彷彿聽見天打雷劈的背景音響起，我腦袋飛速運轉(zhuǎn)著：

    怎么辦？他是覺得我把設(shè)計理念洩漏給別組了嗎？

    不對啊，他怎么知道的？這件事應(yīng)該只有我和何洛書知道吧？

    柯翊勛彷彿看穿了我的心思，兩手撐在膝蓋上：「我們班上寫得出這種東西的人只有何洛書而已吧，你……是覺得我們做出來的東西不夠好？」

    「沒有啊！當(dāng)然不是！我怎么可能會這樣覺得！」我激動地失手把毛巾甩到地上。

    他扯起意義不明的微笑，繼續(xù)追問：「我也知道你不會這樣，那到底是為甚么？」

    我欲言又止，本來想隨便找個理由糊弄過去，可偏偏我連隨便一個理由都掰不出來，只好閉起眼睛，硬著頭皮說實話：「我只是想要有點參與感但又不想讓你覺得我很笨而已嘛！」

    回音重復(fù)放送了好幾次，我睜開一隻眼偷看，發(fā)現(xiàn)柯翊勛淺淺吐了一口氣，不知道是松一口氣的意思，還是我沒救的意思。

    「我們當(dāng)初不就說好了，我負(fù)責(zé)程式，你負(fù)責(zé)文書?！顾皖^把半乾的頭發(fā)整齊往后撥。

    「我那只是開玩笑?！?/br>
    「何洛書就可以讓蔣歆茜全程都不用參與，自己一個人完成游戲設(shè)計，為甚么換作是我就不行？」

    甚么意思？我怎么聽不懂？

    「我也幾乎全程都沒有參與啊，所以我才怕你覺得我很爛嘛?！?/br>
    「我在寫程式的時候你不都全程在場嗎？」柯翊勛抬起頭看我，語氣變得莫名嚴(yán)肅，「我也一步一步教你了，你也都認(rèn)真學(xué)了，還自己回家練習(xí)了，為甚么要說自己沒有參與？」

    「但我寫出來的東西不是根本不能用嗎，從結(jié)果來說貢獻(xiàn)度就是零?！?/br>
    難道說他是在糾結(jié)我的用詞嗎？我把參與度改成貢獻(xiàn)度。

    「不，我說的是，我既然答應(yīng)了要一個人完成，就是因為我希望你把時間花在其他更有意義的事情上。」他兩手?jǐn)[出耐心解釋的姿勢，「這門課的老師本來就教得爛，他也不會苛求我們要做出多完美的游戲，但你卻多浪費了那么多讀書時間去想辦法優(yōu)化這個已經(jīng)很完整的程式……難道你以后想當(dāng)工程師？」

    「怎么可能？」

    「那是為甚么嘛！」柯翊勛微微蹙眉，突然拉高音量。

    回音加重了他的語氣，他發(fā)現(xiàn)有些失態(tài)，輕抿著嘴低下頭。

    還能為甚么？

    當(dāng)然是因為你。

    因為希望你能對我另眼相看，希望在你眼里，我不再是個任何事都需要依賴別人才能完成的人。

    但我怎么可能說的出口。

    「呵—我就算把時間都拿去念書，成績也不會有起色啊?！刮铱嘈?。

    「那只是你還沒找到對的讀書方法而已。」柯翊勛秒回。

    我知道。

    他曾不只一次地告訴我不要使用題海戰(zhàn)術(shù)，數(shù)理科目最重要的是把觀念弄懂。

    可我還是堅持沒日沒夜地拿著螢光筆一遍一遍畫著課本，把補(bǔ)習(xí)班所有題庫一遍一遍地寫過。

    因為這樣就能在考不好的時候理所當(dāng)然地說：我已經(jīng)很努力了，但我的智商真的不夠，好像把一切都推給智商就沒事了似的。

    于是我拿出這個經(jīng)典不敗的爛理由塘塞柯翊勛：「所謂對的讀書方法，只有在聰明人的身上才存在，對我這種腦袋來說，都一樣?！?/br>
    「杜昀芊你一點都不笨！你只是因為害怕失敗，所以不敢朝著對的方向努力而已！」柯翊勛情緒異常激動，幾乎是用喊的對我說出這句。

    每個字都這么一針見血，尖銳到心臟都能明顯感受到刺痛感。

    被他這么一說，我也莫名惱羞：「你又知道了！」

    「我當(dāng)然知道！我還記得你國中的時候明明是數(shù)理資優(yōu)班，畢業(yè)的時候總成績還是全校第一名！」柯翊勛有意無意拉高的音量讓此起彼落的踢水聲都變得遜色。

    「那都是以前的事了好嗎？」不愿再被提起的往事就這樣被攤在陽光下，我居然有點想哭，「以前念書有成就感所以才會喜歡念書，誰知道考到明星高中以后才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就只是個垃圾！甚么全校第一名，根本一文不值！」

    也許是我鮮少講出那么難聽的話，柯翊勛被鎮(zhèn)住似地兩眼圓睜，微開著嘴。

    沉默片刻，他極輕極柔地說：「不管在哪個學(xué)校，要拿到全校第一名都沒那么容易。」

    沒想到他會說出這種話，我努力含在眼角的眼淚正蠢蠢欲動。

    柯翊勛轉(zhuǎn)身面向我，一手握住毛巾的兩端把我往前拉。

    「杜昀芊，我再說一次，最后一次?！顾辶恋难垌鎿吹囟⒅?，像要把我刻進(jìn)瞳孔里，「我從來都不覺得你笨?！?/br>
    明明不知道該做何反應(yīng)，但淚腺卻擅自主張地松懈了不少。

    因為不想被他看見，我低下了頭，想掙脫毛巾，伸手的瞬間柯翊勛卻霸道地隔著毛巾捧起了我的臉，逼我直視他。

    「就算連你都放棄了你自己，我也不會放棄你?！顾f。

    我好像從他眼中看見了一整片星海，讓人不由自主深陷其中。

    也終于讓我卸下了心防，眼淚說失控就失控。

    「白癡喔，這有甚么好哭的啦！」我突然像嬰兒一樣哇哇大哭，嚇得柯翊勛手足無措。

    「你明明剛剛才說過我不笨的……」我哭得更大聲了。

    柯翊勛此刻應(yīng)該比我更崩潰，不停撓著后腦勺的頭發(fā)。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啦！」他用毛巾蹭著我兩行眼淚滑過的地方，另一隻手悄悄伸到我背后，像上次那樣安撫著我，雖然心慌意亂，動作卻很輕柔。

    看著他懊惱觀察著我臉色的樣子，我破涕而笑。

    「還剩半年就要學(xué)測了，你加油啊，記得有不懂的就問?！顾f。

    或許我需要的就只是這種稍縱即逝的安全感，能短暫讓我有種他會一直在我身邊的錯覺就夠了。

    各方面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