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章

    第二天，恰好是平安夜。

    邱里和尹?？ふf，這是他們的第一個平安夜。尹?？査肴ツ耐?，她說，以他的生活方式過。

    尹海郡說，他從來不過這些節(jié)日，一年到頭，好像只有大年三十能隆重些。邱里沒問原因，只是握緊他的手，穿梭在商場里。

    這是祁南大眾消費水平的商場，所以流動的人比較繁雜，穿著樸素，甚至是接地氣。

    邱里沒來過。

    平時，她和朋友或者家人逛街，也只去一線商場，或是獨棟的奢侈品店。

    怕她被摩肩接踵的人碰觸，尹海郡的手臂將她的手臂包得很緊：“不習慣吧？”

    其實，他也很少來商場。

    他回想了一下，上次來商場是什么時候，好像真還是五月那次，給邱里買生日禮物。

    周末再加上是平安夜，小商場里人來人往，但一樓的中間布置了幾棵圣誕樹，人一多，還挺有氛圍。

    邱里慢慢走著，像發(fā)掘了新大陸般新奇：“我覺得這才是逛街，人多熱鬧?！?/br>
    知道她在努力融入自己的生活，雖然感動，但尹?？じ嗟氖撬嵬?。他并不想讓她降級來到自己的世界，而是，他想努力給她現(xiàn)有的生活。

    不過，浪漫的日子，不要有矯情的壞情緒。

    尹?？た吹搅艘患夷滩璧?，問邱里：“渴了沒，喝不喝奶茶？”

    “嗯，喝?！彼χc頭。

    奶茶店人有些多，尹海郡讓邱里站在后面的扶欄邊等，他去排隊。她聽話的靠在欄桿上，偷閑刷了刷朋友圈。

    只是，邱里總感覺有異樣的目光在注視自己。她放下手機，不禁偏過頭，看到對面一家彩妝店門口，有一個穿著戴著漁夫帽的男人混在人群里，好像目光一直鎖在自己身上。

    她看不清眼神和樣貌，但是能確定男人是在看自己。

    “怎么了？”尹海郡抱著兩杯奶茶走過來。

    邱里嚇了一跳，抱住他，害怕的解釋：“剛剛對面有一個男人一直看我。”

    尹?？さ皖^一哼：“你是想讓我吃醋嗎？”

    “不是，”邱里想指人，但男人已經(jīng)消失了：“是一個很詭異的人看著我?！?/br>
    此前聽說過這片有變態(tài)老盯高中生下手，尹海郡將暖暖的奶茶塞到她手里，然后撫著她的后腦：“不害怕，我對付一個男人還是綽綽有余的?！?/br>
    就純當是意外，邱里不多想了。她喝了兩口絲滑的奶茶暖暖胃，笑了笑，說：“阿海，我們?nèi)コ璋?。?/br>
    “現(xiàn)在去Ktv？”尹?？のⅢ@。

    “嗯?！?/br>
    -

    原來是商場里的迷你ktv。

    一間間玻璃房子獨立的安放在三樓的角落，祁南剛流行起來，特別火熱，只剩一間了。

    邱里拉著尹?？ぞ团芰诉M去。

    他們都是第一次來。尹海郡按照屏幕提示cao作，付了款后，界面可以cao作了。

    邱里劃著歌手名，問：“阿海，你唱歌好聽嗎？”

    尹?？蠐喜?，眉眼一抬：“我覺得挺好聽?！?/br>
    他不要臉起來還挺可愛，邱里把選歌界面讓給了他：“那來一首你最拿手的歌吧，我很想聽?！?/br>
    尹海郡“嗯”了聲，然后點開了林俊杰的頭像。

    邱里一笑：“你喜歡林俊杰??？”

    “嗯，”尹?？は肫鹨患恼Q的趣事，也笑了：“之前我還和晏孝捷，就周杰倫和林俊杰誰的歌更好聽，大吵一架，差點打起來?！?/br>
    真是兩個幼稚鬼，邱里只笑笑。

    尹?？ぴ谶x歌前，攬著邱里，說：“和你說一個故事，你想聽嗎？”

    她問：“什么故事？”

    尹?？ぃ骸拔彝馄藕屯夤墓适?。”

    “好。”邱里點頭。

    尹海郡點開了林俊杰的《會有那么一天》，這是他最喜歡的一首歌。

    配著林俊杰的原聲音樂，他緩緩說起：

    “我外公是一名軍人，他參加了許多戰(zhàn)爭，我外婆是戰(zhàn)地護士，他們在戰(zhàn)爭里相遇，相愛。也是在戰(zhàn)爭里，外婆懷上了我mama，外公讓她先回國，他們被迫分開?！?/br>
    邱里仔細聆聽，只是聽到這里，她眼尾紅了。

    尹海郡盯著屏幕里的mv繼續(xù)說：“外公住祁南縣城，家境很一般，而我外婆是上海人，家境算殷實。外婆的家人嫌棄我外公窮，但我外婆對抗全家，一個人在祁南生下了我mama?！?/br>
    邱里完全聽進去了，很忐忑：“那你外公呢？不會犧牲了吧？”

    尹?？ね屏送扑X袋：“他要是犧牲了，我舅舅和小姨哪來的？”

    她笑著“哦”，笑自己傻。

    尹?？だ^續(xù)說完：“后來抗美援越戰(zhàn)爭結束，外公平安回了祁南，再后來他們生下了我舅舅和小姨。”

    邱里像是也感受到了幸福：“真好。”

    尹?？ぬ统鍪謾C，劃開一張泛黃的舊照片：“這就是我外婆和外公?！?/br>
    照片雖有些模糊，但在那個沒有美顏的年代，照片里的女生大氣溫婉，男生正義俊氣。

    邱里用手指觸了觸照片：“你們一家人都長得這么好看啊，外公好帥?！彼种噶酥杆谋亲樱骸澳愕谋亲邮请S了你外公的。”

    尹?？っ嗣?yōu)越的鼻梁，很驕傲：“那當然?！?/br>
    邱里拱了拱他：“別說大話啊，趕緊唱給我聽，讓我這個藝術生欣賞欣賞?！?/br>
    尹海郡做了一個“ok”的手勢。

    他點了重放鍵，拿起話筒，唱了起來。

    “一九四三  世界大戰(zhàn)

    阿嬤年輕的時候

    爺爺愛她那么多

    他們感情很深

    但是爺爺  身負重任

    就在離鄉(xiāng)的那夜

    給了阿嬤一個吻

    ……”

    這是邱里第一次聽他唱歌。

    原來他沒有自賣自夸，他唱歌真的很好聽。平時那么粗魯?shù)囊粋€人，聲線卻很細膩，每個音符都抓得很穩(wěn)。

    唱得投入時，尹?？み€閉上了眼。

    “……

    要等待  我的愛

    陪你永不離開

    因為會有那么一天

    我們牽著手在草原

    聽  鳥兒歌唱的聲音

    聽我說聲  我愛你

    ……”

    副歌部分重復了幾遍后，歌曲漸漸淡出。

    這首歌尹?？こ^無數(shù)遍，所以節(jié)奏卡得很準，他轉過身，五指伸進邱里的手掌間，十指緊扣，念出了最后那句歌詞。

    “我愛你?！?/br>
    聲音很輕很輕，卻情深意切。

    邱里連鼻尖都紅了，可尹?？み€有話要說，歌曲又循環(huán)了一遍。

    他的聲音附在曲子里：“里里，我們都知道，警察是一個高危職業(yè)，雖然不用上戰(zhàn)場，但時刻都有生命危險?？晌胰绻坏Q定做一件事，一定會做到最好，拼盡全力。你會害怕嗎？”

    邱里平靜的反握住他大大的手掌，說：“那我跟你說一個小故事吧。我爺爺奶奶外婆都是警察。爺爺曾經(jīng)遭殺人犯綁架，差點死在郊區(qū)的河邊。這些諸如此類的事跡，我是聽著長大的。”

    眼尾有了淚，邱里的手也微微在抖：“我很害怕，可是這個世界需要正義，需要有人負重前行?！?/br>
    她手指用力，將他的手掌握得更緊了些：“阿海，你一定要活成我心中的大英雄，好不好?！?/br>
    氣氛在抒情的歌曲里上了頭，尹?？ぶ刂氐膽艘宦暋昂谩焙螅椴蛔越孔∏窭锏暮竽X，順勢俯下身，強烈的氣息覆上了她紅潤的唇。

    路過的人都能看到玻璃屋里的一切。他們驚訝的看著在玻璃屋里接吻的少年少女，嘰嘰喳喳。

    “真不害臊啊?！?/br>
    “現(xiàn)在這些小年輕啊，真是放得開啊?！?/br>
    ……

    他們就是從不害臊，喜歡在任何一處，張揚強烈的去表達愛意。

    -

    后來，尹?？е窭飳⑸虉龅乃膶佣脊淞艘蝗ΑＫ麄兺媪送尥迿C，玩了電動，各種溜達和瞎轉悠。小情侶談戀愛，似乎做什么都開心。

    轉眼就到了下午4點。

    尹?？ぶ狼窭锿砩弦獏⒓右粋€party，勸她回家換身衣服。但是她說不想回家，說很想去一個地方，也順便能解決今晚的服裝。

    云水街。

    祁南最大的批發(fā)市場。

    這里的人更是魚龍混雜。

    尹海郡不想讓邱里進這種地方，在門口再次止住：“里里，聽我的，你回家換套衣服?！?/br>
    邱里就是搖頭：“不要，我要買衣服。”

    尹?？ぜ绷耍骸斑@里面沒有適合你的衣服?！?/br>
    “我這么漂亮，我穿什么都漂亮，為什么沒有合適的?！?/br>
    “這里不屬于你?！?/br>
    邱里才不想和這個念經(jīng)的老和尚多說一句話，自顧自的闖了進去。玻璃門上的塑料簾子都起了污垢，不過她沒在意。

    里面很吵，都是搞批發(fā)的，還有圣誕節(jié)促銷活動的紅色字牌。地上都是油漬和臟鞋印，邱里拉著尹?？ぞ屯镒摺?/br>
    “今天過節(jié)，你要是不想讓我生氣，你最好閉嘴?！鼻窭锇l(fā)出威脅。

    就算尹?？ぴ俨粯芬猓€是同意了。

    沒來過，所以一切都是新鮮的。以前mama從不讓自己來這些地方，邱里還以為有多恐怖，當她置身在這里，熱鬧到反而讓她很開心。

    突然，她激動扯著尹?？ぃ骸鞍⒑＃羌棺雍闷?，我喜歡?！?/br>
    尹?？け焕诉^去，掛在墻面上的是一件墨綠色的絲絨裙，拋開面料和牌子，款式的確挺好看，也不知道是仿了哪個大牌。

    在這里做生意的老板，能一秒鎖住生意來源。

    老板直接取下裙子，給邱里介紹：“小meimei，這裙子后面是露背的哦，還有一個蝴蝶結，你氣質好，穿它合適?！?/br>
    邱里搖了搖尹?？さ氖滞螅骸鞍⒑＃蚁矚g，買給我，當作我圣誕節(jié)的禮物?！?/br>
    他湊到她耳邊小聲說：“這個太便宜了?！?/br>
    她嚯了聲：“那你要給我買el嗎？”

    當然是玩笑話。她戳了戳尹海郡的臉頰，撒撒嬌：“你付錢，我去換衣服?！?/br>
    拿她真沒轍。

    尹?？とス衽_付錢，這條裙子原價220元，圣誕節(jié)打折，最后只要180元。他看著微信支付記錄，有些不是滋味。

    他多么多么想，給她買得起18000的裙子。他不想讓自己的小公主，身上散發(fā)著廉價的面料味道。他知道，她是在照顧自己，可越是這樣，他越不是滋味。

    要如何才能跨越階級呢。

    好像暫時，無解。

    換好裙子的邱里走了出來，長著一張小仙女的臉，穿什么都清新脫俗。她對著鏡子隨意撥弄了頭發(fā)，笑容太純凈，太美。

    尹?？た窗V了，隨后，他走過去，替邱里好好將棉衣穿好，把拉鏈拉到頭：“這里沒空調(diào)，冷死了，別感冒?！?/br>
    邱里鼻子都吹紅了，搓著他的雙手：“真的挺冷?！?/br>
    -

    從云水街出來后，夜幕早已低垂。

    尹?？ご蛄溯v車，送邱里去郊區(qū)的別墅。Party是周映希辦的，下周他就要去英國了，也算是給他送行。

    知道里面都是非富即貴的男女，尹?？枺骸澳阏娴囊┻@條裙子去見朋友嗎？”

    “哎呀，”邱里煩得皺眉：“你好啰嗦啊。”

    怕她真生氣，尹海郡也不說了，只摸了摸她的頭，然后將她攬進自己懷里，讓她靠在自己肩上休息會?？煽吭谒膽牙锾邪踩校娴乃?。

    三十多分鐘后，車到了。

    尹海郡也睡著了，還是司機叫醒了他們。他輕輕推醒了邱里，然后帶著她一起下了車。倆人手牽手，緩緩爬著不陡的小坡。

    他們想要這段距離再遠點。

    想在這個平安夜多膩歪一會。

    但的確就幾分鐘的距離，在鐵門前，尹海郡松開了邱里的手：“進去吧，周一見?！?/br>
    她很不舍的又拉上了他的手：“我還想和你在一起。”

    他笑著揉了揉她的小臉。

    邱里又皺眉又撅嘴：“我們什么時候可以長大啊，我想和你同居，我想和你天天睡在一起，想天天和你做……”

    “好了，”尹海郡捂住了她的小黃嘴：“要進去了，不要做邱小黃了，去做漂亮的小公主邱里?！?/br>
    邱里朝他做了個鬼臉。

    當尹?？つ克颓窭镒呓F門時，他突然揍了自己腦子一下，叫住她，跑了過去，從包里取出了一封信給她。

    邱里看著信，好奇：“這是什么？”

    尹?？P眉笑著：“平安夜的情書，別人女孩有的浪漫，我們里里也不能少，是不是?！?/br>
    邱里一把揣在了懷里，一直笑。她真的很容易開心，他給自己一分糖，她能當十分吃進去。

    因為，這些是5月，她不敢奢望的畫面。所以，她小心翼翼的珍惜著。

    又膩歪了一小會，他們分開了。

    Party在別墅里舉行。

    邱里在進屋前，站在壁燈下，拆開了信紙。

    依舊是字跡不美觀，但筆鋒用力。不是長篇抒情的情書，只有短短一行字。

    “里里，一直以來，我的生活很沉重很壓抑，像，溺海了，無法呼吸。是你將我從海里拉了起來，讓我重新?lián)碛辛松！?/br>
    邱里看著看著，一滴淚滴落在了信紙上。

    她靠在墻上，捧著信，閉著眼，靜靜流著淚。旁邊的玻璃窗里都是熟人熟臉，偶爾有熱鬧的聲音從門縫里傳來?？伤孟裼行┑钟|這些虛假的快樂，眼前只有少年那張真實的笑容。

    相反的方向。

    尹?？ひ呀?jīng)回到了機電廠，今天的他很開心，是煥發(fā)了新生的開心。他拋著鑰匙，邊走邊哼起林俊杰的《會有那么一天》。

    當哼到最后那句“我愛你”時。

    那一天的浪漫像破碎的鏡面，戛然而止。

    到了家，尹?？s發(fā)現(xiàn)鐵門里的木門是虛掩的，里面還亮著燈。

    “王喜南，你怎么又不回家?！?/br>
    尹?？ね崎_門脫著鞋，他以為是王喜南來看麻辣燙，但他看到瓷磚地上放著一雙男士皮鞋，他猛地抬起頭，沙發(fā)上戴著漁夫帽的男人，放下手中的方便面，回頭一笑。

    尹?？ふ痼@的蹙眉：“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