盯著她向老師走去的背影，周染心生一絲緊張的情緒，莫名像是高中時期猜測大考后班主任會不會第一個念到他名字的全班考試排名宣讀。

    雖然班里其他同學僅僅是戲劇學院大一的新生，卻也是早早就走上這條專業(yè)道路的練家子，在既往經(jīng)驗的加持下，老師專業(yè)的講解一點就通，點滴進步都飛速；而他在課上的表現(xiàn)甚至算不上平平無奇，每每下課都想感謝老師對他毫不為難，高抬貴手。

    精心打扮的女人在講臺下站定，揚起他熟悉的完美微笑，與老師簡短幾句話后便拿出手機，像是在互換聯(lián)系方式。

    她又對老師說了些什么，兩人的目光一致往自己所在的位置投來，她杏眼彎彎地沖他揮手，示意他看手機。

    ——剛剛老師同意單獨給你加課，待會兒好好表現(xiàn)gt;lt;

    他表面鎮(zhèn)定地點點頭，意料之外的猜測落空，心底卻緩緩松了一口氣。

    她比計劃中更早回到教室外，門內(nèi)只剩老師和周染兩人。

    他離開剛才的座位，捧著活頁夾站在鋼琴一側(cè)，微微低頭聽著老師在說些什么，專注的眼神顯得謙遜又虔誠。

    英挺的鼻梁勾勒少年側(cè)臉的曲線，鋒利卻不失溫馴的力量蟄伏于收緊的肩胛。ⅹ?ūz?āǐщū.c?ūь(xyuzhaiwu.club)

    季容將手機舉到小窗前，將眼前的一幕定格，熟練地將畫面色彩調(diào)出日系校園的感覺，在他的個人社交平臺發(fā)布。

    “聲樂集訓中gt;lt;”

    沒有直播可看的粉絲刷到他千載難逢的日常顏出動態(tài)，消息提示欄瞬間塞滿了興奮的點贊和留言，得寸進尺的要阿冉發(fā)布練唱的視頻。

    粉絲粘性不錯呀，她贊許地瞇眼笑，轉(zhuǎn)手將這張照片發(fā)到了工作微信的朋友圈，配文：小周同學今天也認真上課了！

    順便抄送日理萬機的顧老板。

    這廂剛剛收拾好心情，沐浴完畢準備退房的向秦刷到了女人語氣雀躍的朋友圈，看清內(nèi)容后氣結(jié)的一劃而過。

    忽而又想起什么似的，退回去點了個贊。

    相對日常課上的聲音訓練強調(diào)的呼吸標準方式和發(fā)聲技巧練習，今天的小課顯然是有著特定的目的——

    老師讓周染先試著跟唱叁遍曲譜，確認音準沒有硬傷的情況下提升對新歌的熟練度。

    由于直播時需要長時間講話，周染早早地養(yǎng)成了咬字曖昧猶豫的習慣，雖不至含混不清，落在聽慣了字正腔圓聲的他耳里也未必不算是一種折磨。

    好在唱歌不比說臺詞，他讓周染標注好幾個一定要糾正發(fā)音的詞語回家再練，也就不在此處繼續(xù)糾結(jié)。

    少年基礎薄弱，未經(jīng)打磨的嗓音清澈干凈，低沉不足，還需再加雕琢才可達到早前季容提出的期許。

    前幾次課上跟練民族唱法時頗顯其能力捉襟見肘，幸而流行歌曲對氣息和音高的要求不算嚴苛，他將提點的重心放在少年對情感的把握上。

    時間有限，他沒有同他迂回地廢話，干脆切入主題：“這首歌的主旋律陰郁沉寂，要完美地表現(xiàn)這種情緒，可能目前對你來說要求太高：但你一定要在主歌部分鋪墊足夠多的深情，到了副歌才有機會在放輕嗓音的同時醞釀出應有的失落和痛感。今天先嘗試將正確的情緒代入演唱，下次課我們再調(diào)整肢體語言和表演狀態(tài)。”

    悠揚的前奏從黑白鍵中輕緩流瀉，掩蓋季容悄悄推門進教室的動靜。

    幾遍主歌唱畢，老師發(fā)現(xiàn)周染的技巧得當，流暢有余，連他在意的好幾個發(fā)音都改正許多，卻始終沒能唱出他想要的“深情”。

    不過他畢竟是經(jīng)驗豐富，得知少年竟從未戀愛過，立刻換了一種方式引導。

    “嘗試想想喜歡過卻得不到的東西呢？”

    周染垂目思索，只回應沉默。

    “哎，現(xiàn)在還有年輕人這么缺乏情感體驗的嗎？”真是傷腦筋，他大手一揮，翻過曲譜，“那我們先練習主歌轉(zhuǎn)副歌的部分好了?！?/br>
    兩人誰也沒注意到教室后面專注聆聽的季容，時間從琴與歌的罅隙中慢慢淌過。

    周染綁好安全帶乖乖坐在后座，裝作不經(jīng)意的望著窗外后退的街景發(fā)呆，實則豎起耳朵將季容勸說老師與盛世合作的話聽得清清楚楚。

    提出送老師回家不過是方便她在主場做說客，利用狹小的空間給老師些許緊迫感，談論枯燥合同細節(jié)時強行利用地理優(yōu)勢留住心不在焉的聽眾。

    她一如往常邏輯清晰，言辭誠懇到令人下意識說不出拒絕的話，直想要應承她的提議。

    可或許是周染的錯覺，他竟覺此刻的她聲音比平日多添幾分婉轉(zhuǎn)低回，極具蠱惑性，連眼尾拉長的線條都似細鉤形狀。

    老師始終沒有開口，沒有立刻答應合作卻也沒有立刻回絕，只帶走了她事先備在車里的合同。

    季容的眼神從后視鏡里對上周染，要他挪到副駕的位置。

    “今天你學的那首歌，是為了周末舉辦的游戲展會學的?！彼炀毜卮蚍较虮P倒車，輕描淡寫的解釋突然加兩節(jié)聲樂課給他的原因，“游戲下周正式在全網(wǎng)上線，是沉浸式劇情類游戲，題材很新穎，廠商花了很多心思宣傳，包括本周的游戲主播試玩預熱。你需要做的就是每天直播的時候抽出一個小時的時間來玩這款游戲，不用提前準備，他們更希望你呈現(xiàn)最真實的反應?！?/br>
    他點頭表示明白。

    “我看了最近你的日程，減去直播也不剩幾個鐘頭給你睡覺，幾個地方來回跑實在是浪費時間，暫時先住在我家里吧?！?/br>
    車載的沉香木散發(fā)安定人心的氣味，周染對她的安排從來沒有異議。

    沒聽到他的回音，季容便知他不會反對。

    忽地，他心神一動，不由得去追嗅空氣中那縷若有似無的橙花氣息。

    之前從不曾在季容身上聞過的味道。

    “怎么啦？新?lián)Q的香薰味道很奇怪嗎？”她注意到他的動作，好奇地發(fā)問。

    “嗯我聞到了橙花的氣息”他如實說出自己的發(fā)現(xiàn)。

    “橙花？”重復這個名詞的一剎那她便意識到它的來源，不自覺地捏了捏耳垂，“有嗎？我怎么沒有聞到？”

    “可能是我的錯覺吧。”

    季容只當他采信自己拙劣的遮掩。

    “最近我要參加的活動是不是變多了？”他記得剛才瞥見她的工作日程里添加了兩個需要在本周內(nèi)完成錄制的定制視頻。

    “是呀，”她停車熄火，周染才驚覺他們已經(jīng)回到公寓的停車場，“不過本周最重要的就是這個游戲的宣傳活動了，周末有好幾個其他平臺的人氣主播和你一樣受邀到現(xiàn)場做特邀嘉賓，但唱主題曲的待遇是我特別為你爭取的哦，所以你一定要好好表現(xiàn)！”

    季容私心想著不該這么早就讓周染活躍在直播間以外的地方，卻也不得不承認本次游戲展會將是一個絕佳的契機——

    數(shù)量可觀的游戲迷與直播觀眾一定有重合，如果周染本次線下的表現(xiàn)不錯，說不定能在現(xiàn)場吸收一波新粉，對直播的數(shù)據(jù)也有增益。

    停車場的光線不算明亮，他卻清晰地望見杏眼里滿是閃閃的期待，便暫時放下心底與橙花香氣交織纏繞的失落。

    “我會努力的！”

    天知道季容用了多少自制力才忍住要伸手去揉揉他的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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