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頓飯下來，司倪已經(jīng)筋疲力盡。轉(zhuǎn)身想逃回房間時，范友珍又在客廳喊大家吃水果，她不想?yún)⑴c，馬上換來長輩的碎唸?！妇镁镁垡淮?，都不是外人，你這怕生的毛病到底什么時候能改改？」

    「也不是要你做什么，人家商佐不也配合著嗎？都同年紀(jì)怎么就不知道看場合？」范友珍厲聲道，「去坐好。」

    司倪欲言又止，不甘不愿地走向客廳，大伯坐在沙發(fā)上朝她招手，友好偽善，假面作態(tài)，像顆巨大的骷髏。

    她硬刻意坐在司明發(fā)的對面，一動也不動。

    商佐見她舉止古怪，他太了解她的小表情，悄聲湊了過去?！冈趺戳耍俊?/br>
    她張口想說，又覺得這種事??和一位異性説怎么都有點(diǎn)奇怪，何況無憑無據(jù)，都是小時候的事了。說不好就是毀壞一家人的感情，大伯和爸爸感情要好，她不想製造嫌隙。

    商佐猜不準(zhǔn)她的想法，開始交往后，司倪逐漸和他保持距離。不清楚是朝鶴有意，還是她不想落人口實(shí)，但怎么說這么做也沒錯。于是，他黯然打趣：「不會才分開一下子就受不了了吧？」

    司倪回神，頰邊紅暈翩翩，「哪、哪有！??大人的聚會我們根本插不上話，我媽就是傳統(tǒng)的老人家，總覺得我們都是小孩子?！?/br>
    商佐說了一聲同感，一旁的司明發(fā)似乎聽到他們談話內(nèi)容，忍不住插話道，「兩人說什么悄悄話??？」

    見司倪垂下腦袋，避開對方的視線，用手肘頂了一下商佐暗示他不準(zhǔn)説出朝鶴的事。商佐開口道：「聊些學(xué)校的事?！?/br>
    「大伯都忘了你們同校?！?/br>
    「想當(dāng)初上國中時也是，司倪哭著説要跟你同校，大伯哄了好久都沒哄好。」他感嘆，「短短幾年你們都大學(xué)了?！?/br>
    商佐禮貌地和他聊了幾句，從頭到尾，司倪就自顧自地看電視。

    直到口袋的手機(jī)震了兩下。

    ??：在做什么？

    Ni：看電視。

    ??：商佐呢？

    Ni：還在。

    ??：都吃飽了，怎么還不回自己家？

    Ni：他家就在隔壁而已。

    看見朝鶴的訊息，司倪一直板著的臉孔立即柔軟。見他問起商佐，她都能想到此時他的眉頭皺得有多深。

    「倪倪在和朋友聊天?。俊?/br>
    聽聞，她眼明手快地按掉螢?zāi)唬娔侨瞬恢螘r已經(jīng)坐在她身旁，一股潮溼的窒息感迎面而來，司倪一瞬間感到肢體僵硬。

    她想起身時，司明發(fā)拍了拍她的腿，司倪一頓，不敢動了。

    「交男朋友了嗎？」司倪不想回答，對方追根究底地問，「商佐嗎？你們從小就很要好。是他吧？」

    司倪并不想說話，然而隨著司明發(fā)刻意靠近的身軀，她繃著神經(jīng)擠出話，「??不是?！?/br>
    「啊，那是大伯誤會了，跟倪倪說聲抱歉?！顾久靼l(fā)說出這句話時，語氣明顯松了一口氣，伸出肥厚的掌心揉了司倪的腦袋。「小時候還能坐在我腿上，現(xiàn)在都這么大了，大伯應(yīng)該也抱不動你了?！?/br>
    司明發(fā)不斷感慨，字里行間卻是讓人不舒服的陳年往事。

    趁著司昂替他倒酒時，她轉(zhuǎn)移話題，迅速站了起來，「啤酒沒了??我、我去買吧?！?/br>
    司明發(fā)看著空蕩蕩的掌心，無謂的笑了一聲，忍不住夸道，「倪倪還是這么乖，這么聽話，真好?！?/br>
    司倪披上外套，戴上鴨舌帽，將自己包得密不透風(fēng)才出門。商佐見狀本來要跟，但長輩們明顯喝多了，開始追酒硬是要他一起喝，他別無辦法只能目送司倪出門。

    一個人倒也沒關(guān)係，她只想到外面透透氣。

    便利商店距離家里大概十分鐘的路程，她刻意放慢腳步，甚至連逃回租屋處的想法都有了。

    她捏著手機(jī)走在最內(nèi)側(cè)，朝鶴沒再回她訊息了，估計(jì)盤算著如何不著痕跡地弄走商佐。他前陣子一本正經(jīng)地提議，「還是我也搬去你家隔壁？同條街可能不容易，但附近還是有機(jī)會。」

    她很想告訴他，有錢不是這么花！

    再來，他搬過來，不就等于告訴全世界他們在交往，多尷尬，多引人注目。

    現(xiàn)在想想，應(yīng)該同意的，至少在這種時候有個地方避難。

    女孩子的身形委靡，背嵴微彎，垂頭喪氣的，套著一身寬大的深衣深褲，幾乎與夜色融合，連帶走路的姿勢都低得快要落進(jìn)塵埃。她比例高挑，遠(yuǎn)看還以為是無家可歸的男孩子。

    「漂亮姊姊，一個人嗎？」

    清冷間還帶著一絲寵溺的口吻，司倪一頓，以為自己幻聽，那個人怎么可能會在這個時間來??

    「男朋友讓你不理陌生人的嗎？」

    「這男朋友做得真好?！?/br>
    「姊姊做得更好。」

    接二連叁地夸贊讓司倪終于停下腳步，他本來就不太會夸人，這些話聽上去彆扭中還有點(diǎn)像在討她的歡心，是她的弟弟沒錯。

    她遲疑地回頭，見對方偏著腦袋，嘴角那抹笑要多驕傲就有多驕傲，「但如果是男朋友本人的話總要理吧。」

    司倪看著朝鶴自陰影處走了出來，光影落在他高挺的鼻尖、脣角，直至最后落至他濃墨般的眸子，里頭埋藏的笑意將她今天一天的驚慌都驅(qū)趕不見。

    朝鶴委屈的模樣都還沒使出來，遠(yuǎn)遠(yuǎn)地就看她迎面跑來抱住他。他接住人，出口的教訓(xùn)都準(zhǔn)備好了，她反而溫順，一時之間讓他不知道該說什么，本來還想裝模作樣指控她才放出去幾小時馬上就不回訊息，也不關(guān)心他。

    「算你還有點(diǎn)自覺?！闺p臂攬住她，朝鶴下巴抵著女孩子的發(fā)頂，將她錮在自己懷里，「家庭聚會好玩嗎？」當(dāng)然仍是不忘調(diào)侃。

    「你男朋友晚上就和狗一起吃了外送，喜歡的酒吧沒開，翁子靳還整天拿不存在的女生讓我陪他聊感情。我看起來很閑嗎？我沒女朋友要陪嗎？」

    司倪不可遏止地笑了出來。

    他現(xiàn)在無時無刻都要把男女朋友這關(guān)係掛在嘴邊，也不知道是提醒，還是炫耀。

    「笑什么？我說得不對嗎？」

    司倪的臉埋在他的胸膛，搖了搖頭，想了想，點(diǎn)了點(diǎn)頭。

    朝鶴察覺異狀，微微退了一步，司倪像塊黏皮糖也跟前了一步，低垂著臉，秉持著就是要黏在他身上的精神。

    朝鶴沒見過她這么黏人，偶爾一些肢體接觸都能讓她臉紅閃避，更別提在外面，人一多她就緊張，多數(shù)時候只想宅在家。

    「突然這么會討人歡心是怎么回事？」

    他挑眉：「做錯事了？」

    「沒有??」

    「商佐欺負(fù)你了？」

    「他不會?！?/br>
    語落，下一秒司倪的下巴被人捏住上抬，朝鶴本來是想說什么，幼稚得去計(jì)較她和商佐的關(guān)係也好，百般無賴地要她哄也好，然而在看到女孩子微紅的眼眶，盈滿水光的漂亮眼睛中此刻剔透的只有他的倒影。

    他弱勢不了。

    微微俯下身，壓下她的脣，復(fù)吻?！杆粫?，我會?！?/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