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溫滌非一起回城的車上，方知悠還在思考吳藝瑾的話，那個女孩子，為什么會對她和知遠那無始無終的戀情如此憤慨呢，為什么會說告訴過知遠呢…在此之前，她也和知遠對峙過嗎，在什么時候，可是知遠為什么沒有告訴過自己呢。

    雜亂的過往被盤根錯節(jié)地揉進密密的時間線里，方知悠把頭倚在車窗上，路邊飛馳向后的建筑漸漸變得更密更高，城市在這個夜晚不斷生長，或許在過去的諸多夜晚里也是如此，慢慢地，慢慢地，在盛夏在隆冬，在她日漸荒蕪的記憶中栽種了掩埋一切的墳塋。那些熄了燈或未住人的方格子，黑洞洞的，張開了無底的淵口，直扎進她靈魂似的，帶著哭腔沉著聲著問，算什么啊，為什么啊。

    她想她該是忽略了溫滌非的話，回過神來時，才發(fā)現(xiàn)她那明顯興致更高的男朋友正準備帶她回到他的家?；蛟S是剛才敷衍中隨口應(yīng)聲了吧，或許是深夜已經(jīng)在傳遞信號了吧，她如醉酒般昏沉，腦袋里亂作一團，臉上卻還陪著笑容，“好啊，等我和家里人說一聲?！?/br>
    她劃開手機，看見屏幕已經(jīng)顯示的是第二天的日期，除了昨晚離開家不久母親發(fā)來的注意安全和好好玩，家里沒人問她要不要回家，或許母親已經(jīng)默認溫滌非足夠值得托付，或許知遠也早因為前兩次的胡鬧習(xí)以為常了吧。只是，她想，這個夜晚，知遠會不會也在客廳里等著她呢。

    下車后的冷氣迅速黏在身上，她跑了調(diào)的思緒應(yīng)對不及，不禁然打了寒戰(zhàn)，溫滌非掀開大衣裹住她，在男人溫暖的懷抱里，大衣的黑亮紐扣貼在她的發(fā)尾，她低頭盯著其中一顆，在小區(qū)巷道的燈光下，四迭的扣孔撲閃著眼睛，算什么啊，為什么啊。

    今晚沒有客房，溫滌非的父母早已睡下，他拉著她躡手躡腳地進了他的房間，之前生日會那次串過的房間仍然保持著原貌，海報、唱片、運動設(shè)備和手辦略顯雜亂地擺放著。她看著溫滌非把椅背上未收起的衣服隨手塞進衣柜，把她換下的衣服再搭到上面時終于笑了，看啊，這才是正常的男孩兒，知遠那樣的，只能算是家里暫時的住客。

    溫滌非并沒有再找出一床鋪被的打算，簡單地洗漱后，就自然地睡在了方知悠的身旁，長夜漫漫，他還有很多話想說。

    方知悠了然，戀愛談了一年多，溫滌非再紳士，再君子，也還是她名正言順的男朋友。雖說除了擁吻之外他再無進一步的表示，除了牽手他對她的身體接觸也僅限于偶爾搭在腰間的掌，但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難保不會燃起干柴烈火。

    果然，黑暗中，她感受到溫滌非湊近的手慢慢攀上她的腰側(cè)，摩挲著在她皮膚上點起一點熱，卻燒不透皮膚浸不進rou的，只在表面上留下黑堂堂的烙印——她看不到，卻能感受到那皮印上騰起的煙。

    她沒有回應(yīng)，也沒有拒絕，或許這是她作為一個不合格的女朋友該給他的回報。

    溫滌非停留了一會兒，像是受了默許般的，呼吸粗重地將手上移。

    窗外的巷道上拐進了一輛車，遠燈穿透薄簾，往屋里撒了一絲光亮，方知悠短暫地對上了一對晶亮的眼，須臾間那些話語又涌上來，算什么啊，為什么啊。

    于是抗拒后知后覺地到來，她趕忙閉上眼，但身體終于開始不受控地發(fā)抖，她慌亂間甚至都不能把他當作知遠，不同的氣味不同的撫觸不同的溫度，他不是知遠。

    溫滌非只當作是少女初經(jīng)人事的慌張，他放慢了動作，卻不愿離開少女溫香的嬌軀，他知道的，她底下的皮膚要比這小吊帶的綢料還要柔滑。

    “沒事的，放松，我們今天不會那個的”，他輕聲安撫著不安的女友，把她的手捉在自己的胸膛上，讓她感受自己如擂般震蕩的心跳。

    方知悠咬著牙承受著溫滌非體溫的烘烤和撫觸的重壓，想拒絕的話因為溫滌非的這一句被堵在了喉口。

    她閉著眼感受到那溫暖的掌上移，爬過一根根肋，馬上就要覆上她嬌小的胸乳。

    “我想我們可以等到結(jié)婚之后再做”，方知悠感受到手指隨著溫滌非的話語還在向上，行將觸上她只給知遠碰過的那對乳，她終于止不住地猛顫起來，擋下溫滌非的手。

    她咬住牙關(guān)，怕發(fā)出尖叫，也怕身旁人聽見唇齒相撞的聲音，所幸溫滌非沒有繼續(xù)動作，只握了握她的手就躺了回去。

    她想這個時候她是不能沉默的，于是勉強鎮(zhèn)定住呼吸，“你已經(jīng)連結(jié)婚都考慮過了嗎？”

    溫滌非似乎饒有興趣地支起了胳膊，“對啊”，這是理所當然的聲調(diào)，盡管在暗夜里看不見他的表情，方知悠也知道他臉上一定掛著溫和而堅定的笑容。

    “我從剛在一起的時候就有想過”，溫滌非自認是一個感情專一的人，對前女友也是一樣，早在牽手就會臉紅的年紀他就構(gòu)想了兩個人的未來，雖然現(xiàn)在看來那個頗“水性楊花”的女孩不值得——但這些話是不能和悠悠說的，他和她才是會走到最后的那一對。

    方知悠感覺這熱量又欺進，“不以結(jié)婚為目的的戀愛都是耍流氓”，這句十年前流行的調(diào)侃被溫滌非說得懇切，“我不想浪費你的感情，所以肯定是要負責(zé)任的?！?/br>
    方知悠不自然地再次向后退了退，盡管知道溫滌非不會再摸上來，但她今天莫名地格外抗拒他——可這樣說又太矯情，畢竟她現(xiàn)在可是躺在他的床上。

    “可你不覺得我們現(xiàn)在考慮結(jié)婚還太早嗎”，她右手向后探到了冰涼的墻面，“我還不到二十二歲，你也才剛過能結(jié)婚的法定年齡?！?/br>
    “如果我想跟你過一輩子的話，那肯定不算早啊”，溫滌非對女友的態(tài)度有些疑惑，她不是也很愛自己嗎，怎么在結(jié)婚這件事上表現(xiàn)出這樣的猶豫呢，“我們之后會在一個學(xué)校讀書，然后在北京或是在安城發(fā)展，我們的人生軌跡都不會有偏離的。而且咱們不是很久之前就算是見過家長了嗎，我爸媽都特別喜歡你，阿姨也不討厭我，如果你愿意，我們甚至可以在你畢業(yè)之后就結(jié)婚?！?/br>
    早知道溫滌非有這個打算是一回事，聽他親口說出來卻是另一回事，方知悠突然感受到莫大的壓力，她的人生還晦暗不清，溫滌非怎么就能早早替她規(guī)劃余生。

    “可是我們要考慮的事還有很多，不能這么一廂情愿的。”

    “可是愛不是最重要的嗎”，溫滌非上前擁住了她，方知悠很想推開他，但他熾熱的胸膛擠得她喘不過氣來。

    “關(guān)鍵的是我愛你啊，我想要和你過一輩子，你那么完美”，漂亮、聰明、性格好、家教好、家境也不算差，“而且我們兩個這么合適”，連我難以啟齒的怪癖都可以縱容，甚至連感情經(jīng)歷都沒有過，“你難道從來沒想過和我結(jié)婚嗎？”

    方知悠被問得啞口無言，她想她或許從來沒有過這個打算，她陰差陽錯進入的、又因為持久的愧疚而沒能結(jié)束的、半拖半就到談婚論嫁的戀情，怎么能用愛來裝點呢。

    “我覺得我們還年輕”，方知悠艱難地說，“未來還有好遠好遠，我們走一步看一步不好嗎？”

    溫滌非感受到懷里的少女有些為難，而只有薄薄衣料遮掩的嬌軟身軀讓正處于血氣方剛的年齡的他開始有些動情了，不安的性器已經(jīng)充血，慢慢頂在了女友大腿的軟rou上。

    這時候再去糾結(jié)女友的回答是不妥的，溫滌非慌忙松開方知悠，不自然地向后撤了撤，“抱歉抱歉，我從來沒有這樣抱過女孩子，我不是故意要…猥褻……你的?！?/br>
    方知悠還處在濃烈愛意帶來的恫嚇之中，直到溫滌非突然松開才意識到他剛才的生理反應(yīng)，但值得關(guān)注的還有他的話，“你和你的前女友…也沒這樣過嗎？”他們之前可是談了整整四年的戀愛啊。

    溫滌非聽著女友懵懵的問話，知道她可能誤解了什么，“對啊，我們之前…”也是約好了婚后再做的，可他那時以為的愛情長跑不過被證明是接力賽罷了——當然是前女友的接力“…我還是第一次的。”

    方知悠默然，不知道怎么回應(yīng)。

    “我可能是有些保守吧，總覺得這種事還是要謹慎的，畢竟傳統(tǒng)上——”

    “那如果你交的女朋友不是呢？”

    溫滌非突然被問到這個之前常常思考的問題，只是昨晚和季馳的對話讓他有了更多的底氣，“這當然也是很重要的，不過——”

    不過什么，不過因為她好看就可以原諒嗎，還是他愛她可以讓他忽視她的不完整……方知悠為他的停頓而焦躁。

    “——我們之間是不需要考慮這個問題的”，溫滌非伸出手捏到女朋友的臉蛋，飽含愛意地笑了笑，“我知道你連戀愛都沒談過的，季馳今天告訴了我哦?！?/br>
    方知悠心里的思緒斷了線，她和知遠的愛情旁人當然是不知道的，她沒打算欺騙溫滌非，只是沒告訴他戀愛的對象是誰——那些無法明確說出口的卻仍然被視作謊言，就像她曾經(jīng)許下的那些承諾一樣。所有的謊言都在黑夜里蟄伏，只要被燈光稍一照射，就會無所遁形，她似乎又聽見那低語的審問，算什么啊，為什么啊。

    她覺得自己不能夠再騙下去了，騙知遠、騙自己、騙溫滌非，她不配的，她不能非要等到別人逼問她才灰溜溜地賠笑臉，沒有用的，她受不起的。

    她推開溫滌非的手，一邊囁嚅著對不起一邊跌跌撞撞地沖下床，開始往身上套衣服。

    溫滌非訝然，明明到了該溫情的時候，怎么突然這樣了呢。是因為他剛才說結(jié)婚的事嚇到她了嗎。

    他摸開燈的開關(guān)，看著女朋友顫抖著在套毛衣，領(lǐng)子別扭地卡著，他走過去，“你在干什么啊，這么晚了，你穿衣服干嘛?！?/br>
    方知悠不敢看他，“我想回家了可以嗎，我不想現(xiàn)在就說結(jié)婚的事，而且我…”這毛衣不知為何套不安生，緊緊地卡著脖子。

    看來是嚇到她了，溫滌非看見她把毛衣都套反了，伸手準備幫她，“你毛衣穿反了”，卻被她抗拒地躲開。他無奈，不想第一次爭吵就這樣發(fā)生在深夜，“你現(xiàn)在回去，也打不到車啊。”

    他想上前用擁抱安撫她，卻看見她再次后退避開，難得地有些失望，前一秒還好好的，她怎么會因為這事突然發(fā)這么大脾氣。

    “那我去睡客房好嗎，我知道你現(xiàn)在不想和我呆在一起，那我們明天早上再說這事可以嗎？”

    “不是這樣的”，方知悠奔潰地調(diào)整好衣服，知道自己已經(jīng)披頭散發(fā)毫無形象可言了，“不是因為這個，是因為我…”

    溫滌非再次上前，緊緊擁住她，“我知道的，我知道的，不用害怕，我們明天再說好嗎？”

    方知悠又開始顫抖，不，你不知道，我不是你想的那樣的，我沒有那么愛你，我也是你想象中的那樣完美，我是個騙子啊，我不值得你這樣的愛。

    可她說不出口，只能用力地推開他的懷抱，“對不起…對不起……”

    溫滌非不知道她在道哪門子的歉，但女孩子的情感波動想來是更劇烈的，他更用力地擁緊她，“沒事的，沒關(guān)系的，乖，先等天亮再說好嗎？”

    方知悠的罪惡和羞恥被溫滌非的體貼和溫柔襯得更為惡劣，她不能再背負更多了，她不該獲得的愛意更顯出了她的丑陋，她是爛到了骨子里，她該被人人唾棄惡心的。

    “…對不起……我不能…”，她推不開溫滌非，但也知道自己不可能再繼續(xù)和他糾纏下去，“……我們分手吧?！?/br>
    她能感受到這懷抱迅速變得僵硬無比。

    “悠悠，別開玩笑”，溫滌非強顏歡笑，“是不是我說的結(jié)婚的事嚇到你了，這事不用著急的，我只是想告訴你我是真的愛你，我想一輩子都和你在一起，但是如果你還想再等等也是可以的…你讀完研…讀完博士…或者等工作進入了穩(wěn)定期……什么時候…只要你愿意，我都能接受的”，他開始有些語無倫次，他知道他的女友從來都不會拿這種事嚇唬他的。

    “學(xué)長”，方知悠在他胸前感受到正飛速上下翻滾的喉結(jié)的震動，突然明白了吳藝瑾的憤慨，那個時候，在她親手斬斷了那個女孩所有對知遠的念想的那一刻，她也是這樣的受傷吧，而知遠默默吞下了這顆苦果，連分毫的怨言都沒有對她吐過，而她卻不明不白地卷入這樣的關(guān)系中，準備再傷害另一個純情的靈魂。

    “悠悠，別說了，我們冷靜一下好不好”，溫滌非聽出她的聲音開始回到那種略帶冷漠的鎮(zhèn)靜——他曾隱隱約約注意到過的，現(xiàn)在卻指向了他自己——“我現(xiàn)在就走，我們明天早上再說好不好”，如果這個夜晚過去，會不會一切都不一樣。

    他飛快地松開胳膊，退出房門，他現(xiàn)在一定是無法面對她的，他知道她有一個多么強大的自我。他只能默默地注視著房門，直到里面的燈悄然熄滅，又等了幾分鐘才敢離開。

    房間內(nèi)，方知悠癱坐在地板上，她總是要為嬌縱付出代價的，她想，可她不該讓別人也為此受傷，她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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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之前有寫溫滌非遞手帕或是jiejie感覺到他的那種舊精英派頭，所以溫滌非其實是在道德上非常保守那一類人啦～

    這章寫了好長，蕪～

    下章就會真的分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