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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者請自重、拾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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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多時候一件事或某個狀態(tài)告一段落,有些人可能都有相似的感覺,彷彿做了一場漫長的夢。夢醒時,找尋自己所熟悉的環(huán)境或事物,確認(rèn)自己是否還存在,他睜開眼盯著極為簡陋的屋頂和橫樑,只感覺到陌生,可是開口的聲音讓他覺得微妙,似曾相識的聲線。

    「我,我在……哪里?」這聲音不是衛(wèi)璣,是屬于韓京熙這個人的,他聽見自己的聲音默默激動著,然后周圍的光線被湊上來的人影掩住,那個人下巴留了一個倒t字鬍,他認(rèn)識的人沒有過這種鬍鬚,但這臉?biāo)R得,分明是葉逢霖!

    「小兄弟醒了。我看也無大礙,就是浸了冰冷海水,這幾天可能會有些病癥發(fā)作,待會兒我開好方子,你拿去藥堂抓藥,按我說的煎了藥服下,休息幾日就好?!谷~逢霖退開來還病人一片光明,對屋里另一人交代事情,講完頓了下,多問了句:「你怎么會到那頭的海岸?」

    那個人似乎不肯出聲回應(yīng),葉逢霖像是意料之中,就說:「罷了??磥砟阍谀莾阂策^得不差,偶爾過來這兒給鄒氏的女人瞧一瞧,讓她們安心。你不是一個人,這座島也不屬于誰,你經(jīng)歷的事早已超越我等想像,我也不必多講什么。呵嗯,不必用那眼神看我,我好歹是大夫,那次你內(nèi)傷,我號了脈,又怎不曉得你是什么人。罷了,我不會傳開的,這人是你救的,就是你的責(zé)任。你看是讓他在這間小屋休養(yǎng)幾天,還是去你那兒都好?!?/br>
    難得聽葉逢霖講了一堆話,還都是無關(guān)醫(yī)藥的,韓京熙對他很欣賞,這個大夫跟武俠小說里一堆過于剛正或邪派的大夫不同,不僅懂得醫(yī)術(shù),也懂得人情世故。

    「相公。」有人在外頭喊:「孩子在哭啦。你去看他是不是又拉屎啦!」

    這聲相公叫得韓京熙一陣頭皮發(fā)麻,毛骨悚然,這個有點(diǎn)沙啞又豪邁的嗓音,是鄒支天無誤,她叫葉逢霖相公,這意味了什么他立刻了然,而且還大聲指使葉先生去給嬰孩換尿布,他懷疑自己還沒睡醒。

    有人走過來,又掩去窗門照進(jìn)來的光,韓京熙撐起身想坐好,那個人拉了他一把,背著光一時看不清對方面貌,他只是順口道謝,接著就見窗戶旁用衣架子掛著一套現(xiàn)代衣裝,上衣是印有皮卡丘的卡通t桖,下半身是褲管部分刷白的牛仔褲。

    「噗!」韓京熙摀嘴,內(nèi)心吶喊:「那不是我繳學(xué)費(fèi)那天穿的衣服嗎?我現(xiàn)在是怎樣?又穿?老天啊,保安啊,可以讓人這樣穿了再穿、穿了再穿???這是穿越又不是穿衣服!」

    床邊站著的男人以為韓京熙被口水嗆著還怎么了,輕輕給他拍撫背脊,動作相當(dāng)溫和,他抬頭望,光線打亮了對方的側(cè)顏,那輪廓鮮明而美好,俊朗明媚,就和那時在某間邸舍相逢時見到的一樣。

    不,不光如此,這冷淡平靜的樣子,用歲月滄桑淘洗過的神韻,就像萬年冰洞中初見時一樣,那時他還叫衛(wèi)璣,也是天寒地凍冷得要命,差點(diǎn)掛了,就是這個人把蓮韜放到他嘴里御寒,在數(shù)不清的冬夜給他溫暖。

    「腦子清醒了?」

    韓京熙眼眶瞬間盈滿水光,他害怕得低頭,淚珠在暗處墜落,悶悶應(yīng)了聲?!膏拧!?/br>
    「我去拿藥。在這兒等我?!钩畦≌f完就往房間外頭走,韓京熙抬頭凝望那道背影,他病得四肢無力,腦袋好像還昏沉沉的,但胸口溫?zé)?,心臟有力跳動著,他目光瞥向房間一隅的鏡子,鏡里映出來的不再是色相迷魅的衛(wèi)璣,而是相貌平凡的韓京熙。

    他從來就不稀罕衛(wèi)璣的一切,他又是韓京熙,一直都是自己,而且存在至今還能再和楚云琛相逢,這是他第一次由衷感激天地,感激神明,感激一切。

    「穿了又穿真是太好了?!谷f歲。他開心得在心里亂叫,穿越萬歲,外掛萬歲,金手指萬歲,韓京熙萬歲,楚云琛萬歲!

    即使他知道自己還是像開了外掛一樣過著衛(wèi)璣的日子,衛(wèi)璣走著大魔頭路線的時候,那外掛開得很強(qiáng)大,他曉得通常外掛開得越大,下場就越慘,但愛上了晉珣沒辦法,當(dāng)時的他真的為愛走火入魔。

    可現(xiàn)在就不是,關(guān)于衛(wèi)璣的一輩子結(jié)束了,而他韓京熙的人生還沒完。他現(xiàn)在不知道該怎么面對楚云琛,眼前總有太多的未知,可是只要用心走下去,說不定慢慢能摸索出一條道來吧?

    楚云琛取藥回來,那些藥居然多到要拿個布巾包裹,楚云琛將之挎在肩上,走來搭他的肩說:「愿不愿意跟我走?我住在梅嶺的另一頭。葉先生忙,無法時時看著你,我跟過他學(xué)了一點(diǎn)醫(yī)理,也有空間,家里也安靜,你到我那兒可以清凈些?!?/br>
    這大概是聽聞衛(wèi)璣死訊后,楚云琛講過最多的話了。

    韓京熙激動到微微發(fā)抖,僵硬點(diǎn)頭,楚云琛以為他還冷,眉心微微攏起,在身上摸索出一塊青玉塞到他手里,摸起來就是塊圓滑的石頭,但玉的觸感到底是多了分溫潤,楚云琛像是怕他沒力氣拿,就將系繩的結(jié)拆了,改而綁在他腕上,對他說:「這個多少能驅(qū)寒?!?/br>
    楚云琛說完拿了件單衣將人連腦袋一起罩好系住,不讓病人吹風(fēng),轉(zhuǎn)身背對韓京熙蹲在床邊,拍了拍自身的肩背說:「上來吧。我背你?!?/br>
    韓京熙愣了下,他并不懷疑楚云琛的能耐,但他還沒見楚云琛對別人這么溫柔過,話音低沉,語氣卻輕緩。

    這一頭楚云琛還以為對方在擔(dān)心他沒力氣背人,又開口講:「我武功還算可以,你這么單薄瘦弱,對我來說就像背個空竹簍上山採藥罷了。走吧?!?/br>
    韓京熙用雙手撐住床板,把身軀往前挪,他坐在床邊兩手吃力的伸向楚云琛的背,楚云琛回頭馀光瞥見,就拉過他雙手越過肩頸環(huán)住,將他往背上拱了拱,有力健壯的手臂牢牢抓住他雙腿,一步步朝輪廓被陽光吞沒的門口邁往。

    韓京熙深吸了口氣,將熱氣吁出,因為發(fā)燒的關(guān)係,身體還微微盜汗,不過趴在楚云琛背上很溫暖、安心,他覺得自己徹底睡著也不會被拋下。楚云琛帶他走出村鎮(zhèn)后往山里去,雖是走山路,一路上感受不到顛簸,韓京熙覺得自己就像被仙鶴載著,要往仙境去。

    「啊,我的衣服。」韓京熙忽然想到他換下的時裝。不對,以這世界而言,那不叫時裝,叫奇裝異服吧。

    楚云琛聽到回他說:「是指那套有奇怪生物的衣服?下回去再替你拿吧?!?/br>
    「那是皮卡丘啦?!?/br>
    「皮卡丘?」

    「一種幻想中的可愛生物?!?/br>
    「……你果然不是這世界的……」

    「嗯。」

    「你認(rèn)不認(rèn)得我?」楚云琛問完遲遲得不到回應(yīng),自己也有點(diǎn)害怕聽到令人失望的回應(yīng),連忙改口問:「你的姓名是什么?我姓楚。楚云琛?!?/br>
    「韓,我姓韓。名字是京熙,京都的京,熙攘的熙?!顾杏X到楚云琛身上肌rou一瞬間繃緊,這反應(yīng)不知是不是猜出他是誰了,但他還沒心理準(zhǔn)備相認(rèn),至少等感冒好了,有精神面對再說吧。

    梅嶺這名字聽起來范圍很大,不過楚云琛的武功各方面幾乎是妖怪等級,加上不是頭一回往來兩地,自然能掌握環(huán)境變化,天徹底暗下之前就帶人回到所謂的清凈小屋。

    韓京熙看到時都想說:「嗯,真的很清凈啊。」要是遠(yuǎn)方山頭沒有狼嚎就好了。

    「而且很清幽,真的是小屋。」不知道跟臨時搭的鐵皮屋比,哪個好一點(diǎn)?這小屋根本就跟云海山莊的廁所一樣簡陋吧,嗚嗚。

    「屋里什么都沒有,原本是蓋來打獵時暫住的地方,你將就些,明天我再想辦法?!钩畦∵呏v邊背著韓京熙進(jìn)屋,將人放到床板上,將頭上的單衣解開,拉過棉被蓋好。

    韓京熙累得很,途中睡得斷斷續(xù)續(xù),但仍忍不住暗自吐槽:「想辦法做什么東西?這屋子小,想添些家具都沒辦法吧。我的天啊。」

    他記得楚云琛以前講過,像是習(xí)武之人當(dāng)心無旁鶩,所以什么都沒有才能夠?qū)⒁磺蟹胚M(jìn)心中,諸如此類的話。怪不得這地方就是間陋室,有張床能躺就算不錯了,桌子什么的沒有,平常八成席地就坐,反正一個男人隨便怎么過都行吧。

    而且楚云琛想必曾經(jīng)就已見識過人間榮華及興衰,看透那些物質(zhì)生活,基本上就剩下追求心靈生活,活脫脫要成仙了是么?

    韓京熙腦袋昏昏的,仍想了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屋外傳來一陣清澈溫柔的笛音,他當(dāng)下便聽出那是自己曾經(jīng)練了一晚的曲子,雖說不是太難學(xué),楚云琛卻能將它吹得那么動聽。

    這是在哄人入睡?韓京熙想不了這么多,很快就陷入夢鄉(xiāng)了。

    翌日清晨,是藥香把人喚醒,楚云琛在屋外起了一個小爐煎藥,聽見屋里動靜就進(jìn)來察看,然后端來備好的熱水和了冰雪給韓京熙洗臉。韓京熙接過毛巾,發(fā)現(xiàn)毛巾面盆都很乾凈,有點(diǎn)疑惑的看了眼在外頭盛藥的人,猜想:「難道是為了我又去添置的?可是不可能吧?!?/br>
    楚云琛端藥進(jìn)來,韓京熙抹完臉,毛巾被收走,他遞藥過去說:「把藥喝了吧。早飯我一會兒準(zhǔn)備,這些東西是我徒弟準(zhǔn)備的,平常沒用著就擱在小屋旁邊的隔間里,今天我想蓋間大一點(diǎn)的屋子,其他的吃飯再和你聊。你要是有力氣就附近走動,記得把自己頭臉蓋著別吹風(fēng),單衣疊好放床尾了?!?/br>
    韓京熙聽他講話,楚云琛說完歪頭思考自己還有沒有說漏的,交代完就去忙活了。

    「云琛……」韓京熙用唇語偷偷喚著這名字,他還沒勇氣相認(rèn),一來是不認(rèn)為有必要,二來是他怕楚云琛不相信或再生變故,那時他還信誓旦旦說自己很好,結(jié)果卻像在詐欺。雖然他和晉珣的事從來就不是要證明什么,他當(dāng)時是真心付出,正因如此,他明白自己永遠(yuǎn)都不可能再和那個人再在一起了。

    韓京熙知道自己對感情的小心翼翼,不單是害怕受傷,更是一種自知之明,跨越了某道界限他就會不顧一切,偏偏遇到晉珣還是如他所料,在感情這條路上沒有煞車可踩,一路飆到底。

    或許多少和交往的對象有關(guān)吧,換作是在他原本的世界,要是跟黑道或危險人物混,他有可能也是落得一個凄慘收場,說不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楚云琛做了點(diǎn)清淡的粥湯和小菜端進(jìn)屋,他坐在地上看韓京熙吃完,室里沉默得教人有點(diǎn)不好意思,韓京熙忽然靈光一閃,問他說:「你是不是把我當(dāng)作某人了?!?/br>
    「是。」

    韓京熙內(nèi)心苦笑,這傢伙有時大方坦率得教人不知所措,他嚥了口粥,吁著熱氣說:「要是我不是那個人,你還照顧我么?」

    楚云琛垂眸,表情不禁有點(diǎn)黯淡,難掩低落的回應(yīng)道:「會。是我撿到你,將你帶回來,起碼等你病好。等你病好再送你去鎮(zhèn)上,那兒的生活比這里好?!?/br>
    「云……」韓京熙怯于喊出他的名字,假裝咳嗽,咳了幾聲又開口講說:「要是我是那個人的朋友或兄弟?」

    楚云琛起身,走到門口說:「我一會兒再回來收碗。其他的,等你病好了再說?!?/br>
    兩人都在逃避問題,是么?韓京熙暗嘆,他吃完東西坐了一會兒,聞到風(fēng)里的梅香,原來有一枝梅花伸進(jìn)窗里,他躺下來凝視它,閉眼睡了。

    屋外不遠(yuǎn)有敲敲打打的聲音,韓京熙知道楚云琛大概是在製作傢俱什么的,昨兒個夜里楚云琛是睡哪兒,不是樹上就是屋頂,再不就石頭上?

    韓京熙睡了一整天,傍晚流了許多汗,楚云琛弄來溫水給他自己抹身,出過汗之后精神好許多,楚云琛還是一樣睡外頭。第三天楚云琛把雙劍帶回屋里,掛在床邊時特地留意韓京熙的反應(yīng),韓京熙內(nèi)心觸動了什么,但表面卻波瀾不興。

    「可以問你一件事么?」

    「行,你問?!鬼n京熙抬頭看他。

    「你的外號是不是叫雞心?」

    「……」韓京熙暗暗捶地,再怎樣揪結(jié)他都不要靠這個鳥綽號相認(rèn),太煞風(fēng)景了!「我沒有綽號。你這么問的意思是想取笑我是不是?」

    「沒有。」楚云琛臉上沒有笑意,和之前一樣冰冰冷冷的,所有情緒都被封住似的,但還是能察覺到一絲絲落寞,他雙手垂在身側(cè),背過身低喃:「不是就罷了?!?/br>
    韓京熙覺得自己好像做了挺殘忍的事,他想像過自己相認(rèn)時該講的說詞,該輕松點(diǎn)還是嚴(yán)肅點(diǎn)?輕松點(diǎn)就跟楚云琛說:「嗨,哥兒們,那個,我是死了,可是不知怎的我又穿了??赡莒`魂跟身體是分開穿的吧,所以、所以這身體才是原來的我啦?!?/br>
    好像太隨便,這么交代過去可能會被楚云琛暴打一頓也不一定。韓京熙汗顏,嚴(yán)肅的交代他又沒那個能耐,氣氛搞僵只會讓人講不出話來而已。

    住在這兒的幾天,韓京熙吃得都很清淡,可是東西并不粗糙隨便,感覺得出楚云琛用了心在照顧病人,韓京熙猜想這人是因為聽見衛(wèi)璣的死訊才心情受到打擊,所以于心不忍,厚顏住了些天才下定決心要跟楚云琛講清楚自己的來歷。

    韓京熙披著滾了圈毛皮的衣氅來到屋外,幾十步之距竟見到有另一間屋舍的雛型,楚云琛正在那兒給墻壁弄了個像是雨淋板的東西,不、那根本是雨淋板吧。

    楚云琛察覺韓京熙接近,仍專注在手上的事,韓京熙過來拉高嗓門喊說:「你蓋房子?。俊?/br>
    「看就知道了吧。」

    「我要走了。」

    楚云琛停下動作看向他,把工具都放了,拿了塊毛巾抹汗再隨意披掛在肩頸,耳朵上的銀環(huán)仍閃閃發(fā)亮,他執(zhí)起韓京熙的手探脈,這舉動讓韓京熙緊張了下。

    「看來是好得差不多了。」

    「是啊。多謝你照顧。」

    「我送你去鎮(zhèn)上,你的衣服八成還在葉大夫那兒?!?/br>
    「慢著慢著。」韓京熙反過來抓住他的手說:「我呢,我有事跟你講,在講之前有件事也想問你。」

    「問?!钩畦〔恢圹E抽手,似乎不喜歡陌生人碰觸。韓京熙注意過這點(diǎn),以前雖然在深谷肯和衛(wèi)璣相倚取暖,但除了衛(wèi)璣之外的人是不想親近的。

    難道是因為衛(wèi)璣的樣子看起來比較乾凈清秀?想到這兒,韓京熙又有點(diǎn)退怯,不過他相信楚云琛不是以貌取人,看外表交朋友的傢伙,所以他還是站直挺挺的開口說。

    「那天你在海邊救我,我想問的是你怎么會在那兒?」

    「看海。」

    「就這樣?」

    「嗯?!?/br>
    「要是我說,我可能是你認(rèn)識的那個人,但我不記得所有在這兒的事情了,你愿不愿意相信?呃,我是假設(shè),并不確定,就是一個可能性而已?!?/br>
    楚云琛定定的望著他,答道:「我相信。不過,你真的都記不得了?」

    「嗯……」韓京熙沉吟,撓頰,心虛道:「你說我該記得什么?」

    「沒關(guān)係。我等你想起來?!?/br>
    楚云琛還是帶人去了一趟鎮(zhèn)上,順便採買或交換需要的東西,照樣背了人回來梅嶺東側(cè)。新的屋子還沒蓋好,楚云琛放任韓京熙在附近活動,韓京熙覺得白吃白住不好意思,主動開口要幫忙,但他這身體沒有任何武功,更沒有衛(wèi)璣那種習(xí)武的外掛,只能做點(diǎn)簡單的木工。

    不同身體感受也不太一樣,以前的衛(wèi)璣最初也是不懂xue道筋脈那些,但江湖混久自然就熟稔,只是這回變回韓京熙,不靠那套混日子,什么內(nèi)功心法運(yùn)氣吐吶的東西全忘得一乾二凈,還能記得丹田在哪兒就不錯了。

    「站在唱片行發(fā)呆,不敢想像自己的未來,同樣都在孵豆芽菜──」用丹田唱歌他還是會的「別問我、豆芽菜、到底應(yīng)該怎么賣。我腦袋裝了多少──哆啦a夢口袋……」韓京熙哼起歌,完全沒發(fā)現(xiàn)楚云琛盯著他的復(fù)雜眼神。

    韓京熙開始有點(diǎn)懂了,再多說詞都不過是自圓其說罷了。不過他現(xiàn)在跟楚云琛一塊兒蓋房子很快樂,暫時別想那么多,煩心的事先丟一旁吧。楚云琛這個人,不是他想隨便對待的,他還是想好好整理心情再談。

    施工期間,鄒儷來過一趟,抱怨許多關(guān)于欒識如的事,聽來欒識如也不是窩在深山里不聞人間煙火的道士,似乎和那兒的人相處融洽,正因如此,鄒儷就更為火大了。

    鄒儷來的時候與韓京熙打過照面,因為楚云琛根本懶得鳥她,所以基本上聽她抱怨的人就是韓京熙這個外來者,韓京熙不時附和幾句,不知不覺已經(jīng)被她擅自視作同伴了。

    發(fā)洩完之后,鄒儷拍拍屁股要走,從斷木製的椅子站起來,隨口朝屋外忙的楚云琛問了句:「對了師父,你那天怎么會到海邊的呢?要是沒有你啊,我看雞心就溺死變成魚兒的晚飯啦。」

    聽到她隨口喊出雞心這綽號,韓京熙錯愕瞪她一眼,下意識看向楚云琛,正好對上他的目光,鄒儷沒發(fā)現(xiàn)這一瞬間的氣氛變化,心直口快的開玩笑試探道:「師父,你該不會那天想不開想投海去找衛(wèi)璣吧?」

    楚云琛表情微變,韓京熙察覺他的臉色,立刻丟了木材站起來驚呼:「什么?你想死?」

    鄒儷被韓京熙的吼叫嚇了跳,尷尬道:「我瞎說鬧著玩兒的你這是……」

    楚云琛走來拍拍鄒儷的肩,跟她說:「我沒事了。你早點(diǎn)回去,下回來替我?guī)c(diǎn)東西?!拐f著就從袖里拿了早就列好的物品清單給她,她嘴角抽了抽,心想師父還記得使喚人就一定是沒事了。

    鄒儷不多講,揮手告別,像隻小燕子飛進(jìn)樹林里不見,楚云琛回頭和韓京熙對看,說:「剛才她喊你雞心,你有反應(yīng)?!?/br>
    韓京熙把張大的嘴合起來,上前捉住他雙臂質(zhì)問:「你那天是想死才去海邊是不是?」

    「京熙。」楚云琛輕喃,眉眼間帶著淡而溫和的笑意?!附K于知道你的名字了。除了你姓韓之外,你說總有一天告訴我,現(xiàn)在我知道了。」

    韓京熙見狀,心知楚云琛應(yīng)該猜中他是誰,不覺低頭抓緊對方雙臂再次問:「你說,你想死是不是?我好不容易活過來,你卻想死?為什么?」

    「誰說我想死的?!钩畦±滤氖郑桃饪囍樆卦挼溃骸讣热荒阍谶@兒,我何必要死。你欠我的還沒還?!?/br>
    「欠你?我又沒跟你借錢。」

    「你欠我很多?!骨返亩际撬寄?,無法用時光去計算,也無法用別的方式計量,這心情還會不斷加深,可能沒有化開的一天。

    這當(dāng)然不是他想讓韓京熙還清什么,或是彌補(bǔ)什么,而是他給韓京熙留的一個位置,他渴望卻不愿強(qiáng)求,倘若韓京熙永遠(yuǎn)不走到他心里,這位置就會這么空著,像一湖靜水映著思慕的人,那也好。

    韓京熙聽得一頭霧水,撫額思考半晌,高舉雙手做投降的姿態(tài)解釋說:「對不起,我不是要瞞你,但我怕你不敢置信,因為連我都不敢相信。關(guān)于衛(wèi)璣最后的記憶,其實我有點(diǎn)錯亂,但也不想再提了。至于我是怎么落海的,呃,依照這身體的記憶就是電梯壞了,然后它穿越了,但是跟我的靈魂好像拆散成兩個部分,唉我在講啥啊。」

    韓京熙說到后來蹲下來哀喊,一手捉起樹枝在地上猛畫圈,慌亂道:「總之我身體穿得比靈魂慢啦。我猜是這樣。然后不曉得是陰錯陽差還是冥冥中註定,我就先變成了衛(wèi)璣,餵完雞又變回雞心。聽不懂也沒關(guān)係,我自己都搞不清楚,總之總之,總之我是最原本的自己,你、你相信不相信?」

    「相信?!钩畦〈鸬闷降?,卻一點(diǎn)都沒懷疑。

    韓京熙開心了,一站起來就被用力抱住,楚云琛的雙臂依舊有力健壯,他被抱得越來越緊,身體都有點(diǎn)泛疼,要喘不過氣來。以前有部恐怖片不就是女鬼返生把情人抱死的?他張口喘氣,拍了拍楚云琛用氣音喊:「疼。云、云琛?!?/br>
    楚云琛松手讓他喘氣,伸手摸他頭,又再度將他抱住,這次力道輕緩不少,并用低柔的語調(diào)跟他說:「剛才是罰你的。我一直很擔(dān)心你,你這身子真弱,稍微用力就不行了?!?/br>
    韓京熙不自覺熱了臉皮,反駁道:「拜託,我這樣才叫正常好不好,是你強(qiáng)得跟妖怪沒兩樣,什么稍微用力就不行啊,你能不能講話好聽點(diǎn),哼。你到底有什么不會不懂的,連蓋房子都能自個兒畫圖稿,我看你才是穿越來的吧,外掛開成這樣天怒人怨的地步?!?/br>
    楚云琛被輕輕推開,他瞧韓京熙紅著臉走開幾步繼續(xù)碎碎念,假裝忙碌,那是韓京熙不自在的表現(xiàn),而他噙笑凝望,輕淺回道:「我沒有穿越。本來就是這兒的人?!?/br>
    「誰說的。你在冰里待了一百多年,那也算穿越。」

    「隨你高興吧?!?/br>
    韓京熙忽然變得很多話,害怕一靜下來就要面對不遠(yuǎn)處那人的笑顏,面對那人眼中的深情款款,他不是沒有察覺楚云琛跟自己之間的羈絆有多深,而有著怎樣的可能性,但他很慌,不知道該怎么辦。

    想起衛(wèi)璣的死,痛的不單是楚云琛,也是他自身,那是他第一次愛得這么深,第一次愛人,第一次發(fā)瘋,太多的第一次,竟不后悔,卻有遺憾。

    「我可以喊你這個名字么?」

    韓京熙失笑道:「當(dāng)然。我本來就叫韓京熙嘛。」

    「可是之前你卻有所顧慮,不讓我知道全名?!?/br>
    「那是因為我當(dāng)時已經(jīng)決定用衛(wèi)璣的身份過日子。而且,那時只有你喊我韓京熙,我會錯亂啊。」

    「嗯?!?/br>
    韓京熙知道自己總有些莫名其妙的堅持,而這些堅持難以解釋,要用言語表達(dá)也很難講清楚,有時是種感覺或氣氛,越純粹簡單的東西,有時越難透過單一方式表達(dá)。

    而他慶幸的是楚云琛愿意理解,或許也不是徹底明白,但他就是認(rèn)定楚云琛能懂他,也會接受并認(rèn)同這樣的他。

    「干嘛這樣一直看?」韓京熙拉整身上衣裳和袖子,靦腆笑問。

    「原來你是長這樣?!钩畦≌f完勾起嘴角,露出很燦爛耀眼的笑容,好像梅嶺這頭的春天終于到來一樣。

    韓京熙小力捶了下楚云琛胸口,嗤了聲笑道:「你就笑好了。反正我本來就不是什么英俊瀟灑風(fēng)流倜儻的人物。怎樣?怎樣?」

    楚云琛輕松握住他揮來的第二拳,抿嘴淺笑道:「我倒是更喜歡你這樣?!?/br>
    「?。俊?/br>
    「這模樣才符合你的個性。傻呼呼的?!?/br>
    「嗟!」

    兩人一來一往聊著,暫時擱下那些木工著手準(zhǔn)備今天的飯菜。韓京熙想到之前鄒儷半開玩笑的問話,仍心有馀悸,燒柴火時他跟楚云琛講說:「云琛啊。你,不管怎樣都不要為了我想不開?!?/br>
    「我從來沒有想不開?!?/br>
    「嘴硬?!?/br>
    「那天我到海邊,只是覺著往海里去就能見到你,只是這樣而已?!?/br>
    「那還不叫想不開?」韓京熙差點(diǎn)想抽根燃燒的柴火打人。「你……」

    「要是你緊張擔(dān)心,往后大可留在這兒盯著我。」

    「正有此意?!?/br>
    楚云琛嘴角的笑意怎樣都藏不住,他很開心,他思慕的人近在咫尺,這不是夢。

    「云琛?!?/br>
    「什么事?」

    「我不打算習(xí)武,這回不管你怎么說,我都不學(xué)了。」

    「好?!?/br>
    「這么乾脆?」

    「你這身骨骼一看就曉得?!钩畦⌒鳖┧谎郏ι嗟溃骸竿耆贿m合練武,頂多學(xué)點(diǎn)養(yǎng)生的拳法氣功而已?!?/br>
    「這么差啊?!鬼n京熙反而有點(diǎn)可惜,他甩甩頭把這分可惜拋開,不會武功才好呢。他再也不想入江湖,就在這座什么清島過起半隱居的日子也很好。

    「反正我橫豎就不會武功了。以后我要是有什么不方便,被人欺負(fù)了,就靠你罩我啦?!?/br>
    「有什么好處沒有?」

    「要好處是吧?!鬼n京熙想了想,苦惱道:「大不了家事我做。洗衣拖地縫補(bǔ)做菜什么的,我會做的也不少啦?!?/br>
    「呵,傻瓜?!?/br>
    一句傻瓜,韓京熙又在廚房鬧著,看在楚云琛眼里真像隻活蹦亂跳的小雞。

    晚上不點(diǎn)燈,開著床邊的窗子讓月光照進(jìn)來,還能看見天上繁星,韓京熙縮在床里捲起棉被,楚云琛一手橫過他將人撈到懷里煨暖。

    韓京熙在他懷里眨著眼偷瞅,楚云琛捕捉到他的視線,他說:「我還好,其實沒那么冷?!?/br>
    「夜里會更冷。有我在,你就不必?fù)?dān)心受涼,省得又感冒?!?/br>
    「下次該請鄒儷再帶一床棉被過來?!?/br>
    「她那人,罷了。以前我不也這樣給你取暖過?」

    韓京熙訕笑,挪動身軀,翻身背對人,面向墻和窗戶說:「那時你是小孩子,我又不覺得怎樣?!?/br>
    「不都一樣是我么?」

    「是沒錯啦?!鬼n京熙吁氣,又說:「不過你總得給我一點(diǎn)時間習(xí)慣你這個模樣。雖然我知道我的德性很普通,你很好適合,可是你的長相很不普通,我要花點(diǎn)時間。」

    「好吧?!钩畦≌Z帶笑意的說,不經(jīng)意又靠近了些,不著痕跡收緊雙臂把人往身上攏。

    韓京熙皺臉打呵欠,口齒模糊的嘀咕:「哪有人從里到外、從上到下都開外掛的。就是你吧,云琛。唔呼呼?!?/br>
    楚云琛聆聽著韓京熙的呼吸心跳,表面雖然冷靜,其實內(nèi)心久久無法平靜,他今晚怕是睡不著了,就這樣感受韓京熙的存在吧,這個男人并非大難不死,然而透過難以解釋的奇蹟又重回到他身邊,他知道這或許是最后一次奇蹟出現(xiàn)了吧。

    從他解除冰封重返人間后,自己的心只會為了這個男人而悸動,他深受此人吸引,曾一度以為必須忍痛割捨,但在生離死別后才明白自己是絕對割捨不下這人的。

    遭遇親族滅絕、摯友背叛和種種災(zāi)厄,楚云琛猶如有九命一般的妖孽,硬是在深淵冰封中存活下來,渺茫而迷惘的存在,現(xiàn)在他知道那一百多年不是空亡,是為了等待和韓京熙相遇。

    這不是以命運(yùn)來定義,也不必冠上冥冥之中的註定,而是他的心如此認(rèn)定。

    「京熙?!钩畦〖?xì)細(xì)呢喃?!疙n京熙。」這是個不可思議的名字,每念一次,他心里就會多一分明亮和溫度,美好得教人念念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