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令曲 三十九章 棲身之所
龐統(tǒng)笑得喜悅,手上的花椒大滷麵與鴿腿飯捧在手上,走路的腳步是也輕快不少。 敲了敲門,「ㄚ頭!快來給我開個門,你瞧我?guī)Я耸裁礀|西回來了?」他往里頭招呼一聲,而里頭的苓聽見了,是也飛快的奔出前庭,前來應(yīng)門。 「士元叔?!管叱ㄩ_大門,迎面而來的花椒香氣令她不禁往龐統(tǒng)手上望去;果然是一碗熱呼的花椒大滷麵,「你買回來的?」 「還有這個呢!」他舉起另外一手,則是一盤鴿腿飯,「都是咱們家的碗盤;別說這么多了,我肚子好餓啊,看咱們是要一人一份,或是分著吃也行。」他笑呵呵的走入大門,而苓蹙著眉,將大門輕輕掩上。 龐統(tǒng)一進(jìn)門,看見另外一位姑娘也在家中,好生意外,「欸?靜ㄚ頭,你怎么來了?」他看著手上兩份餐食,而后迅雷不及掩耳的將之藏于身后。 「師傅說這什么話?我是您的愛徒,我自然是過來溫習(xí)課業(yè)??!」靜韜笑嘻嘻的套上繡鞋,雙手負(fù)于身后來迎,「師傅,別藏啦,那碗麵這么香,我怎么可能漏了呢?」她指了指自個兒鼻子,「師傅今兒個心情不錯?季姊明明在家,居然還明目張膽的花錢吃食,嘖嘖……」她努了努唇,望著他身后的苓,「不怕又惹季姊生氣啦?」 龐統(tǒng)完全沒想到,居然會在這個時候給靜韜碰上;他明明說過要她下午再來的呀!「我今兒個心情好;快別說這么多了,既然你來了,那便多你一口吧,等吃完了再說!」他揚起唇來,捧著餐食入內(nèi)。 「季姊,買都買了,何況師傅今兒個似乎真遇上什么好事兒,眉開眼笑的;咱們先餵飽了肚子,再來罵人也不遲啊?!?/br> 苓搖頭輕嘆,數(shù)不清第幾次下定決心,要將龐家的錢包從龐統(tǒng)手中給搶過來。那對師徒餓得發(fā)慌,似乎以四處尋找碗盤要來分食,她抿唇,亦是邁開步伐入內(nèi)。 * 用飽了飯,師徒二人對那兩道菜仍讚不絕口、念念不忘,「要是士元叔就這么喜歡吃這些,那我以后可就不煮了?!管呃淅湟缓?,存心要讓龐統(tǒng)這兒斷炊。 師徒二人當(dāng)然知道季苓氣些什么,兩株墻頭草頓時改口?!膏拧彝蝗挥X得方才的鴿腿有點兒油……」龐統(tǒng)咂了咂嘴,掏出巾帕來抹唇。 「對對……剛剛那個麵條都泡爛了,哪有季姊親自桿的麵好吃啊……」靜韜連忙附和,還不忘偷覷季苓一眼;外食雖不錯,但季姊的家常菜可一點兒也少不得啊。 苓沉下臉來,一語不發(fā)的收拾著碗盤,就要拿到灶房去洗;師徒二人見狀,趕緊陪笑,「這個……苓ㄚ頭,你平常辛苦了,今兒個這些交給我就行了!」龐統(tǒng)討好似的笑著,就要將碗盤搶過。 「就是說啊!季姊,這家事兒大多你在打理,如果沒有你的話,師傅這兒肯定成了……豬窩的!」那個字兒靜韜刻意說得小聲了些,不過這形容可一點不過份;她還記得季姊為了帶她回來,離家十多天,等到回來之后,師傅的廂房簡直見不得人??!若說季姊在這兒的重要性,就好比自家娘親一樣,是絕不夸張的。 苓挑起一眉,從善如流的將碗盤交給兩人;很好,如果她偶爾使了使臉色,可以讓自己輕松些的話,她倒是不介意多來幾回。她甩著辮子,翩然離開,留下捧著碗盤的師徒二人面面相覷,而后不約而同的一嘆。 「我說,師傅啊?!?/br> 木盆里頭裝著清水,兩人各拿塊布巾,蹲在灶房外洗碗盤;回想起來,她們師徒倆可從來沒有這樣「同甘苦、共患難」的經(jīng)驗啊。 平常季苓總守在龐統(tǒng)身畔,焦孟不離的,就算兩人分開,那也大多是龐統(tǒng)出外辦公的時候,鮮少有機會可以只有她們師徒二人相處;這是個好機會。靜韜心底打著如意算盤,想著方才苓對她說的那些話,顯然是在關(guān)心她這個妹子的終身大事兒。 好姊姊都這般替她擔(dān)憂,那她這個好妹子,也該給季姊幫幫忙吧? 「嗯?」龐統(tǒng)雖然許多家事都做得極為馬虎,但就洗碗盤這件事兒,可是俐落得很;只見他一手掬起清水潑洗著油漬,而后將布巾沾濕,快速的將碗盤四周、里里外外全拭過一回,洗得又快又好。 他洗得認(rèn)真,靜韜也就樂得將碗盤全推給他,她慢條斯理的取來第二塊盤子,掬起清水潑洗著,明眸瞟向別處,故作不經(jīng)意的提起,「算算年紀(jì),季姊也十九了吧?」 「嗯……」龐統(tǒng)抬起頭來,將手上最后一塊碗洗凈,擱在一旁,「好像是這樣?!?/br> 「身為季姊的爹,你怎么不給她物色個好人家???」靜韜微微一笑,不著痕跡的試探起來。 「靜ㄚ頭,你這樣說,感覺上像是我故意留著苓ㄚ頭,誤她終身大事啦?」龐統(tǒng)勾著唇,甩了甩手上水珠;心思細(xì)膩不下于靜韜的他,是也有了些提防。 「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箤⒈P子洗凈,靜韜與龐統(tǒng)一塊兒起身,捧著碗盤走進(jìn)灶房,「只是師傅啊,姑娘家的青春歲月可短得很,又不像你們男人,隨時想娶便娶,我只是覺得,你是不是該給她打算打算了?」 將手上的碗盤擺在木櫥里,龐統(tǒng)回過身來,將靜韜手上的份接過,「聽你這么說,好像已經(jīng)有些想法了是吧?」 「對??!」靜韜睜大眼睛,不敢相信這回龐統(tǒng)居然這么合作,一針見血的問到了重點哪!「師傅,你帶季姊也十多年了,想必十足了解季姊適合什么樣的男人吧?」 「適合什么樣的男人……」龐統(tǒng)瞇細(xì)了眼,面對靜韜這句問話,竟是仔細(xì)思索起來。 他的寶貝女兒啊,那樣冷然淡漠的性子,究竟該許配給怎樣的男子好呢?靜ㄚ頭若不提,他還真沒仔細(xì)想過啊。 「我想那個人不能太悶;ㄚ頭她性子冷,若那男人也話少,那夫妻之間,還有什么樂趣?」 「對啊對??!依徒兒愚見呢,至少要跟師傅差不多,要逗季姊笑,會說些話來給她解悶的才適合!」靜韜拍著玉掌,一臉認(rèn)真,實則心底暗笑的附和著。 龐統(tǒng)專注思索,竟是沒立刻發(fā)現(xiàn)她的陷阱,只見他又開口,「苓ㄚ頭她以前跟著我過了不少苦日子;那男人一定要心思細(xì)密,懂得苓ㄚ頭心底想些什么。深情一點的、專情點的……若家世不錯,自然更佳;只是,還是找個懂ㄚ頭好處的人重要?!?/br> 「就是說??!錦衣玉食我看季姊不大在意,還是找個跟師傅一樣,對季姊瞭若指掌的人才可靠,師傅你深不深情、用情專不專我不知道,不過我想應(yīng)該是不差的。」她興高采烈的說著,渾然不知身旁的龐統(tǒng)已聽出異樣來,斜眼瞪著她。 「靜ㄚ頭?!过嫿y(tǒng)哼了一口氣,雙手環(huán)胸,居高臨下的瞧著她,「你什么人不好扯,全往師傅身上招呼過來了?」那雙劍眉攏在一塊兒,他抿起唇來,惡狠狠的盯著她。 靜韜登時沒了聲調(diào),嬌小身軀往后退了幾步,「呃……哈哈哈,沒的事、沒的事,師傅你多心了;我只是想……你跟季姊相處最久,父女倆感情這么好,那要是真能找到一個跟師傅差不多的男人,那豈不是最適合季姊了嘛?」 還想開脫?龐統(tǒng)淡淡一嘆,這回他可不想再跟這鬼靈精打迷糊仗了?!胳oㄚ頭,你早就知道了吧?苓ㄚ頭她……那點心思。」 既是被揭穿了,靜韜亦是正起臉色,「對,早就知道了?!瓜肫鸺炬⒛遣荒苷f的感情,她便覺得滿腹辛酸,無處可解。「什么好人家,季姊她一點兒都不想去。」 師傅啊師傅,難道他還不了解嗎?「師傅!季姊她,心底就只有……」 「住口!」龐統(tǒng)大喝,右手直往身畔的土窯擊去。他瞪著靜韜,咬牙切齒?!肝抑?,我都知道!」 「既然如此,那你為什么不接受她?」被他一吼,靜韜更氣。她眼眶泛淚,舉袖抹了抹,竟是打算代苓言說,好好的敲醒這個師傅一番?!讣炬⒌臍w宿,就只有師傅這兒!你還想將她許給誰?」 龐統(tǒng)閉口不語;他斂上眼,重重的吐了好幾口氣,將氣息給調(diào)勻。再次睜開眼時,他只是溫和的望著她,嘴角淡揚?!胳oㄚ頭,你不明白?!?/br> 靜韜淚如雨下,「師傅!不明白……的、的人是、是你?。 ?/br> 他輕嘆,走向靜韜?!胳oㄚ頭,師傅告訴你實話。」 「你別瞧我行事隨隨便便,好像怎樣都可;那是給外人看,考他們的?!挂徽拼钌响o韜發(fā)頂,好像父親似的,輕柔的拍撫著,「我收養(yǎng)苓ㄚ頭那一刻起,就把她當(dāng)成自己的女兒看待;你想想,一個當(dāng)?shù)?,怎么會對自己的女兒存著一絲非分之想呢?」 靜韜以掌掩面,抽噎啜泣,竟是不能言語;他又道:「更何況,我這身子,又能陪伴苓ㄚ頭幾年呢?」先不說病痛,光是年紀(jì),他大苓太多太多了?!肝以趺茨茏运降膶⑺i在身旁呢?萬一我死了,她一個人無依無靠,該怎么辦呢?」 「苓ㄚ頭終是要嫁人的;趁我還活著,眼睛還睜得開的時候,一定要替苓ㄚ頭,物色到一個疼愛她、珍視她的丈夫才行,如此一來,我才能放心……」龐統(tǒng)話還沒個了結(jié),沒來由又是一陣輕咳。 「師傅?」靜韜抬起臉面,望著龐統(tǒng),顯得有些擔(dān)憂。 「沒事兒,沒事兒。」他淺淺一笑,拿出帕子,遞給靜韜,「靜ㄚ頭……你這么關(guān)心苓ㄚ頭,我想我該代她,謝你一回;你啊,還真敢說呢?!顾A苏Q?,那一瞬間,似乎又恢復(fù)成平常的他;放蕩不羈、吊兒郎當(dāng)?shù)哪印?/br> 「還不都是……給你帶壞的。」她接過,抹著臉面,還不忘將責(zé)任牽到他身上。 龐統(tǒng)哈哈大笑,「好啦好啦!咱們兩個待在這兒夠久了,先出去吧;到了廳堂,煮上一壺茶,我來給你說個好消息?!顾衩匾恍?,而后轉(zhuǎn)身走出了灶房。 「什么好消息……喂!師傅,等等我呀!」 * 煮上一壺茶水,放入茶葉,整間室內(nèi)頓時盈滿淡淡茶香;龐統(tǒng)熟練的沖著茶湯,而后在空杯上滿上茶水,親自擺到靜韜面前,「靜ㄚ頭,喝吧,師傅親自沖的茶。機會不多,你可要好好珍惜??!」他撫著八字鬍,嘴里、臉上盡是得意。 靜韜情緒業(yè)已平復(fù)下來,瞧見龐統(tǒng)那神氣模樣,嘴里不免泛起嘀咕,「該不會又在吹牛了吧?煮茶明明都是季姊的事兒……」她說著,茶水沾唇,那茶里的甘甜芳香,登時透過舌尖散逸出來;她睜大了眼,對嘴里嘗到的好味道,竟是千百個不信?!蛤_人的吧!師傅!你茶葉一定偷換過了?!?/br> 「這是苓ㄚ頭平常泡的茶葉,我可沒換?!篂榱吮硎咀詡€兒清白,他還將茶袋拿出來,在她眼前晃了一圈。 「那為什么……」 「為什么喝起來就是有差別是吧?」龐統(tǒng)慵懶一笑;右肘靠在腿上,撐著下顎,他揚起一指來,給愛徒個機會教育?!杠擗陬^的茶藝是我教她的,平常我只是懶得煮,并不是不會。」何況苓嫌他動這些柴火什么的太過危險,極力阻止亦是原因之一?!改愣紱]好好的把先前你所做的註記給拿出來看對吧?眼見不為憑。這么重要的一點,怎么會忘了呢?」 說來說去,就要找機會刮她一頓。靜韜心底有些不是滋味,噘著唇瓣,就想扯開話題,「師傅,你剛剛說什么好消息,現(xiàn)在茶也煮了,你不快點交代交代?」 「啊,對了,今兒個真有件好消息了?!过嫿y(tǒng)端起自個兒煮的茶水,輕啜一口,這才緩緩道出?!高€記得前幾日咱們招待一個從川蜀過來的張別駕張松吧?」 靜韜點了點頭;她們師徒倆對于益州這塊寶地,早有共識,而這回張松先往魏那兒去,而后特意繞道荊州入川,這點心思也早給她們看得分明了。這張松會經(jīng)過這兒,還不是因為肚里早有獻(xiàn)西川之意?只是要大伯取西川,心底總是有個疙瘩,而那張松來這兒作客這幾日,對于西川一事隻字未提,今兒個他總算要先回蜀去了,她們正愁整件事兒沒啥進(jìn)展呢……「師傅啊,莫非你所指的好消息,是指圖取西川一事,有了眉目?」 「靜ㄚ頭你果然聰明?!过嫿y(tǒng)指了指她,甚為滿意的笑著,「那張松臨走之前,送了主公一個大禮哪!」這就是他今兒個心情這么好的原因!果然天意如此啊。 「什么大禮???」靜韜身子微微前傾,連茶水也忘了喝,就急著從龐統(tǒng)口中得到答案。 「一張圖。」 靜韜聽了,俏臉霎時垮了下來,「我說……師傅,一張圖能代表什么?」就算把整塊益州都畫給她們,也不代表真能得到手哇! 「靜ㄚ頭,你可別小看這張圖,師傅已經(jīng)用我這雙眼瞧過了?!瓜袷悄菑垐D就擺在眼前似的,他一臉正經(jīng),左掌在眼前撫著,彷彿真摸到了實物?!改鞘且粡堃嬷莸纳酱ǖ乩韴D啊?!?/br> 「這意思是……」靜韜聞言亦是一喜;她拊掌而笑?!笍埶蛇@傢伙總算是露出馬腳來了!」 「就算他不跟咱們坦白,益州這塊寶地,咱們?nèi)允堑孟朕k法去取的?!苟缃裰皇堑昧速F人相助,事半功倍。 「畢竟川蜀可就是師傅跟諸葛叔叔為大伯謀畫的棲身之所是吧?」 龐統(tǒng)頷首,「只是……如今尚有一難題未解啊?!褂腥擞I(xiàn)西川,他們這些謀臣自然高興的不得了,但是他們的主公,卻成了此回圖取西川的阻礙了。 「你說大伯那兒?」見龐統(tǒng)又是點頭,靜韜茶水沾唇,也是擰起黛眉,「這確實難辦……不過,」她瞄了龐統(tǒng)一眼,見他面帶愁容,不由得心底暗笑?!赣袔煾档娜绮粻€之舌,對大伯曉以大義、喻之以理的話,哪怕大伯不乖乖就范?」 「你啊……凈說些風(fēng)涼話?!过嫿y(tǒng)知道她是在報方才的一箭之仇;他無奈淺笑,也就由著她說去。 「反正事情已經(jīng)有些眉目,咱們大可再等等,興許急著讓咱們?nèi)胫魑鞔ǖ?,不是咱們?!?/br> 「師傅的意思是……」 他笑著擺了擺手,意味深長的拋出一句話來?!缚傊?,你就等著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