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jī)電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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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章 難得清閑的一個周六,尹??傂尥暌惠v壞了軸承的摩托,在廁所洗臉時,從鏡子里,他看到肩膀上有一塊紅腫,應(yīng)該是前天上擒拿課時落下的,難怪剛剛左肩一直使不上力。 其實,他向來不在意這些小傷,疼幾天也就忍過去了,只不過,王業(yè)軍心疼自己的外甥。 “別動,站好了,”王業(yè)軍走進(jìn)來,擰開手里的紅花油,倒在了一些在指腹上,抹在了紅得發(fā)紫的皮膚上,“我又當(dāng)?shù)之?dāng)媽的,你什么時候能讓我省心,王喜南擦破點皮就哭,你呢,摔斷腿估計都還能爬起來抓賊。” 抹完藥后,尹海郡拎起掛鉤上的牛仔外套,實在討厭紅花油這股刺鼻的味道,趕緊拿衣服遮蓋住。穿好衣服,走出去,就往按摩椅上一趟。 “舒服吧?” 王業(yè)軍撈起桌上的打火機(jī)和煙,靠在發(fā)黃的舊墻上,“這玩意花了我好幾千,就怕你在警校練得辛苦,有空回來躺躺?!?/br> 說完,他望向街道,緩緩?fù)缕鹆藷熿F。 初秋的陽光曬在身上臉上暖烘烘的,尹??ざ疾挥X閉上了眼,下午三點的老街里,是懶洋洋的清凈,幾聲脆耳的鳥鳴,令人身心舒愉。 平時呆在封閉的警校,嚴(yán)謹(jǐn)?shù)男oL(fēng)以及高強(qiáng)度的訓(xùn)練,讓他不容有半刻的松懈。好在祁南警校沒那么變態(tài),每周六日可以外出。 手摸向兜里,尹??ぬ统隽耸謾C(jī),這臺手機(jī)他從高中就一直用,也不是iPhone,很普通的牌子,反正他也不講究這些,能用就行。 但舊到王業(yè)軍看不下去,“舅一會帶你去買臺新的,都上大學(xué)了,別讓你那幾個同學(xué)看笑話?!?/br> 尹海郡有骨氣的拒絕了,“等我12月考試拿了獎金,我自己買?!?/br> “行?!?/br> 這手機(jī)的確舊了點,連開屏都有點卡,壁紙是一張“一家三口”照,是高二的冬天,邱里和他牽著麻辣燙去海邊玩拍的。 尹海郡盯著壁紙笑了笑,可僅僅大半年,狗送去了警隊,女朋友也跑去了美國。 他嘆了口氣,劃開了置頂?shù)奈⑿拧?/br> 去美國后,邱里就放飛了自我,頭像換成了一張在海邊的半身回眸照,紅色的細(xì)吊帶,肆意的露著香肩玉背,畢業(yè)才幾個月,一點青澀模樣都見不著,愈漸大氣明艷。 點開她的朋友圈,是前天在上海的三張自拍,應(yīng)該是在音樂廳里,她穿著漂亮精致的黑色小禮服。 其實邱里回國是稀疏平常的一件事,但尹??Y氣的是,直到這一刻,她都沒有給自己發(fā)來一條信息,臉色沉得難看。 王業(yè)軍像知道點什么,“上次你去夏威夷,里里同意跟你和好了嗎?” 尹海郡沒答。 因為他也不知道他們現(xiàn)在算什么關(guān)系,偶爾親密,偶爾又疏遠(yuǎn)。就好比回國這件事,在他的認(rèn)知里,如果她把自己當(dāng)男朋友,一定會興高采烈的想見自己,但她沒有。 “哦,”王業(yè)軍拉長了尾音,將煙掐滅在煙灰缸里,“成炮友了?” 外甥成年了,他玩笑的尺度也大了。 尹??⑹謾C(jī)揣回兜里,雙手抱胸,“我跟你不同,我不搞約炮這套?!?/br> 王業(yè)軍頓時被嗆住。 看著在馬路中間追逐打鬧的小屁孩,尹??ぱ劾镉行┢v,“你說,我以后就是進(jìn)了警隊,成了一名出色的警察,我和邱里,還是差了十萬八千里?!?/br> 不管周身的人如何給自己打氣,但一個人靜下來想這些事時,他難免還是自卑。 做個“大英雄”就能改變階級嗎? 其實,他沒把握。 如果他們之間的距離,輕而易舉就能拉近,那他也不至于在五月先提出了分手。 王業(yè)軍就聽不得這喪氣話,“你不能這樣想,就拿你舅我來說吧,我當(dāng)時要盤下這家車行時,你姨媽老說,開這玩意能掙什么錢啊,但我沒得選啊,我沒什么文化,就這點修車技術(shù)。但你看現(xiàn)在,雖然沒掙大錢,但這幾年也能養(yǎng)得活你和喜南?!?/br> 尹海郡耷拉下眼皮,眼邊覆上了層陰影,嘆息聲很重。 王業(yè)軍繞到按摩椅后,見這孩子也沒插電,在這干坐著,他干脆人工給他揉揉肩,“人活這一輩子,不是為了要匹配上誰才去努力,所有的努力都是為了自己。別想那么多,做好眼前事,走好腳底路,凡事盡力而為?!?/br> 尹??し磁牧伺哪侵淮植诘氖郑皢?,和警察處了段時間,這精氣神都不同了啊?!彼侄嗵崃艘蛔欤拔仪皟商煸趯W(xué)校見到晏隊了,她說,你們吹了?!?/br> “她這么說的?”王業(yè)軍莫名來了火。 “嗯?!?/br> “這個晏蓓力,真是有點擒拿手段……” 從按摩椅上站起來,尹??な帐爸厣狭鑱y擺放的工具,“咱們兩個單身漢,反正也沒事做,晚上要不要喝點啤酒?” 王業(yè)軍還陷在剛剛的不爽快里。 瞧自己舅舅那副沒出息的樣,尹海郡扣上工具箱,走過去,開玩笑的拍了拍他下面,“你看著挺猛的,怎么留不住心愛的人呢?!?/br> 話中有話。 “尹??ぃ沂悄憔司?。” “我沒瞎?!?/br> “你這孩子,成年就不得了了啊?!?/br> “你養(yǎng)大的我,可不就一個模子出來的嘛?!?/br> “混死你?!?/br> …… “喝不喝啊,軍哥?!?/br> “走啊,海哥。” …… 在每一個太陽照常升起的平凡日子里,這些沾染著煙火氣的吵鬧聲,時常,會讓尹海郡覺得,他是有在幸福的活著。 - 隔日,依舊是一個大晴天。 昨晚跟王業(yè)軍聊到凌晨4點,倆人干了快一打啤酒,尹海郡睡到了下午才醒。醒來時,發(fā)現(xiàn)家里有人,還是個女人。 恍惚間,他像在做夢,以為是邱里。 但自然不是。 “我遲早要把你鑰匙收走,”尹??ね现@У纳碜幼叩娇蛷d里,“你17歲了,動不動往我這里跑,你羞不羞啊。” 沙發(fā)上,王喜南蜷縮抱著膝蓋,抽泣到背在抖動。 這小妮子前科太多,尹??ぞo張起來,“你不是又搞那種事吧?!?/br> 王喜南扯著他的手,哭成了淚人,眼睛紅紅腫腫的,“哥,我爸要是結(jié)婚了,是不是就不要我了?!?/br> 尹海郡懵?。骸澳惆指l結(jié)婚?” “就那個,”王喜南扯了張紙,擤了把鼻涕,“你哥們,晏孝捷的姑姑,我知道他們搞在一起了。” 尹??ひ膊恢龔哪睦锫牭降娘L(fēng)聲,不過重組家庭這件事,的確對小孩影響不小。他往沙發(fā)上一坐,“他倆早掰了?!?/br> 王喜南睜大了眼,“真的嗎?” “嗯,”尹??ふf,“放心,你爸暫時沒人要?!?/br> 緩了緩后,王喜南提起了一件正事,“哦,對了,我朋友說,今天在一中看到邱里了?!?/br> 尹??ひ徽笆菃??” 他以為,邱里只是到上海參加活動,原來,她都回了祁南。他不想被王喜南看穿,假裝鎮(zhèn)定的回房取手機(jī),但安安靜靜,一條未讀消息都沒有。 王喜南不知什么時候站到了臥室門邊,小手扒著門框,“你們真分了???我以為是鬧著玩的?!?/br> 尹??ぱ鄣缀荀?,是比昨天更強(qiáng)的失落感。 知道失戀的單身漢肯定很玻璃心,王喜南不敢打擾,打了身招呼就走了。 臥室里的窗簾沒拉,只有一點微弱的光亮,從狹窄的縫隙里照在床面上。 尹??ぷ诖惭剡叄碜颖徽衷诤谟袄?,手機(jī)就這樣握在手心里。他也不知道在和邱里較什么勁,明明一條微信就能解決的事,但指尖觸到她頭像好幾次,又縮了回來。 云上閣,南城的一家黑珍珠中餐廳,是江南庭院的風(fēng)格,院里流水潺潺,煙霧迷蒙。最好的包間在三樓,很難訂,需要點人脈關(guān)系。 此時,里面?zhèn)鱽碛鋹偟男β暋?/br> 蔣昭逸和邱里兩家走得很近,因為蔣父和邱海權(quán)是同校同事,一個是歷史教授,一個是物理教授。 邱海權(quán)同蔣父一直在敬酒。 只要是夫妻倆一起參加飯局,鄧倩良通常都不喝酒,因為邱海權(quán)那張嘴一張口就是教授理論,她懶得給他打圓場,交際的事,她更擅長。 她笑眼瞇瞇的看著蔣昭逸:“當(dāng)時啊,我和你邱叔叔知道你是里里的老師,我們特別開心,這幾個月,在學(xué)校里,有勞你照顧她了。” 蔣昭逸穿著一件白襯衫,皮膚也白,顯得更斯文俊逸。他敬酒給鄧倩良時,多看了邱里一眼,“哪里哪里,邱里和小時候一樣,很乖,根本不用老師費心?!?/br> 邱里回應(yīng)了一個禮貌的微笑,淡妝很精致,一雙圓眼亮晶晶,似乎在哪,她都像會發(fā)光。 以前,女兒被夸乖,鄧倩良會立刻接住這樣的夸贊,但此時她笑得有些勉強(qiáng),越過了這個話題,她閑聊起來,“還沒處對象嗎?” 這話題引來了蔣父的不滿,明顯喝高了,額頭都紅了,“前面大學(xué)談了一個,那女孩和里里一樣乖,可惜啊,我這個兒子不爭氣,只知道讀書,后來又一心撲在事業(yè)上,” 他攤攤手,“現(xiàn)在還在打光棍。” 蔣昭逸一把摟住蔣父,哄著長輩,“放心,我會找到的,蔣家后繼有人?!?/br> 散場后,蔣父和邱海權(quán)在前頭聊天,蔣昭逸跟在他們身后,時不時陪著聊幾句。 邱里從mama欣賞的眼神里,瞄到了一些端倪, “怎么?你很喜歡蔣老師嗎?” 鄧倩良笑,“他任何一方面都深得我心,如果你們交往,我非常支持?!?/br> 小包在腿前晃來晃去,邱里垂頭,沒說話。 有些事,鄧倩良本以為已經(jīng)煙消云散,但看女兒這幅神情,她有了一些猜忌,“你還在和那個尹??硗俊?/br> “沒有?!鼻窭锍领o的否認(rèn)。 鄧倩良打量了幾眼,在她這里,女兒已經(jīng)失去過一次信任,所以此時她保留了一些懷疑的空間,“我還是那句話,你可以和他亂來,但不會有結(jié)果?!?/br> 重重的腳步聲,是威逼的氣勢。 兩家人圍在門邊。 蔣昭逸和蔣父都喝了酒,所以只能叫來了代駕,不過,邱里卻意外的提出想和蔣昭逸出去走走。 鄧倩良自然開心,覺得女兒算懂事。 等雙方家長都走了后,蔣昭逸叫來了一輛車,問邱里想去哪,也說了幾個地,但她卻讓司機(jī)把位置定在了機(jī)電廠。 “這是哪里?”很久都不回祁南,蔣昭逸一頭霧水。 邱里笑起來嬌氣可人,“一個朋友家。” 蔣昭逸:…… 飯店離機(jī)電廠不遠(yuǎn),大約十幾分鐘的路程。 邱里推開車門時,那個熟悉的高大身影已經(jīng)在路邊靜候多時,尹??た吹剿?,并沒有親密的行為,像只是普通朋友。 蔣昭逸好像猜到了一點,“你是怕被你mama罵,所以才特意讓我?guī)湍愦蜓谧o(hù),帶你來見朋友的是嗎?” “嗯,”邱里拎著小包,含笑點頭,“蔣老師,謝謝你,我好不容易回來一趟,想好好玩一玩。” 蔣昭逸指著眼前這個留著寸頭的高個男,“你男朋友?” 尹??さ瓜肼犅牷卮?。 只見,邱里搖搖頭,“不是,牌友?!?/br> “牌、友?”蔣昭逸皺著眉。 邱里:“嗯,我們約了打撲克牌?!?/br> 說的跟真的一樣。 尹??て查_頭,指骨揉了揉鼻尖,憋著笑。 送走蔣昭逸后,尹海郡和邱里并肩,慢慢朝老房走。時間不算太晚,一群職工的小孩繞著廠子跑,捉迷藏、玩摔炮,偶爾還有一樓住戶里,傳來的電視劇聲音。 沒出國前,都擠破頭想去外面看看,可在外面呆了一陣,又會貪戀這種鄰里間的煙火氣。 邱里最喜歡和尹??ぴ趶S子的樹影下散步,看著月光下倆人的拉長的身影,剪影里,是她伸出手,做了一個戳他鼻孔的動作。 很無聊,但是一種天真的稚氣。 “打撲克?”尹海郡將邱里攬到懷里,緊緊箍著她輕薄的肩,“我家沒撲克,得買一副?!?/br> 她太瘦了,窩在他寬闊結(jié)實的胸膛里,就像只被困住的羊羔,她甩著包包,別開眼,“外面的沒有你這個牌子好用,你這個牌子,打起來比較,” “比較什么?”尹海郡臉往下湊,眼神很壞。 邱里臉頰浮著一點點羞澀,“響?!?/br> 尹??ばΤ隽寺?,寵溺的戳了戳她的額頭。她搖頭晃腦的,還挺驕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