩解這種感覺。

    掏出手機，一邊仍在尿，這忍的時間長了點，特別長，她撥通戴引的電話，他們說好的，平時絕不打電話，現(xiàn)在是平時嗎？管他是不是平時。

    戴引把電話接起來的時候小刀仍舊聽見那種杯碟相撞的聲音，她一瞬間仿佛站在那個庭院里，就站在他身后，看他把手臂摟住了另一個人。另一個人？這個表述不太對。因為如果有“另一個人”，那么就意味著小刀把自己視作了戴引的“這一個人”，而這顯然不符合他們的關(guān)系。想到這里，這通電話也打得太荒唐，小刀甚至想把電話給掛了。fùsんùταńɡ.?ο?（fushutang.）

    “怎么?！钡谴饕f話了，他似乎稍稍遠(yuǎn)離了飯桌，嘈雜聲漸弱。

    “摁錯了。”小刀坐在馬桶上，膀胱清空了，心也清空了。

    “怎么可能，”戴引笑起來，想象他肩膀輕顫的樣子，小刀覺得才尿完的下體又有種灼熱的感覺，她一邊拿紙擦，一邊就擦出了透明的體液來?！拔覀兇螂娫挼念l率，不足以讓你隨便摁錯。”戴引跟別人說了句什么，又回到電話旁，“你在哪？”

    上次和戴引做，還是剛認(rèn)識蘇彗的時候。在戴引常住的酒店套房里，戴引的手指伸進了小刀的身體里。他問她，有沒有和蘇彗做。他們總是在酒店里，在那個囚籠一樣的套房，不論她到達(dá)怎樣的高潮，脖頸里暴起多少根青筋，腳趾是不是抽筋，身體有沒有發(fā)抖，她眼中看見的景色，永遠(yuǎn)也只是那個酒店套房的陳設(shè)，  有時是密紋的墻壁，有時是繁復(fù)的天頂，有時是長絨地毯，有時又是棉白的床單。已經(jīng)沒有什么意外。戴引也總是用手，他的手指在她身體里面，變成了細(xì)胞，已經(jīng)無比熟悉她的體內(nèi)。

    戴引這個人會有意外嗎。

    “戴先生?！?/br>
    “怎么了？”戴引意外道，“這種稱呼很古怪?！?/br>
    “戴先生，我和你在同一個地方，你不知道嗎？”

    這大概也是一個不可不承認(rèn)的、叫人沮喪的現(xiàn)狀，戴引并不那么關(guān)注她，她在哪里，他并不在意。只要他知道他在哪里，他什么時候想做，再把地址發(fā)給她就好。似乎不論他在刀山還是火海，她總會第一時間去趟。搞什么？當(dāng)她是什么？即便沒有讓他插進去，她還是感到地位的賤。

    “我接了個影視劇的活兒，幫蘇彗和袁一霖做造型，我和你在一個地方，我今天才到。下午我開了個碰頭會，有個很奇怪的事?！?/br>
    戴引確實對這段時間以來小刀的近況一無所知，但他知道蘇彗和袁一霖是新晉流量，只是不知小刀和他們攪在了一起。他好像又走得更遠(yuǎn)了些，電話那頭他的呼吸突然清晰起來。

    “蘇彗現(xiàn)在很紅，今天我們劇組吃飯，十個年輕人里有八個喜歡蘇彗。”戴引笑了笑，“九個喜歡袁一霖?！?/br>
    “戴先生，今天在開碰頭會的時候，有個人躲在桌子下面舔我?！?/br>
    “什么？”

    “你聽見了的。”

    “是誰？蘇彗？”

    “我不知道。在開會，我沒看?！?/br>
    戴引沉默不語。

    “我不知道那是誰，但是，戴先生，那真的很爽，比之前任何一次?！?/br>
    那些盥洗臺上的顛倒的藥瓶，落出來的藥片，和皮膚上溝壑縱橫的傷痕，還有他濕濡的眼睛，追問著生命的意義，又發(fā)覺自己沒有意義，當(dāng)他短暫地在電影里找到價值，又因為一個影帝的頭銜，使得太多利益紛爭進來，纏繞住他本來苦苦追尋的東西。小刀知道，對戴引來說，否認(rèn)他的價值，比任何刀子割rou都痛。她不知道自己為什么可以狠下心來刺激他，她走出洗手間，扭開水龍頭，往臉上潑了潑水，照進鏡子里，覺得她面目扭曲。

    戴引最后還是笑了笑，這笑聲像輕輕的電擊：“那很好。”

    “你會這么做嗎？”

    戴引似乎又走得更遠(yuǎn)了些，說：“我在這里不會待很久，拍完就要轉(zhuǎn)場。有人喊我，先這樣吧，再見?！?/br>
    戴引把電話給掛了，掛得很快，忙音之下，小刀直視著鏡子中泛白的臉，也把電話給掛斷。她故意嘆了口氣——是不是故意，也弄不明白，碰上戴引，小刀某些功能會退化，搞不清自己高不高興、失不失望、嫉不嫉妒，總是像蒙著層紗，沙沙、鈍鈍的——她轉(zhuǎn)身走回竹林間，再次看向那個小庭院，酷似戴引的人影已不見。

    樺姐走來，手里拿著酒瓶：“小刀老師，你跌進廁所里去了嗎？快來，快來，人都到齊了?！?/br>
    小刀收起剛才不可對任何人言說的心緒，說：“樺姐這是第幾瓶？”

    “誰記這個！蘇彗和袁一霖來了，我敬他們一人一瓶，導(dǎo)演不喝酒，我再替導(dǎo)演敬他們一人一瓶，他們回敬導(dǎo)演，我做儐相，替他喝！你算算，這是幾瓶？”

    她們回到小院子里，果然人已坐滿滿，小刀掃了蘇彗和袁一霖一眼，他們一個在發(fā)呆，另一個在吃郡肝，見了小刀，阿七趕忙安排她坐下，小刀坐下來，忽然發(fā)現(xiàn)導(dǎo)演正和一個人交頭接耳，等那人抬起頭來，小刀才發(fā)覺是笑面虎。

    阿七暗暗說：“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平臺那里也來了人，好在就一個，說坐坐就會走的?！?/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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