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章

    第四節(jié)課響鈴后，整棟樓的學(xué)生撒歡往外沖。

    只有溫喬往樓上走。

    天臺，湛藍的天早就被燒紅的云吞沒，初秋的夕陽呆不久，一點點向下墜去。

    溫喬到的時候，晏孝捷早來了。

    她循光望去，看到他站在天臺邊向外看，雙手撐在暗紅色的鐵欄桿上，寬闊筆挺的背影融進昏柔的光里。

    他極致安靜的時候，身上的痞氣和銳氣少了許多，倒是像個聽話的乖學(xué)生。

    感覺到身后有人，晏孝捷回了頭。

    這會的夕陽，又沉下去了一些，溫喬背著書包靜靜的站著，周身的光圈模糊，白皙的小腿被涼風(fēng)吹紅，臉上也是淡淡的紅。

    “時間過得真快，又秋天了，晚上還真有點涼，”晏孝捷感慨后大步走過去，將手中的校服遞到溫喬手邊，“披上?！?/br>
    是關(guān)心，也是命令。

    見她沒拿，晏孝捷又掂了掂，“今天我沒抽煙，沒煙味。”

    溫喬還是沒接，仰起頭，望著他說，“要不，我們還是快點談？”

    又是一陣難掩的失落。

    晏孝捷將校服抓回手里，又朝溫喬靠近了一步，半俯下身，故意逗了逗她，“兩天過去了，你想好了嗎？”

    很明顯，她認真了，“你能再給我點時間嗎？”

    他還在故意，又往前一俯，“兩天高考都能考完了，想個這事還不夠？”

    都快湊到了她的鼻尖。

    她畏縮，身子向后仰，“晏孝捷，你別逼我?！?/br>
    一副刀架在脖子上的可憐模樣。

    溫喬的身子一直在往后彎，在倒下去的瞬間，晏孝捷及時一手攬住她的小柔腰。

    她起來時，撞進了他的懷里。

    她急得憋紅了臉，聲音卻很綿，“你能不能好好說話?！?/br>
    像細針刺過。

    晏孝捷把她扶穩(wěn)后，松了手，離她一米遠，留出了舒服的空間，也沒再逗她了。

    因為，他想起了尹海郡說的話。

    說他這種混球，很難招溫喬這樣的女生喜歡。

    晏孝捷輕聲細語，又哄又道歉，“我不逗你了，你別生氣了。”

    其實，溫喬也沒真生氣，“我沒事。”

    見天也快黑了，他沒再拐彎抹角，把左思右想了一夜的話，直白的說給了她聽，“溫喬，關(guān)于要不要和我在一起這件事，如果你十天半個月都決定不了，沒關(guān)系，我會等你。”

    溫喬秀眉一皺，“什么意思？”

    也不知是真聽不懂，還是故意為難自己，晏孝捷微微沉了口氣，又說了一次，“意思就是……”

    夜幕低垂。

    他已經(jīng)看不太清她的輪廓，順著淡淡的光，深望著她，“意思就是，只要你還在我眼前，只要我們有聯(lián)系，我都不會喜歡上別人。”

    說來也怪，像他這樣做事混球的男生，每次表白的時候，卻顯得格外真誠，只要看著她，他眼里就有光。

    明亮，坦誠，不退縮。

    溫喬的心劇烈的一顫，比任何一次都顫得快。自己枯燥、無趣甚至不美好的生活，的確，在這一年多的時光里，被眼前這個男生打破。

    說混蛋，他是。

    說厭惡，她有過。

    可說真摯，她也感受到過。

    說這些話也是夠累，晏孝捷雙手向上一撐，伸了伸懶腰，然后笑容又痞了，“我這張嘴呢，是說不出你喜歡聽的話，總是沒個正經(jīng)，但是呢，它也有一個優(yōu)點。”

    害怕他會胡說什么下流話，溫喬下意識雙腿往后退。

    晏孝捷看笑了，指著自己嘴說，“雖然它在某些方面的確厲害，但我要說的不是這個?！?/br>
    又是那個沒皮沒臉的樣。

    “還有一個優(yōu)點是什么？”溫喬問。

    晏孝捷頭一次如此認真的看著她，目光泛起灼熱，“我從不口是心非，從不說假話。”頓了片刻，繼續(xù)說：“就算你拒絕我一萬次，只要我還喜歡你，我就不怕丟臉，我還是會大聲告訴你，我喜歡你，只喜歡你?！?/br>
    他心間忽然又像塞了一顆酸澀的話梅，“我不知道未來會怎樣，但至少在高考前，在我們還沒有分別前，我會一直在原地等你。”

    被黑色染成霧氣的天臺里，倆人看不清彼此的神色。

    溫喬的眼眶發(fā)了點紅，像在微微灼燒著。擠壓在心底的不是一種情緒，是復(fù)雜的。所以，她一直在等，等沖破出只有一種強烈情緒的時候，她就可以很肯定的表達出來。

    “你為什么這么喜歡我？”

    這是她第一次把他的表白當(dāng)了真，第一次認認真真的問。

    她的確很想知道。

    “喜歡一個人，哪有什么為什么，”晏孝捷討厭這種無聊的問題，頭撇向夜空，“就是喜歡，就是很喜歡?！?/br>
    說到最后一句時，聲音因為害羞低了很多。

    但是溫喬都聽到了，且聽得很清。

    可是，她又一次不知道如何回應(yīng)。

    “好了，我要說的都說了，天都黑了，”晏孝捷指了指樓梯，“走不走？”

    溫喬點點頭，“走?！?/br>
    晚上無人的樓梯間里有些陰冷。

    剛走下一個臺階，晏孝捷卻低下了眼，看著身旁白嫩的小手發(fā)了會呆，還輕輕笑了，說：“其實，我最想做的事，不是那件事?！?/br>
    溫喬稍愣，“那是什么？”

    他穿過她襯衫袖口下那纖細的指節(jié)，幻想了一些甜蜜的畫面，笑容青澀又干凈：

    “是想牽你的手?！?/br>
    “一起走在學(xué)校里，街道上，游樂園里，商場里，公園里……”

    溫喬一怔，手指微微顫了顫。

    這時的晏孝捷已經(jīng)先下了樓，在拐彎處，她喊住了他，“那些事都做過了，強行牽我手不是更簡單嗎？”

    “不要?！彼鲋鍪?，回身，看著她，孩子氣的搖搖頭，“這件事，我要留著，等你主動?！?/br>
    她愣住，久久挪不動雙腳。

    只聽見，下了樓的晏孝捷又說了一句，聲音從樓梯口越飄越遠，“哎，要是真沒等到，也沒事，到了大學(xué)，我去握別的漂亮姑娘咯?！?/br>
    溫喬第一次沒煩他耍無賴，也笑了。

    *

    在溫喬面前裝得淡定，到了尹?？み@，晏孝捷又蔫了下來。

    九月修車行的晚上，終于沒那么熱了。

    不過吊扇還是開著。

    倆人在街邊點了炒粉，坐在長凳上抱著外賣盒吃。

    吃著吃著，尹?？こ蛄岁绦⒔菀谎郏λ?，“大少爺一秒變民工?！庇謬@口氣，“難怪你mama不喜歡我，跟著我，你不是吃路邊攤，就是抽煙打架，被通報批評?！?/br>
    晏孝捷懶得理，不過倒還真是，家里的山珍海味吃不了兩口，這外面的臟亂差倒是一口接一口。

    尹海郡邊吃邊問：“和溫喬談了嗎？”

    “嗯。”晏孝捷點頭。

    “說了什么？”

    “都說了?！?/br>
    晏孝捷吃完一口粉，又喝了一口可樂，咕嚕咕嚕往嘴里灌。

    尹海郡才不信他，把米粉扔在凳子上，“你為了她不想轉(zhuǎn)校，跟你爸對著干，又被打了一次，還在外婆去世的打擊下，白天給她補習(xí)，晚上熬夜苦讀考進前三的事，你也說了？”

    晏孝捷沒說話，見也吃完了，就把餐盒一拋，噗通一聲，扔到了垃圾桶里。

    那次，晏炳國讓他轉(zhuǎn)校，他死也不愿意，于是倆人對著發(fā)火，當(dāng)然，他被狠打了一頓。最后是謝啟政來求了幾次，晏炳國才松了口，但條件是，他必須考進前三。

    尹?？_著他的背影低吼，“好的事一件不說，混蛋事做絕，真他媽有你的?！?/br>
    晏孝捷煩得搓了搓額頭，不想想了，甩甩手，“去個廁所?！?/br>
    修車行瞬間沒了聲。

    尹?？ぐ训首由系睦帐傲艘幌?，剛走到屋里，卻感覺到背后有人，他迅速回身，看到的是邱里。

    想到晏孝捷在里面，他緊張了一下：“你來干嘛？”

    這一天，邱里都不好過，滿腦子都是他和新歡小太妹污穢的畫面，課也上不好，飯也吃不下。情緒一上來，一沖動，她又從家跑來了這里。

    “你真的戀愛了嗎？”她吸了吸鼻，難受的皺著眉頭。

    早上太困了，尹海郡都不知道自己說了什么，但猜到估計了是哪句話讓她敏感了。不過，他沒打算和她和好，轟著她，

    “出去，快出去?！?/br>
    邱里沒聽，也沒走，就拎著黑色的皮包站在門口，難受得快要哭了出來。她甚至想好了，如果他真的談戀愛了，她要不道德瘋狂的搶一次。

    “快走，你聽不懂……”

    尹?？ぴ捯粑绰?，邱里就沖了過來，扔下皮包，環(huán)抱著他流著汗的脖頸，踮起腳尖，雙唇緊碰，吻著他。

    吻了一小會，她挪開了唇，喘著細細的氣說，“小太妹能玩得多開，我也可以。”

    他胸口劇烈起伏著，腦子充血，答不上一個字。

    曖昧又僵持的氣氛。

    忽然，一碎。

    是晏孝捷從身后的廁所走了出來，站在一旁，清咳了好幾聲，還打了個響指，看了一眼這纏綿激烈的倆人，頂了頂腮，說：

    “祝二位，今夜幸福愉快?！?/br>
    說完，他招呼也沒打，就走了。

    邱里嚇到早就站開了，緊張得想挖個洞鉆進去。

    而尹?？さ氖謾C在牛仔褲里嗡嗡的震動，他拿了出來，是晏孝捷發(fā)來的幾條微信。

    【你他媽要是比老子先戀愛，我就……】

    隨后跟著的是兩個表情包。

    一只丑鴨子，崩潰大哭和捶胸噴血。

    *

    晏哥：我剛剛吃了什么東西？？？？？狗糧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