償還
季容和向秦算不上熟悉,但對許意推薦的人很放心。是以當眼前這個深色西裝的雞窩頭拒絕她的委托后,她也只是難得耐心的重述一遍自己的要求。 “我們婚前做過財產(chǎn)公證,婚后既沒有小孩也沒有財產(chǎn)糾紛,離婚原因是夫妻感情破裂。你只需要幫我擬一份簡單的離婚合同就好了,不會打官司的?!?/br> 向秦望著眼前的女子,不施粉黛的皮膚接近透明,小臉隱在圍巾里,看上去一派歲月靜好的模樣,很難與“失婚婦女”一詞產(chǎn)生任何關聯(lián)。 他忍不住回憶叁年前他們的初識,她的母親查出腦癌晚期匆匆去世,他受好友囑托受理遺產(chǎn)繼承手續(xù)的處理,與她同進同出一周有余。除了因為食欲不振而愈發(fā)清減,她面色淺淡,倒也不顯得多么心碎哀傷。 明明只是年紀輕輕的女孩子,怎么在感情上這么寡淡,好像人生中出現(xiàn)再大的變故也不過爾爾。 向秦對她和許意的婚姻狀況一無所知,但他料想短短叁年就走到離婚的地步,要說完全鬧不起來也不甚可信,只打定主意不要被卷進這樁麻煩事里。 收斂游離的思緒,他公事公辦的說道:“因為不涉及財產(chǎn)分割及撫養(yǎng)權的爭奪,這份合同很快就能擬定?!鳖D了頓,他還是多事的補了一句:“你們都商量好了嗎?畢竟他的身份…要鬧起來對大家都不好看。” 向秦說的是事實。 因為做事得力,性子沉穩(wěn),許意頗受上司賞識,現(xiàn)在已經(jīng)升任境城的市委書記秘書長。以他的年齡和條件,以后必定大有可為。如果因為家庭因素而影響前途,會很可惜。 不過向秦不清楚的是,自從沉夢溪所在的樂團回國巡演,許意每場必到,場場送花。即使他和季容的婚姻低調(diào),但誰能保證不被有心人發(fā)現(xiàn)其中的門路。他正處在敏感的位置,不可以授人以柄。 哪怕不是為了仕途,她想,他們婚姻也是時候畫上句號。 想到許意終于有機會好好的追求沉夢溪,季容其實欣慰大過于心酸。 她知道他不論表面如何,但心里一直住著一個十五歲的少年,在盛夏的課外補習班上瞥見了上帝從他身體里挖走的那根肋骨,于是往后的所有歲月都在命運無情的嘲弄里用余光追逐她的身影。 她喜歡聽的歌,她癡心錯付的戀愛,她遠渡重洋的深造。 許意從來不說,但季容知道要這樣毫無保留的喜歡一個遙遠的人有多么辛苦。 “她大概不會再回來了。”因為這樣,許意才答應成全季容各取所需的婚姻。 但現(xiàn)在沉夢溪只身一人回國,許意理應擁有追求她的資格。 至于季容自己,她有些自嘲的想,最壞也不過是回到叁年前得知母親病情,預見母親離世后自己再無牽掛的孤獨而已。 她感激許意給了她叁年穩(wěn)定安然,總要用別的方式償還。 這邊季容打定主意要離婚報恩的同時,許意遭遇了重遇沉夢溪以來第一次不知所措。 他剽竊了季容教星河討女孩子歡心的手段,每次去音樂會的時候會帶一束花?;ㄊ彩羌救萦H自推薦的粉色繡球花搭配白色玫瑰,淺紫乒乓菊和粉色滿天星點綴其間。 她自信滿滿跟星河打包票的說:“女孩子都喜歡好看的東西。就算她不喜歡你,但是花這么好看,她舍不得拒絕的,只要禮物沒被拒絕,就還有機會?!?/br> 但送花給沉夢溪好像并不存在被拒絕的可能性。 演出結(jié)束,現(xiàn)場的花束會由工作人員統(tǒng)一負責送到后臺,花里的卡片只寫著“To Sisley Shen”,沒有落款或者其他聯(lián)系方式。 他不確定沉夢溪會不會收下那束花,甚至拿不準她能不能親眼看到它。 許意反思過這么佛系的送花是不是行為藝術,但因為終究也沒奢望過她的垂青,權當是成全自己求而不得的念想。 就這么雷打不動的送了快一個月,許意在一次中場休息時得到了她的召見。 多年不見,她還是光彩依舊。演出用的小黑裙襯得她膚如凝脂,及肩短發(fā)一縷一縷的彎彎散落,好像一絲一絲纏繞著他的心。許意凝視眼前的女子,止不住的回想十六年前那個夏季,一身白裙的少女也是這般微笑,用幾分青澀和朝氣,就這么卷走了少年此后所有的心神。 “我叫許意。”他笑笑開口,讓那個膽怯的少年快些躲藏。 “謝謝你送的花,它們很美。”她不問他送花的原因,只落落大方的道謝,優(yōu)雅沉靜的模樣像極了她在臺上專心演出的剎那,許意沉溺于這一刻的美好,只按捺住心底叫囂著再靠近一點點的欲望。 “國內(nèi)很少看到正裝出席音樂會的觀眾,你剛下班嗎?”她兀自開口,顫動的睫毛在燈光下打出一片陰影。 專注的目光像是有形的熱源,有些燥熱的他忍不住松了松領帶,定了定心神乖乖回答她:“我在市政府工作,最近常常加班。” “真的嗎?我剛回國不太久,最近打算在境城安定下來,正愁沒有合適的參謀呢,你一定要幫幫我?!彼行@喜,就這樣叁言兩語拉近了和他的距離。 許意知道她刻意的跟自己套近乎,但他想不出抗拒的理由或借口。 她偶爾會發(fā)來一些市郊樓盤的名字,詢問他是不是可以出手。他問她為什么不考慮市中心的房子,畢竟女孩子住得太偏遠總歸是不方便。 這時他才驚覺,這句話似乎也是從季容那里學來的——她建議星河為他的某一任女友租一處繁華地帶的公寓。他還取笑她多管閑事,像一個mama一樣早早的關懷未來兒媳。 想到季容,他突然有些莫名的心虛,草草和沉夢溪推薦了市里以安全性知名的小區(qū)便匆匆下線了。 其實他和季容的關系根本和愛情沾不上邊,除卻兩人在床上的默契合拍,他甚至無法察覺季容對他有一絲一毫的占有欲。但不明就里的,他和沉夢溪的進展,他不想讓季容知道。 雖然兩個人很少談論當初的協(xié)議,但他清楚的記得,她認真的添過一條:協(xié)議雙方不得以任何形式阻止對方追求真愛。毫無疑問,這是專門留給他和沉夢溪的退路。 他把她天真的設想當作笑話,哪能想到真有一語成讖的今天。 ———————————————————————————————— 許意:應該沒人知道我偷偷送沉夢溪花吧? 季容:許意知道我知道他偷偷送他的白月光花嗎? 許星河:季容姐知道我知道她知道我哥偷偷送他的白月光花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