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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悉喉嚨乾澀,勉強擠出了一句話:「你還是一樣漂亮?!箍?,這句話有多爛,她事后都不愿意回想。 白雪澄眉角笑意未減,問:「你這么晚還在這里,不怕你哥哥生氣?」 「唔,他很忙。」深吸了一口氣,她認真對上這雙沉黑的眼睛,語氣略帶些許哽咽,「你、你跑去哪里了……十年了,我還是、還是……很喜歡你啦!嗚嗚……」邊說,她忍不住抱怨起來,不知是抱怨自己的傻,還是抱怨對方玩了個以年計算的躲貓貓。 太委屈了。 死死纏在心里的結不管是誰都沒有辦法解開,只能騙自己佯裝沒看見。直到看見本人,隱藏在心里許久的感覺徹底爆發(fā)──她就像是一隻被主人無預警拋棄的小狗,苦等多年自然難過,卻從來沒有放棄等待。 清純臉蛋哭得梨花帶淚,一般男人見了早就衝上前安撫。白雪澄始終保持淺笑不發(fā)一語,靜靜地等對方平復下來。啜泣聲漸弱,她才從小提包里拿出一張紙巾,趁關悉還沒反應過來時擦上淚痕滿布的臉頰及哭得通紅的鼻子,然后噗哧一聲笑了出來,「你這樣子好像一隻哭花臉的小狗狗。」 關悉尷尬到無地自容,好幾種情緒混雜在一起。但她心想反正白雪澄沒有嫌棄她的狼狽,開心總是比其他感受多了一點。 她輕聲提醒:「夜深了,你快回家吧?!?/br> 「那、那你呢?」 白雪澄貌似有點無奈,「我當然要找個睡覺的地方休息,還是你想收留我一晚?」 關悉的反射動作總是快于大腦思考,用力點點頭,「好!我?guī)慊丶遥 ?/br> 白雪澄沒料到關悉想都不想直接答應,微微一怔,莞爾一笑,「嗯,好啊?!?/br> 關悉一頓,想起以前白雪澄說過的話,「如果用走的──大概要半小時才到,你想用走的嗎?」一般人絕對不會想干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可是白雪澄跟其他人不一樣,她才會提出這種詢問。 果不其然,白雪澄輕輕點頭,「好啊?!菇又斐鍪郑拖窀咧兴隣恐P悉上學一樣。 握上那隻略微冰涼的手,關悉又差點哭鼻子了。幸好她這次忍住,沒有再把自己弄得更難看。 路上,白雪澄隨意問起,關悉就嘰嘰喳喳說了自己從國中開始的各種事蹟,像是要把這段空白盡數補齊。白雪澄安安靜靜聽著,偶爾輕笑附和兩句。 如同世界上的狗和貓一般,前者充滿熱情,不論受過再重的傷,仍會因為嚐到甜頭而再次敞開心胸付出;后者冷淡且隨心所欲,時而親人撒嬌、時而高貴優(yōu)雅,卻讓人極難看透。 都說不同種的生物在一起不符合演化定律。但只要依偎在一起時是溫暖的,不能演化又怎么樣? 能活著,就是萬幸。 *** 進入關悉的租屋處,一房一廳一衛(wèi)將近十坪出頭,每個角落卻出乎意料地乾凈。白雪澄夸獎了她一句,關悉清楚這個夸獎不屬于自己,相當坦承:「其實是灝哥哥有潔癖,他隔三差五就會來打掃,簡直比我媽還像我媽?!?/br> 關灝是時間管理大師的絕佳代表,這點她自嘆不如。 「呵,他這么保護你,卻沒阻止你去酒店表演?」 關悉正在衣柜里尋找適合白雪澄穿的衣服,驀然一頓,「呃,是我先斬后奏啦……」 白雪澄雖纖瘦,上圍卻相當有料。幸好關悉平常喜歡買些寬松的衣服,肯定套得下。找齊一套換洗衣物后,她遞給白雪澄,還貼心地幫忙打開浴室燈,「你先洗,我整理一下明天表演的東西?!?/br> 白雪澄乖巧接下,踩著輕盈的步伐進去盥洗。 關悉吐出一口氣,天哪,她差點掩飾不住自己的緊張!租屋處只有一張床啊,小沙發(fā)早被她處理掉用來擺放樂器等等物品了,哪有其他空間可以給人躺? 她望了一眼布置溫馨的單人加大床,臉色不自覺泛紅起來。 跟喜歡的人躺在同一張床上──如果沒有任何想法,那就代表跟佛祖有緣能夠準備出家了。 「啊──!」 關悉抱頭掙扎,哪有心思準備東西。情急之下拿出手機跟馮予霏求救。說明大致情況后,對方低聲回了一句:「上吧,單了這么多年,老娘支持你?!?/br> 「上你大頭鬼!怎么上?你教我??!」 馮予霏為了取材閱遍各類題材,「你不是有手嗎?手指頭三個關節(jié)就是要用來做很多事的!你把自己當蛇一樣,有洞就鑽?。 ?/br> 關悉露出一個天打雷劈的神情,「馮予霏,我是不是太小看你了?」 馮予霏發(fā)出一聲jian笑,「我連大強哥哥那邊的模式我都知道!只差沒看過現場版的?!?/br> 關悉果斷按下掛斷鍵,要好好冷靜一下。 正巧,白雪澄走了出來,氤氳霧氣從浴室跟著飄出,水珠從她的眉梢滑落,白皙修長的雙腿顯露無遺,姿態(tài)神情間均是一種難以令人抗拒的嫵媚,重擊關悉的小心臟。她一路走到床邊坐下,雙腿交疊,側傾擦拭濕濡的頭發(fā)。 關悉小跑步拿出吹風機,正要遞給白雪澄,她驀然抬頭,笑問:「你要幫我吹嗎?」 美女的主動要求自然不能拒絕。 關悉打小沒給人吹過頭發(fā),既然是幫喜歡的人,動作特別小心翼翼,跟對待自己頭發(fā)的粗魯亂撥截然不同。眼角馀光,她看見白雪澄閉上眼睛,似乎很是享受這種感覺。 自己就像在幫一隻落難小貓吹順毛發(fā),小貓沒有伸出爪子,異常溫順。 無意間,她看見了白雪澄左手腕間的淡淡傷痕,一條一條縱橫交錯。即使自己沒有自殘的經驗,也能猜出這不是意外產生的痕跡。難怪,以前白雪澄總是一年四季穿著長袖長褲。細細觀察,不只是手腕,腿上也能看出幾條狹長傷疤,還有疑似菸蒂燙傷的圓疤。 明明有一張漂亮無暇的臉孔,身體卻猶如千瘡百孔。 白雪澄似乎察覺她的視線,雙眼悄然睜開,偌大渾黑的眼珠直勾勾盯著關悉,笑著進行展示,「很可怕嗎?這些疤。」 關悉緩緩搖頭,「不可怕,是痛?!顾P掉電器,伸手碰上白雪澄大腿上唯一跟自己有關聯的傷口,更正確來說,是為了關灝受的傷。 「就算好了,還是很痛吧?」 身體上的傷遲早會好,心里的呢? 白雪澄露出一個深沉的表情,貌似換了一個人。又再一個眨眼,恢復成恬淡的樣子,「悉悉,你是第二個問我,還會不會痛的人?!诡D了頓,她說:「第一個,是席榆澤。那是他的工作,所以他愿意嘗試,卻沒能治好我。你呢?你有自信嗎?」 關悉抿了抿唇,再度搖頭,「就連我的親哥哥,我都治不好,所以我不說這種大話??墒俏視鲆患漏ぉぁ顾拇浇枪雌?,露出一個真摯令人動容的可愛笑容,「我會撐住你。在你往后倒的時候,我會先倒下去給你墊背,這樣……你就不會摔疼了?!?/br> 不會摔得滿身傷。 連怎么流淚都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