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劇組
小刀也不知是怎么在荒蕪的田間認出路來的,她一路開著拖車到了稍顯出人煙的地界,那時天都亮了,忙早市的商販一臉驚詫地看著小刀開拖車劃破空氣,停在某個早點攤前買了份煎餅果子。小刀也不多做停留,找了個地方把拖車一停,打了車就走。 等小刀回到影視基地,恰好趕上妝造。袁一霖已經(jīng)在等,頗為認真地讀著劇本。見小刀來了,他起身來迎,又細細瞧了小刀一回,說:“你一夜沒睡?” 小刀一愣:“這么明顯?” “玩什么了,玩那么兇?!痹涣赜悬c隱憂,“當心身體?!?/br> 小刀去洗了把臉,冰涼的水潑在她沾著汗的臉上,一陣頭疼,隨后又有種奇異的舒爽,一股戰(zhàn)栗忍不住從她頭頂散發(fā)至脊后。她認真把臉和手都洗好擦干,打開化妝燈在鏡子前照了照,眼圈是青黑的,稍微有些浮腫;嘴唇也沒有什么血色??蛇€好。她知道,rou體上是累一點,但她似乎拋掉了一個心理上的包袱。她曾經(jīng)無數(shù)次地想象,她會在什么情況下釋然,卻沒想到是這樣的情況。 “玩拖車。坐下?!毙〉杜牧伺囊伪?,袁一霖乖乖地過來,手里拿著杯剛剛泡好的綠茶,遞給小刀。 “吃早點了嗎?蘑菇那兒有星巴克,我叫她過來?” “我吃了,煎餅果子,新鮮出爐的?!?/br> 小刀替袁一霖勒好頭套,粘完假發(fā),再細致地上底妝。袁一霖膚色蒼白,隱約透著藍調(diào)。臉上皮膚薄的地方,還能看見紫色的細細的血管。他的睫毛長得礙事,小刀在替他畫眉時,幾次都被他忽閃忽閃的睫毛刺癢了手心。 他們都沒有談起昨夜的事。過了一會兒,是袁一霖忍不住:“我沒看見蘇彗。” “我剛來,我就更沒看見了。” “你說,昨天晚上,他和樺姐……”袁一霖聲音輕下去,不知在想什么。小刀趁他不動,正好轉(zhuǎn)過來替他涂上唇色。 “我把你們賣了,你不生氣嗎?”小刀淡淡道。 袁一霖眸子看向鏡子中小刀的背影,笑了笑:“你把我們賣了嗎?” 他見小刀沒回答,想了陣,又說:“小刀,這行不就是這樣?我入行時間短,但我也看得挺明白。我這樣的人,一沒演技,二沒唱功,不靠賣這些,我哪里能在這行混?我是走了狗屎運,碰見了你,被賣的次數(shù)還很少。你對我算是好的了,賣給樺姐,她多強多美,就是酒量不行,除此之外,若不是你,她能看得上我?她最后也沒看上我啊,不是打發(fā)我走了嗎。” “你夸我就換個詞,能不能別說是狗屎運?!?/br> “貓屎,貓屎。貓屎貴嘛,人家不還花高價喝貓屎咖啡?!?/br> 小刀無語,卻覺得袁一霖有他率真的個性,他的肚腸沒有彎彎繞繞,某種程度上,他比蘇彗簡單。 “真的,小刀,有得就有失,若是不想,我也可以不干??晌也贿€是留下來了?舍不得這行的快錢。如果不在這行,我這一輩子都賺不了這幾個月的錢。說句老實話,我就是鴨。” 因為袁一霖的坦白,小刀這天格外用心地把他的造型弄好,雖然半當中,她也頓悟,這也許也是袁一霖的吃飯家伙。他用率真坦白,買她的信任和用心。要說他簡單,也不簡單。 小刀看看時間,確認蘇彗如果再不來,今日的進度就要被耽擱。袁一霖準備完畢,拿著劇本去別處靜坐了。小刀喝著那杯溫溫的綠茶,觀察每一個人,最后把視線落在不聲不響的導演身上。她是真沒看出來,他和樺姐是夫妻。按理說,也沒什么好隱瞞的,但他們倆不論從言行還是私下的活動上,都看不出任何夫妻的樣子來。 真怪。 不由又想起戴引曾經(jīng)告誡過她,小心這個劇組,小心樺姐。 導演似乎察覺到小刀的目光,飛快地沖小刀的方向看了一眼,小刀也不慌,還是那樣看著他。目光交匯之間,導演朝她笑了一笑,小刀也回了一個笑,然后就把視線給收回來,再也不看他。 正想著,就看見樺姐和蘇彗一前一后地來了。兩人雖然是一同進來的,但彼此間像是有層膜。樺姐一到現(xiàn)場就投入各種細小瑣碎的片場事宜中去,蘇彗等樺姐走開,才遠遠看了樺姐一眼,隨后朝小刀走過來。打個招呼,就坐下來等小刀替他做妝造。小刀重新洗了手,涂上護膚油,幫蘇彗摁了摁臉。他的皮膚干燥,眼圈還有些發(fā)紅。他閉上眼,竟睡著了。導演這天卻很是暴躁,見蘇彗睡了,摔了一把椅子,難得地說了好些話,意思是現(xiàn)在的演員跟以前的不能比,做什么都心不甘情不愿。小刀推了推蘇彗,他立即驚醒。導演還在發(fā)脾氣,但見蘇彗站起來,也就不再罵,樺姐又過去跟導演說了些什么,導演回到監(jiān)視器前,不說話了。只是現(xiàn)場充斥著一種不快的氛圍,這戲演得大家都倍感壓抑。 小刀尤其注意了樺姐和導演說話時兩人的樣子,只可惜樺姐背對著她,又把導演給遮了個嚴實,看不見他們的神情。 蘑菇擠到小刀身邊說:“導演吃槍藥了。我以為他叁棍子打不出個悶屁呢。平時越是不響的,發(fā)起脾氣來就越是嚇人??刹痪褪清珏缁瘖y的時候睡著了嘛,用得著那么大動干戈嗎?”說完一看,小刀也歪在椅子里睡著了。蘑菇哭笑不得,怎么一個個都這么累。 小刀短暫地睡了,做了一兩個醒來就不記得的夢,睜開眼睛時,恍惚間不知身處何方。她聞到蘑菇身上熟悉的洗衣粉的香氣,思緒才一點點回來。她看一看,原來是蘑菇把外套脫下來,給她蓋上了。 “蘑菇,謝謝你。”小刀坐了坐直,動了動肩頸。 “小刀姐,你要喝點什么吃點什么?我去給你買?!?/br> “不用,你坐著?!?/br> 小刀看了看空蕩蕩的片場,怪道:“他們?nèi)四兀拷裉煲惶於荚谶@個場景拍,怎么只剩幾個場務?” “他們?nèi)ヅ幕ㄐ趿?。到時候宣傳期要用的?!?/br> 蘑菇難得能坐著休息會兒,她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小刀姐,我之前不是故意要打聽你隱私的,對不起啊?!?/br> 小刀看著蘑菇的蘑菇頭上翹起幾根頭發(fā),忍不住撫了撫,又一把摟住蘑菇,遂把她放開,笑了。 “你笑,就是不生我氣咯?小刀姐?!?/br> “你罵我小心眼是不是,我就那么愛生氣?!?/br> “沒沒,不是那意思。”蘑菇傻笑,又斂了笑,壓低聲音,“小刀姐,聽說,六點半的劇組要重新招商了。之前沖著戴……”她戴字出口,有點緊張地隱去了“引”字,“……沖著他來的投資商都撤了,他自己投的那份,賠錢也就差不多沒了。我的消息來源,班子要大換血。導演是他帶去的,肯定要換,男主角也換,其他跟他有合作的演員全都換。也只有女主角還堅挺著了?!?/br> 小刀聽見滾雷,這影視基地地處南方,碰上雷雨季,連著下雨,雷一個比一個炸得響。不一時就下起瓢潑的雨來。 “喲,我不能坐在這了,我去接他們?!蹦⒐揭槐亩?,抄著一捧傘沖出去。 小刀聽著雷雨聲,確認自己對戴引已是心如死灰。聽蘑菇說那么多,她心中毫無波瀾。原來人真的不是準備好了才能去做什么事,而是做了才知道之前所有的錯誤都是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