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旭？」賀新堯原本是想再打一次悲情牌，激起周旭的憐憫?？芍苄竦姆磻?yīng)，完全脫離了他的想像。

    「你以為，我會真的不知道你有偷我的東西，再拿去變賣的習(xí)慣嗎？你前一天跟我說哪樣?xùn)|西壞了，隔天我就會在你的蝦皮賣場看到?！拐f起這個，周旭都想笑。到底為什么會有這么荒謬的事，他弄不明白?！肝乙恢焙芮宄前涯惝?dāng)朋友才不跟你計較。甚至當(dāng)你為了籌辦婚禮，向我開口借一百萬時，我也一句話都沒說，把現(xiàn)金送到你的手上。就這樣，你還有什么立場質(zhì)問我，我們還會是朋友嗎？」

    周旭的瘋狂輸出，讓賀新堯彷彿在一瞬間，褪去身上的遮掩，渾身赤裸、無比尷尬地站在他面前。

    賀新堯下意識地想像過去那樣，一有危機便轉(zhuǎn)身逃離。但在他轉(zhuǎn)身，伸手要打開門的前一刻，被周旭叫?。骸纲R新堯?！?/br>
    看賀新堯這孬到可笑的舉動，周旭突然明白什么叫「真心換絕情」。他非常憤怒，氣賀新堯的欺騙，也氣他自己過去的縱容。

    「在你滾之前，請你把身上那件burberry的飛行夾克脫下來還給我。」

    最可笑的是，賀新堯喜歡撒謊，記憶力卻出奇地差，總是忘了之前對周旭說了什么謊話。反反覆覆，破綻百出。

    「這件夾克是我買給自己穿的，你覺得好看，就在我買的當(dāng)天跟我借去穿。之后，你說你去一趟酒吧就把外taonong壞了，會再重新買一件賠給我。先不討論，你為什么到現(xiàn)在還沒賠償。我就問，為什么弄壞的衣服，現(xiàn)在會穿在你的身上？」

    周旭目送賀新堯狼狽逃走的背影，雙腳頓時失去支撐身體的力量，跌坐在地上，重重地呼出一大口氣。

    他的友情，和那不欲被人知曉的暗戀，早就在時光和現(xiàn)實的雙重消磨下，逐一破碎。

    「你是不是，覺得我特別蠢？」大約過了十五分鐘，周旭依然坐在地上，沒有回頭看，光憑聲音判斷許岳彬從房間走出來。他剛才喊了那么大聲，恐怕所有的話，都被許岳彬聽去了。

    別說賀新堯覺得赤裸，周旭同樣覺得──他這遇到的，都是什么爛事。這幾年，他根本是冤大頭中，最冤的那個。

    許岳彬卻彷彿沒有聽到他們剛才的爭執(zhí)，蹲坐在他的旁邊，滿臉困惑。

    周旭扭過頭，見許岳彬的頭上戴著一個降噪的耳罩式耳機，似乎完美隔絕周遭所有的聲音。

    「噗?！?/br>
    內(nèi)心的陰霾和頹喪，就因為許岳彬這戴耳機的魔幻cao作，一掃而空。周旭的嘴角上揚，伸出兩隻手，打算替許岳彬?qū)⒍鷻C拿下來。

    可在他拿下來之前，許岳彬早他一步地伸手環(huán)住他的身軀。

    溫?zé)岬?，可靠的，令人心生繾綣。周旭靠著許岳彬，突然之間不想努力了。

    不想努力，不去喜歡上這個小他十歲的大男孩。

    「小旭哥，你的肚子一定很餓吧？」

    不想努力，壓抑對許岳彬宛如烈火蔓延的心動。

    「我餓壞了?！怪苄癫淮_定許岳彬能不能聽見他的回應(yīng)，于是掙脫許岳彬的懷抱，成功將耳機取下，重復(fù)地說：「許岳彬，我餓壞了?！?/br>
    「那就去吃飯，我都準(zhǔn)備好了?！?/br>
    許岳彬帶著他站起身，走到中島旁，打開電磁爐加熱鍋內(nèi)的食物。等鍋熱好了，他看著許岳彬殷勤地拿出一個碗，替他杓了滿滿的薑母鴨湯，推到了他的面前。

    煙霧逐漸瀰漫在兩人的中間，周旭卻能看清楚愛情的本質(zhì)──在過去的日子里，周旭總以為自己對許岳彬難以克制的動心，是因為他活得太孤單了。到了此時此刻，他才明白事實并非如此。

    就算他活得不孤單，就算他活得很有自信，可這么好的許岳彬，他又怎么可能會有機率不喜歡呢？

    「你一定也很餓了吧？不用管我了，快吃吧。」

    他沒有不喜歡許岳彬的可能。許岳彬，是他反覆抉擇后，仍會不斷指向的答案。縱使他心知這覬覦的結(jié)果，會讓他跌入萬丈深淵，他依然無所畏懼。

    比起壓抑、逃避到拒絕承認(rèn)，他寧愿勇往直前，為自己爭取一次，能夠碰觸幸福的機會。

    「阿彬，這個週六有空嗎？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出去走走？」宵夜吃到一半，周旭鼓起勇氣向許岳彬提出邀約。

    許岳彬眨了眨眼，遲疑地問：「可是……小旭哥不參加那個人的婚禮嗎？」沒記錯的話，那個討厭鬼就是在這禮拜六結(jié)婚的。

    「不想去了，覺得沒意思?！?/br>
    「是嗎？但我那天有其他的行程，可能沒辦法陪小旭哥出去走走。」

    周旭像是被一根針戳了一下，還沒來得及洩氣，就看見許岳彬從口袋里掏出一張門票，放到他的面前。

    「如果小旭哥有空的話，那就來看我打球吧。全國大專院?；@球盃的預(yù)賽，辦在新竹?！?/br>
    在許岳彬主動提出邀約前，周旭根本不知道他這禮拜六要去比賽。

    若能早點知道，他絕對不會有「要去參加賀新堯結(jié)婚典禮」的念頭。不過現(xiàn)在知道也不晚，他一邊收起門票，一邊說：「謝謝你的邀請，我一定會去幫你加油的?！?/br>
    許岳彬得到周旭的承諾，對著他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

    看著許岳彬的笑容，周旭不禁問：「你剛才……為什么要戴上耳機？」那耳機是他送給許岳彬的禮物，許岳彬一直不太好意思，遲遲沒有打開來使用。

    「因為我想聽英文單字?！?/br>
    「說實話。」周旭知道到現(xiàn)在，許岳彬依然在乎他的心情。

    「因為，小旭哥是不想讓我聽到你跟那個人的對話，才要我去洗澡。可我到了房間，還是能聽見一點聲音，就想到了這個耳機，拆來用用看。效果很好，難怪要賣這么貴?！?/br>
    周旭是不想讓許岳彬知道。并不是每個人面對過去的愚蠢，都能顯得自在坦然。他總是很后悔，后悔他到了最后，只想順從賀新堯脫序的行為，用金錢來維系兩人的友誼。

    所以當(dāng)周旭在對待許岳彬時，也會下意識地，試圖當(dāng)個新臺幣戰(zhàn)士，回應(yīng)許岳彬的付出。但賀新堯和許岳彬，是不一樣的人。

    無須再想處更長的時間，周旭就是能感受到，他們有多么不同。

    「你怎么這么體貼啊?！?/br>
    許岳彬反問：「為什么這是體貼啊？」

    「嗯？」

    「我只是尊重小旭哥的決定，算什么體貼?！?/br>
    每次在跟許岳彬相處的過程中，周旭都會有一種，過去的人生彷彿白過的體悟。許岳彬是個不含糊的人，錯就是錯，對就是對，沒有的事，也不會硬說有。

    「周醫(yī)師，你最近感覺整個人都變輕松了，是不是遇到什么好事呀？」

    午休時間，悄悄觀察周醫(yī)師神情舉止的小桃，終于有機會當(dāng)面詢問他。

    「沒遇到什么好事，就是認(rèn)清了某些事、某些人，然后實現(xiàn)了自我放逐?！瓜袷怯行├?，早就該丟垃圾桶，而不是一直帶在身上，成為自己內(nèi)心的包袱?！感√遥矣屑虑橄敫阏f?！?/br>
    「什么事啊？」

    「雖然我還沒有正式提交辭呈，但我有可能在不久的將來，離開天樹牙醫(yī)，到其他地方去?！拐f實話周旭還沒想好下一步該怎么走，也曾經(jīng)很想逃避「是否要離開這里」的問題，可他很清楚，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待在這里，不受尊重，也毫無未來可言。

    「所以要請你幫我看一下，我手上還有多少治療療程未完的病患。如果是快結(jié)束的，我們就加速完成，如果還需要一段時間，那可能就要安排轉(zhuǎn)診。具體如何，等你的資料給我，我們再一起討論?！?/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