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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母親生病以來,傅品珍從燈紅酒綠的夜生活里完全消聲匿跡,除了學(xué)校不能不去,也捨不得不去,剩下的時間,她都在醫(yī)院里度過。 學(xué)校,是她和那個人唯一交集的地方,如果再不去,恐怕連見面的機會都沒有。原本校隊的晨練,她想過要停,但那是她發(fā)洩情緒的唯一管道,如果不練球,她便再無方法一洩胸中對父親的怨氣。 當然,順便報復(fù)下某個欺負弱小的傢伙,也是不錯的發(fā)洩。 「傅品珍,還剩多少球?我快累死了?!古吭诘厣系恼劙簿]有氣無力地說。 坐在高臺上的傅品珍指了指下面的三個簍子,「剩沒多少了?!?/br> 「我的力氣也剩沒多少了?!拐劙簿]在傅品珍眼神的恐嚇之下,掙扎著爬起來。「不公平啦?!?/br> 「哪里不公平了?一樣是練習(xí)接球?!?/br> 「可是,我沒像你一樣坐得那么高那么舒服啊。好歹我是扎扎實實的發(fā)球,你卻只是用丟的?!?/br> 「這是講求效率的方法?!?/br> 談安綸低下頭嘀咕著,「改天就讓你的寶貝也好好的效率一次。」 「你說什么?可以再大聲一點?!共挥寐犌宄灯氛湟仓勒劙簿]的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沒、沒有?!拐劙簿]往前一撲,接起傅品珍扔下來的球。 傅品珍冷冷地瞟了一眼,「那就繼續(xù)吧?!?/br> 整個球場滿佈著散落一地的排球,倒臥在其間的人,如果不要劇烈地喘著大氣,倒也是幅唯美的畫面。 錢雍曼急急忙忙地跑進體育館,腳步聲打斷了傅品珍的間情逸致。看到錢雍曼的表情,傅品珍心中閃過不祥的預(yù)感,直接從高臺上跳下來,差點扭傷了腳。錢雍曼急促地說了句什么,傅品珍的臉瞬間變得慘白,隨即像射出去的箭似地跑了出去。 無聊的通識課程,讓姜成瑄無精打采地趴在桌上,如果不是擔心桌上的東西會在臉上壓出痕跡,她真想義無反顧地睡去。這后門的位子她是越坐越順,也越來越不在意背后空虛的不安全感,卻沒想到上課中會有人從后面拉著她的衣服。姜成瑄低下頭一看,竟是錢雍曼蹲在后門外頭,低聲喊著她的名字。 姜成瑄把椅子往后退了些,「學(xué)姐?」 「東西收一收,跟我走?!?/br> 「翹課?」 「小珍出事了。快點?!?/br> 一聽到傅品珍有事,姜成瑄就淡定不起來。她胡亂收著東西,連課本被擠出皺折也不在意,低下身,便從后門溜了出去。 才剛坐上車,姜成瑄便開口問,「是不是她的母親……?」 「你怎么知道?」錢雍曼這才注意到姜成瑄那發(fā)白的嘴唇。她的本意是讓姜成瑄去幫忙安慰傅品珍,可小孩這副風(fēng)雨飄搖的模樣,恐怕只會加重傅品珍的負擔。想到這里,錢雍曼便后悔不顧傅品珍的阻攔,硬是把姜成瑄拖出來了。 之前她就問過傅品珍,為什么不讓姜成瑄知道她母親住院的事?說出來,或許姜成瑄會因為心疼而原諒她,兩人便能重歸于好。 傅品珍的回答卻是恰好不想要那份心疼。她怕姜成瑄哪一天想了起來,又以為她是藉母親住院的事來換取原諒。她是那么重視純粹的人,眼里容不下一絲雜質(zhì)??墒?,這世界上哪來的全然純粹呢?即使是實驗室里製造出來的真空環(huán)境,也不是絕對的真空。 「我跟蹤過她?!?/br> 錢雍曼睜大了眼睛。這個看起來懶洋洋的小孩,竟然會不辭辛苦地去做這種偷雞摸狗的事? 「我們快走吧。」姜成瑄催促著。 錢雍曼這才回過神來發(fā)動車子。 到醫(yī)院的時候,趙佳萱已經(jīng)趕到,看到錢雍曼和姜成瑄一起走來,緊繃的神情明顯地松懈了些。 「你沒事吧?」趙佳萱看著臉色不佳的姜成瑄,才剛擔心完那頭,這頭又讓她放不下心??粗涩u倔強的神情,這時候要再把人趕回去也晚了。她嘆了口氣對錢雍曼說,「小瑄這樣,你還把她帶來?」 「你也知道,小珍在我們面前一直很嘴硬,才想著帶小瑄來,或許她能不那么逞強?!瑰X雍曼無奈地說。 在姜成瑄出現(xiàn)之后,傅品珍的轉(zhuǎn)變,趙佳萱不是看不出來,只得默認了錢雍曼的話。 「聯(lián)絡(luò)上小珍的父親沒?」錢雍曼問。 趙佳萱搖了搖頭,「沒有。聽說正透過公司那邊的人在聯(lián)絡(luò)?!?/br> 「真不知道她父親是做什么工作的,搞得這么神秘?!?/br> 「聽說不只對外人神秘,就連小珍一年到頭都見不到她父親幾次面?!冠w佳萱感傷地說。 說起傅品珍,趙佳萱想起第一次見到她時,便對這個冷冷清清的女孩沒什么好感,彷彿全世界都欠了她似的。但相處久了,知道一些她家里的事,多半都是從錢雍曼嘴里聽來的,對傅品珍少了反感多了疼惜。幸福的小孩是不會有那么扭曲的性格的,經(jīng)過這么一想之后,趙佳萱對傅品珍日益和善了起來,才發(fā)現(xiàn)傅品珍其實也是個知所進退的女孩,那疏離的表情只是不擅表達而已。只是傅品珍那愛勾搭女人的習(xí)慣,讓她有些不習(xí)慣。 三人走到一道門外頭,錢雍曼示意姜成瑄自己進去,姜成瑄的手才剛放到門把上,便被趙佳萱攔了下來。 「等一下。你們是不是在我不知道的時候發(fā)生了什么事?」 錢雍曼拉下趙佳萱的手,壓抑地說,「學(xué)姐,現(xiàn)在不是問這個的時候?!?/br> 趙佳萱也知道現(xiàn)在不是時候,可是,她之前明明提醒過錢雍曼要注意的,從姜成瑄第一次出現(xiàn)的時候。她也說不上來是為什么,但她就是有這種半仙體質(zhì),對人們小指上的紅線總有莫名的感應(yīng)。 看著姜成瑄消失在門后,趙佳萱轉(zhuǎn)身狠狠地瞪著錢雍曼,「她們是不是分手了?這才多久啊?」 「小珍說是不小心的,不是故意的。」 「不小心就可以傷小瑄的心嗎?所以,我才說不能讓她們搞在一起。小瑄那么單純的人,很容易死心塌地的。」 「現(xiàn)在說這個也來不及了?!瑰X雍曼心虛地把頭別開。 趙佳萱走到錢雍曼視線的正前方,「那你呢?你該不會也中毒了吧?不然你怎會這么心虛?」 「沒有。」錢雍曼索性將頭低了下去。 絕對沒有。她還有一個優(yōu)質(zhì)男友在等著,怎么可能對小學(xué)妹有什么非份之想呢?錢雍曼在心里這么對自己說著。 推開門走進去,姜成瑄一眼便看到坐在長椅上的傅品珍,還有那將她層層包裹的哀傷。她走過去,捧起傅品珍的臉,貼在自己的腹部,緊緊地抱著。 「難過的話就哭出來。生氣的話就打我?!?/br> 對著這傻氣的傢伙,傅品珍的淚水就這樣滾落下來,明明她原本是想笑的。 「我們和好好不好?」 傅品珍搖著頭,淚水沾溼了姜成瑄的衣服。 「為什么不要?」姜成瑄柔聲道。她靜靜地等待答案,但給答案的人卻早已泣不成聲。 姜成瑄不再說話,只是安靜地陪伴。在這寧靜的空間里,等著下一場暴風(fēng)雨的來臨。 靈堂上火爆的那一幕,姜成瑄簡直是看傻了眼。傅品珍的兇悍是出了名的,但沒有人能料到她連父親都敢打。 中年男人從外面走進來的時候,傅品珍正跪在一旁哀悽地燒紙錢,一抬頭便成了兇狠的眼神。她走上前去,不停地搥打著男人的胸口。 「你回來做什么?她最需要你的時候你不在,這時候還來做什么?」傅品珍的聲音里帶著哭腔。 姜成瑄愣在原地,倒是趙佳萱和錢雍曼反應(yīng)快地走過去把人拉開。這時,姜成瑄才反應(yīng)過來地跟過去。 「你們是……?」男人看著姜成瑄的眼神特別警戒。 「我們是小珍的學(xué)姐?!冠w佳萱中規(guī)中矩地回答,指著姜成瑄說,「這是我們的學(xué)妹?!?/br> 正想將傅品珍交給姜成瑄的錢雍曼,手的動作在男人的眼神中停了下來。但姜成瑄卻毫無自覺地將人接過去,抱在懷里安慰著。 對于父親的想法,傅品珍怎會不知道,這男人平時不理她,到了某些時刻便扛著父親的旗號出來干預(yù)。只享權(quán)利卻不盡義務(wù),是天底下最不負責任的行為。但不滿歸不滿,她靠在姜成瑄的肩頭上,任由她抱著,卻不敢將手環(huán)上她的腰。她不想讓父親知道她對姜成瑄的一切心思,好不容易才萌芽的幸福,不能如此早夭。 傅品珍哭得夠了,依依不捨地離開姜成瑄的肩膀?!笇W(xué)姐,我父親回來了。這兩天謝謝你們的幫忙,你們可以回去休息了?!?/br> 最能依賴的居然是毫無血緣關(guān)係的人,這讓傅品珍不禁又悲哀了起來。她是很感謝學(xué)姐的幫忙,更感謝錢雍曼不顧她的反對,把她最重要的支柱給帶來。但現(xiàn)在,她必須要把自己的罩門藏起來,不能讓那個自以為是的男人發(fā)現(xiàn)。 「小瑄就麻煩你了。不要讓她再來這里。」傅品珍低聲對錢雍曼說,后者則回了她一個安心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