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者請自重、柒
晉珣接到埴郡鬧瘟疫的消息就命人把患病的人隔離在一定的區(qū)域里,再向其他地方調(diào)藥材和大夫,然而這瘟病猛厲,短短四、五日內(nèi)便能取人性命,先天體弱者只要兩日就熬不過,與患者接觸過的人同樣被隔離起來,許多百姓害怕疫情擴散,紛紛想往外逃,卻都被晉珣的封鎖令困在原地。 晉珣找藉口拖了兩天,故意帶衛(wèi)璣游山玩水,卻讓衛(wèi)璣察覺他的意圖,暗地溜掉,自個兒先跑回埴郡。衛(wèi)璣這才發(fā)現(xiàn)疫病傳播的區(qū)域遭到封鎖,他和楚云琛的住處亦然,他悄悄潛進隔離所,有幾個還能正常走動的人頭臉罩了幾層白紗布在病人間忙進忙出,倒著嘔吐腹瀉的穢物,或是給病人喝水、幫患者擦汗,其中一人個子瘦小,動作卻相當俐落,還能指揮別人并分派工作。 衛(wèi)璣想都沒想就跑過去拉住那人的手喊道:「云琛,你沒事吧?」 少年先是愣住,而后反過來捉住衛(wèi)璣的手罵道:「混帳,你來做什么!」 「我擔心你的情況。你能離開卻不走,是放不下他們,那我也來幫忙?!?/br> 「我自有一套保命的辦法,你看你這樣──該死的?!钩畦⒄帜樀陌准喗庀?,粗暴的揪過衛(wèi)璣衣襟把人拽近,牢牢將它系到衛(wèi)璣臉上掩好口鼻,又罵了句「他娘的!」 衛(wèi)璣卻不惱,反而很開心,他知道楚云琛原來是緊張他的,以前在谷底老覺得這傢伙只拿他當消遣或?qū)櫸?,現(xiàn)在卻覺得他們像家人、兄弟一般親密,那心情再好不過,想著竟然「呵」的笑出來,被楚云琛捶了下胸口。 「疼啊?!?/br> 楚云琛瞪他,煩躁道:「哼,你還知疼,怎不知死活了!」 「我怕你染上瘟疫?!?/br> 楚云琛見他確實緊張自己,已有百年不曾有過被關(guān)懷的感受,一剎那也感到微微心軟,但很快又開始焦躁起來,推開他說:「你快走,我不會有事?!?/br> 一個高大的人罵罵咧咧衝進來吼道:「楚韜,人呢,死哪兒去啦!」 衛(wèi)璣瞠目結(jié)舌指著來人,抖著嗓道出對方姓名:「鄒、鄒支天?」 鄒支天一時沒認出是衛(wèi)璣,哈哈笑道:「唷喔──看來我還是挺有名氣的嘛?!?/br> 偽楚氏兄弟籠罩在黑線里,鄒支天一把抓住衛(wèi)璣說:「咦,新來的?」 楚云琛出面道:「是我朋友?!?/br> 話沒講完鄒支天就把衛(wèi)璣的面罩揭開,衛(wèi)璣咧嘴扯開笑臉說:「嗨,鄒阿姨?!?/br> 「是你?阿姨你個頭,我也才二十八歲!」鄒支天拍了下衛(wèi)璣腦袋,又幫他把面罩系好,給他指派事情做,楚云琛看他根本不打算離開,也只能嘆氣。 鄒之天把衛(wèi)璣帶到長屋后邊院里,小空地正煎熬著十多壺藥,簷下站著一個灰白長鬚的藍衫男人,五官卻并不蒼老,鄒支天把人扔給對方就說:「臭小子,你在這兒幫忙。」 「鄒將軍!」 她回頭睨他一眼,看到他欲言又止的樣子,勾起嘴角瀟灑笑說:「去你娘的,我人都在你們梁國了還跟你計較舊事不成。噯,葉先生,他就交給你啦?!?/br> 藍衫男人應(yīng)了聲,對衛(wèi)璣招手,用相當斯文溫雅又帶了點梁國京腔的嗓音說:「敝姓葉。葉逢霖是我的姓名,曾經(jīng)在常陵國待過幾年,是鄒娘子的西席?!?/br> 「鄒娘子……」衛(wèi)璣表情微微抽了下,梁國京城人稱女子為娘子,常陵國則稱姑娘,西席的意思嘛,他記得以前云海山莊的胡常歸教過,是指老師。 「陪我在這兒煎藥看火吧?!谷~逢霖客氣說道,并開始教衛(wèi)璣如何顧火侯,或吩咐他將熬好的藥汁倒好端去給病患。 忙了一整天,晉珣趕回埴郡,催動內(nèi)力朝隔離區(qū)里喊話,要衛(wèi)璣快點出來,沒多久高墻里飛出一隻紙飛機,古人自然不懂那張生紙折的是什么,但這也不是重點。 晉珣畢竟是皇子,隔離區(qū)的墻外有人搬來座椅、為其撐傘遮陽,他喝著香茗,紙飛機恰好落在他鞋尖,他拾起展閱,驀地將杯子往墻壁砸爛,咬牙切齒,氣惱得臉都紅了。 「好你個……楚中天?!?/br> 衛(wèi)璣把葉逢霖開的藥方及救護病患等需求寫在紙上,折成飛機拋射出墻外,剛要離開就聽見晉珣砸杯的聲響,苦笑了下,他想對方畢竟是皇族,再怎么跟江湖人士往來也猶然是尊貴驕傲的男人,又怎可能憑著一時對他的喜歡而為他做那些請求呢。 他走進簷廊,楚云琛就迎上來對他說:「張口?!?/br> 「干什么?」 「給你吃顆藥,葉逢霖說是強身的藥,多少能抵抗得住瘟疫侵身。我吃過一顆,留了一顆給你?!?/br> 「謝謝?!剐l(wèi)璣很順手接了過來,正要扔到嘴里,就發(fā)現(xiàn)楚云琛專注盯著自己,他攏手將藥丸塞回楚云琛手里說:「別騙人,你沒吃吧。葉先生沒料到會多冒出一個我,現(xiàn)在這里資源有限,這藥你自己留著吧。我身強體壯,沒那么容易倒下。」 楚云琛拿著藥伸直手臂湊到他面前,表情相當難看的說:「你給我吃下就是?!?/br> 「那一人一半吧?!?/br> 兩人都不退讓,鄒支天又在喊人,衛(wèi)璣歪頭親了楚云琛臉頰,趁他驚嚇之馀把藥餵下,楚云琛又憤怒又錯愕,最后都化作一聲長嘆,拿袖子擦拭被親吻的臉頰。 衛(wèi)璣嘻嘻笑著,看他擦臉的動作,心里微澀,臉上又增幾分笑意掩飾打擊的心情,跟他說:「好啦,藥也吃過,各自回去照顧病人吧。我剛才是開玩笑,你不會這樣小氣不理我了吧?」 楚云琛不甘愿睨他一眼,用鼻腔哼了聲,調(diào)頭往自己負責的區(qū)域走。 衛(wèi)璣摸出懷襟里的織繩苦笑,自言自語道:「忘記給他這個了?!顾麑|西收好,手心摀著胸口深深吐納,不光是楚云琛被他的舉動嚇到,他自己也是莫名其妙的,要戲弄一個成了精的人間妖怪,犯不著拿這種事開玩笑啊。 幸好楚云琛沒有當下罵噁心,或是投以輕蔑厭惡的眼光。衛(wèi)璣忽然明白自己是這么在乎楚云琛,深怕自己會被討厭,這比起被云海山莊上下誤會還要令他忐忑和恐懼。 彷彿有什么隨這一點恐懼在萌芽,但衛(wèi)璣根本不敢去想,回頭去忙煎藥的事情。患病的人有三、四十多人,但被隔離的人卻是兩百多人。 這些人之中,一半以上都因為恐懼的緣故自成一區(qū),據(jù)守在該里的里長家,一旦他們之中有發(fā)病者就會被趕出來,由鄒支天他們接收,小部分還能正?;顒拥娜藙t在葉逢霖的指示下,以有限的藥材對病患治療。 說是治療,實際上只能延緩發(fā)病或勉強弔著垂死之人的一條命,發(fā)病的人會不停發(fā)燒、咳嗽、嘔吐及下痢,必須不斷補充水分,有的喝了藥也會再吐出來,因此得不停煎藥,但藥材在衛(wèi)璣趕來的這天已然告罄。 病人的穢物及尸體皆被集中在空地焚燒,衛(wèi)璣把最后一碗藥餵給一個中年男人喝完,葉逢霖則在他背后替躺在木板上的人扎針,衛(wèi)璣煩悶道:「不曉得有沒有神醫(yī)剛好路過的?!?/br> 葉逢霖專心做完眼前的事,回頭看向衛(wèi)璣無奈的側(cè)臉說:「醫(yī)術(shù)再好終究還是人。我們只能盡人事了。只盼四皇子別一把火燒了這兒,便是大發(fā)慈悲?!?/br> 衛(wèi)璣聞言訝道:「怎么可能干這種事?」話剛講完,他卻不由得認同葉逢霖的猜想,古代醫(yī)療資源不多,晉珣再怎么有能耐,哪可能為他們這些庶民送來乾凈的水和藥材。說到水,他們這兒唯一的一口井似乎快見底了。 「不要緊。必要的時候我再想辦法,搶也得搶來?!?/br> 「衛(wèi)郎君切莫衝動?!?/br> 「我很冷靜的在思考搶劫的事。」 葉逢霖嘴角微揚,被他給逗笑了,又拈鬚道:「凡事皆有轉(zhuǎn)機,或許會有奇蹟也不一定。」 不遠處,鄒支天獨自運來一大鍋雜煮,用小碗分盛,香氣飄了過來,衛(wèi)璣疑問:「不是說沒什么可吃的了,哪兒有材料煮湯?」 「這一帶的禽鳥全都給鄒娘子和楚兄弟誅滅了。殺死后,便將尸首、蛋全拿來做熟食,牠們是致病根源,不過烹熟之后就無影響?!?/br> 衛(wèi)璣暗自乾笑數(shù)聲,原來是禽流感??! 此時外頭爆出一聲慘烈的哭叫:「不要!你不可以殺我的蓬蓬!嗚哇──」 是孩子的哭喊,衛(wèi)璣繞過樹籬查看,就看到楚云琛攏住五指,從指縫間叉出翠綠鳥羽,一個孩子豢養(yǎng)的小鳥便這樣死在他手中,楚云琛平靜告訴孩子說:「牠遲早得死,現(xiàn)在死也好過牠病死還將瘟疫傳開?!?/br> 綁著兩根辮子的女娃兒撲向楚云琛,憤怒悲傷的拼命捶打他,哭到開始抽搐,尖叫道:「蓬蓬是我唯一的親人啦!我的蓬蓬死了,把蓬蓬還我,你這個兇手!我恨你,恨死你了!」 楚云琛任她又打又踢,將手里的鳥扔到空地篝火里,回頭少女哭跑不見了,衛(wèi)璣站在樹旁眼神復(fù)雜看他,他竟揚笑問說:「怎么了?覺得我欺負小孩子?」 「你……」衛(wèi)璣本想說你怎么把她唯一的親人殺了,小孩往后都會有陰影,想了下才婉轉(zhuǎn)道:「你可以趁她不注意這樣做,為什么當她的面殺那隻鳥?」 「她能死心也好。否則她會一直惦記,說不定一直找,她也在生病,沒力氣干那種事情。」 「死心才不好。你這么做,她還是會記上一輩子,而且也把你恨一輩子。你是不是覺得跟她素昧平生,所以不管那么多?」 「不殺,她會親眼看到那隻鳥是怎么病死的。無力救治那隻鳥,說不定她會恨自己沒用。倒不如……反正我做都做了?!钩畦≥p哼,又是那副云淡風(fēng)輕的樣子。 衛(wèi)璣琢磨他的意思,才知道楚云琛是怕那女娃兒將來想不開,所以自己當了壞人。楚云琛不在乎的,其實是自己! 「我說你啊?!剐l(wèi)璣翻了白眼,吁氣緩和心情,走過去問他說:「你jiejie的那塊青玉石呢?」 「怎么?」 「這是給你揀選的,你看適不適合。」 楚云琛收到衛(wèi)璣的禮,不解的抬眸覷他,后者跑開視線,兩手在身后絞著手指說:「跟殿下上京時買的,你的是順便啦。畢竟蓮韜是你給的,還送了我浩月,這個要是你不喜歡,還給我便是?!?/br> 「怎么能還你,勉強湊和著用,這個我收下了?!钩畦⊙杆賹|西收在懷里,微微一笑。 「你不系在腰上?」 「現(xiàn)在?」 衛(wèi)璣說:「我就這么系著啊?!?/br> 楚云琛點頭,將織繩拿來,一端穿過玉石,仔細給它打結(jié),然后聽衛(wèi)璣說:「今晚一起去打劫吧。把周圍的藥鋪的藥材都劫來,不然這兒的人是撐不過明天的?!?/br> 楚云琛正要開口,就聽到有群人腳步急切趨近的動靜,須臾一個衣著華貴,氣宇不凡的男人領(lǐng)進數(shù)名醫(yī)官、醫(yī)女及士兵出現(xiàn),他們都罩住口鼻列在那兒。 「楚中天,本王已經(jīng)把你想要的東西都運來,這是我府上常駐的大夫,其他人手已經(jīng)遣人去鄰近各處調(diào)遣過來。你先隨我走吧,這里自會有人幫手?!?/br> 衛(wèi)璣見晉珣那樣子不禁想笑,卻又硬生生憋了笑意不敢直視對方,低頭應(yīng)道:「謝殿下,可我家小弟還在這里,我得跟他在一塊兒?!?/br> 晉珣瞇眼掃向旁邊穿了幾個銀耳環(huán)的少年,少年有些側(cè)身,英姿凜凜迎視他,腰間系了他陪衛(wèi)璣挑的禮物,他不動聲色點頭,語氣醇厚溫和的答應(yīng)道:「好。跟我走。這兒的人,我必會命人盡全力救治。」 楚云琛卻推了衛(wèi)璣一把,衛(wèi)璣錯愕回首,他揚笑道:「我不走。你跟他走吧。你阿姨和葉先生還在這兒,我得講義氣?!?/br> 衛(wèi)璣聽他暗示才想起鄒支天的身份,自己很難再堅持下去,以免晉珣起疑,他心里掙扎起來,楚云琛又說:「有葉先生在,何況還有王爺?shù)娜?,我會沒事。哥哥,等你回來接我?!?/br> 楚云琛畢竟不是真的孩子,衛(wèi)璣對他自是十足信任,事情就如葉逢霖講的有了轉(zhuǎn)機,衛(wèi)璣也不再堅持己見,隨晉珣出了隔離場所,被帶上馬車回到埴郡王府。 晉珣讓衛(wèi)璣與自己共乘,衛(wèi)璣抽回一點心思,問他說:「你親自來找我就不怕染病?」 晉珣不回答,只是很用力、很憤怒的瞪視衛(wèi)璣,衛(wèi)璣被他瞪得莫名心虛,訥訥低語:「我是衝動,但你也不對,怎可將此事瞞我,那里面可是有我小弟在啊。」 衛(wèi)璣覺得自己講話越來越融入這邊的人了。起碼比穿越初時還不突兀,那時他醒來聽旁人一句句小雞、小雞的喊,差點以為自己轉(zhuǎn)入畜牲道。 「小璣?!箷x珣的嗓音極為低沉柔和,勾出聽者心里一陣寒意。「我得了消息,鄒支天潛入我大梁國,又聽說鄰近州郡有玉面毒醫(yī)出沒的蹤跡,沒想到那二人雙雙出現(xiàn)在埴郡。你與他們是何時相識的,嗯?」 衛(wèi)璣暗叫不好,這人開始對他疑心了么?他答是或不是,這疑心都無法消除,而且他也有所疑問,便應(yīng)道:「殿下說的我不懂。什么玉面毒醫(yī),我在那里只見過兩個大夫,一個姓李的都七老八十,另一個姓葉的鬍鬚這么長,而且要真有毒醫(yī)的話,這瘟疫還能拖這么些時日么。」 「也許是鄒支天和毒醫(yī)聯(lián)合將瘟疫帶到這兒?;蛘叨踞t(yī)想拿埴郡的人做他的試驗?!?/br> 「哼,我連毒醫(yī)這名號都沒聽過,哪曉得你講什么?!?/br> 「玉面毒醫(yī)就叫葉逢霖?!?/br> 衛(wèi)璣心里一跳,晉珣接著講:「不過他很少用真名行走江湖,也許你真的沒聽過?!?/br> 車里一時安靜,晉珣揭了遮掩口鼻的布料,兩人下了馬車,他把衛(wèi)璣安排在玨簃,是鄰藏書樓的一處小屋。衛(wèi)璣若想走遠,就會被附近的衛(wèi)兵提醒,希望他為了楚云小弟和病人們的安危著想,算是變相被軟禁起來了。 一連七天,衛(wèi)璣被提醒幾次之后也沒再妄動,更連晉珣或其他人一面都見不上,第八天晉珣才帶著若無其事的笑容過來告訴他,說八成的人都被治好,還特地帶衛(wèi)璣回家探望小弟。 衛(wèi)璣一回去就急著喊楚云,一邊跑進屋里,那少年正端了一盤剛炒好的菜出來,還有一鍋他之前教著做的烘蛋。 晉珣雙手負于身后,面色沉靜看他倆團聚,交代了句:「我申時過來接你?!?/br> 衛(wèi)璣聽了回頭問他說:「接我干什么?你不是把我職務(wù)革除了,也不需要我擔任護衛(wèi),還要我去王府做什么?」 晉珣凝視他的眼里有一絲幽怨,隨后又看向一旁,低冷重覆道:「申時我會過來?!?/br> 晉珣講完就自己走了,衛(wèi)璣看他背影不自覺露出淡淡愁緒,蹙眉抿嘴,心煩意亂的樣子全看在楚云琛眼里,旁觀者清,衛(wèi)璣還不曉得表情把自個兒的心情都出賣了。 「你喜歡他?」楚云琛偏著頭,口吻不冷不熱的問。 衛(wèi)璣立刻否認:「你亂講!他是我大師兄,是四皇子,我是穿越者,怎么可能會喜歡這世界的人,我是很欣賞他,就是發(fā)發(fā)花癡那樣,也沒想過要招惹誰,特別是他那樣的人物。唉,現(xiàn)在他反倒過來招惹我,真是……我看我們趁這幾個時辰,趕緊打包了東西開溜好了?!?/br> 「開溜?」楚云琛哼了聲,好笑道:「我們沒做錯事,為何要逃?你剛才口是心非,以為我眼瞎心盲了?」 楚云琛剜他一眼,回頭去取兩副碗筷,招了招手讓人入座,邊挾菜邊道:「你還能有什么事是瞞著我的。」 「鄒阿姨跟葉先生呢?」 「溜了。沒讓他們搜索出來。」 「你早又知道他們兩個的身份?瘟疫會不會是他們──」 「不是。」楚云琛舀了一匙蛋到他碗里,示意他先吃飯,吃完再談。 飯后兩人擠在小廚房后頭洗碗,衛(wèi)璣負責清洗,楚云琛靠在門邊聽他講,他說:「我有點,有點怕大師兄。不知怎的就是覺得不妥,你說我該不該喜歡上這兒的人?要是將來我走了,那、那……」 楚云琛淡定回答:「那你可以不走的。」 「也許我沒辦法決定。就跟穿越一樣,咻一下就過來,搞不好哪天又咻──的穿回去也不一定啊?!?/br> 「那就盡量留到不能再留下為止。」 衛(wèi)璣搓碗的動作頓住,回頭瞅了眼楚云琛,小心翼翼的問:「云琛,要是有天我又穿走了,你會不會想念我?」 「不會?!?/br> 「也太無情了吧!」 「無情是先走的人,不是我。你要是走了,休想我多想你一刻?!?/br> 衛(wèi)璣默默洗碗,同一只碗在水里搓洗良久也不打算拿起來,他下意識重覆這動作,因為心思已經(jīng)不在洗碗這件事情,似乎因楚云琛的話而有所打擊。 別人看來是衛(wèi)璣照顧楚云琛,其實上卻是衛(wèi)璣在依賴楚云琛。他沉默許久,楚云琛以為話題結(jié)束要自行走開,又聽他開口說:「我也想找個能留下的理由??墒俏伊粝轮唤o你添麻煩吧?!?/br> 「我沒這么想過。你很有趣?!?/br> 衛(wèi)璣轉(zhuǎn)頭回瞅,不覺眼含埋怨,扁嘴道:「你現(xiàn)在看我的樣子跟喝苦茶一樣嘛。睜眼講什么瞎話。」 楚云琛蹙眉,覺得自己也不是故意要擺這種臉色,不悅的離開衛(wèi)璣的視野里,衛(wèi)璣把洗好的碗筷收進廚柜里,對著柜子開始后悔自己方才為何要向楚云琛鬧性子,他只是不安而已。 再這樣相處下去,有天不是楚云琛厭煩他、覺得他噁心,就是他會忍不住埋怨這個人薄情冷漠,即便瞭解楚云琛的個性也會鑽牛角尖,最后自己變成自己最討厭的樣子。 為什么會把關(guān)係弄得這么詭異?衛(wèi)璣給自己按摩眼窩,決定先沉淀一下情緒,過了會兒身后傳出「砰」的一聲,是楚云琛整理出一個包袱,還有雙劍之一的清風(fēng),戴上軟帽和披風(fēng),衛(wèi)璣問:「你干嘛?」 「合則聚,不合則散?!?/br> 「你要走?這么突然要走,還說不是無情?」 「我不走,你就一直這樣顧慮我,其實心里卻想見你的大師兄不是?」 事態(tài)突發(fā),衛(wèi)璣反應(yīng)不過來,就這樣錯愕盯著楚云琛把行囊挎好,抓著長劍跨出門檻,頭也不回的說:「不用牽掛,若是有緣,自會再相見。韓雞心,我很高興與你結(jié)識,若沒有你,我會在冰封的深淵里等待自身的消亡,也會忘卻喜怒哀樂,七情六欲,也會忘記自己曾有的姓名?!?/br> 「云琛,云琛,你先冷靜啊?!?/br> 楚云琛背對人莞爾,悵惘低道:「跟你相處的日子很快樂??晌乙蚕萑胍环N迷惘,我無法定心,便無法面對你,更遑論為你分憂。雞心,你很聰明,許多事心里都明白清楚,只是膽子小罷了。 至于我,即便回首已是百年身,有些事情我仍未參透。也罷,我想我是時候該走了,我得給自己一個交代。等我想明白了,便會去找你。你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永遠不必顧慮我?!?/br> 衛(wèi)璣追了出去,朝那抹飛星般的絳紅身影叫喊:「不要丟下我!不能棄養(yǎng)啊!」 棄養(yǎng)這種詞都脫口而出了,但楚云琛早就跑不見了。這是衛(wèi)璣自出生以來這么討厭行動力強的人。楚云琛是白癡,智障,混蛋,王八,衛(wèi)璣不停在內(nèi)心狂罵,然后渾身抖個不停,他覺得好冷,只得將身上系的蓮韜緊緊攢在手心。 楚云琛一定是討厭他,要不就是覺得他煩人,他聽不明白啊,那些話他都聽不懂。 「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講什么。什么迷惘,你有病啊?!剐l(wèi)璣喃喃自語,然后退回門口,就坐在門前的矮階發(fā)呆了一整個下午。 他以為自己跟楚云琛交情很好,會好一輩子的,在這世間找個合得來的人當兄弟、朋友、家人,這樣他會變得喜歡上這世界,就算廁所沒沖水馬桶,沒便利商店,沒冰箱,沒3c產(chǎn)品,但能有個人彼此關(guān)懷照顧也很好。 楚云琛性情反覆無常,可關(guān)鍵時候比衛(wèi)璣認識的人都可靠,就連他還是韓京熙的時候也沒遇過這么讓人放心的傢伙。 「現(xiàn)在幻滅了。那個臭鱉老烏龜說走就走,還講了一串莫名其妙的話,干!」 衛(wèi)璣仰首望向西沉太陽,露出癡呆的笑容,心想他到底是穿越來干什么的?幫云海山莊清理廁所、幫師兄點名、幫林?;苏肀鲙?,還是專程來讓人陷害、墜入深淵,?。?/br> 此刻衛(wèi)璣心情黑暗,覺得好像什么壞事都能輕松做。 到了晉珣單方約定的時辰,晉珣駕馬出現(xiàn),看到衛(wèi)璣兩腳開開坐在門口矮階,叼著一根草,嘴臉活像是地痞似的,不由得失笑關(guān)心了句:「你怎么了?」 「老子不爽啦。」 晉珣歪頭,問他說:「你家小弟呢?」 「跑了啦。」 「跑了?」 衛(wèi)璣臉色陰沉道:「不要問了。我不想講他?!?/br> 晉珣不清楚情況,但聽到礙事的傢伙走掉卻竊喜,表面維持平常的樣子朝人伸手道:「先跟我回去,我讓人備了你喜歡的酒菜。」 衛(wèi)璣肚子咕嚕咕嚕叫,他愣了一秒,心里無奈又好笑,再怎么樣不爽,只要不是宇宙毀滅,他都還是會想吃飯跟睡覺的。 他朝晉珣走了兩步,忽覺一陣噁心,張口就吐了起來,他被自己的情況嚇著,盯著地上還沒消化完的食物渣發(fā)愣,然后頭開始發(fā)昏,緊接著天旋地轉(zhuǎn),暈了。 他沒摔到地上,而是落到溫暖的懷抱里,有人焦急呼喚他的名字,衛(wèi)璣。不,他不叫衛(wèi)璣,他不是衛(wèi)璣,不想當衛(wèi)璣了。但是當韓京熙似乎更寂寞孤單,再聽那人聲聲呼喚,似乎當衛(wèi)璣也不是那樣糟糕透頂?shù)氖?,至少有個人緊張他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