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冰晶
“師侄,最近身上的妖氣為何如此重” 岑光凝視著池子里很快變濁的水,神色不虞。他記得兩個月前,容傾體內(nèi)的妖氣還在可控范圍內(nèi),如今卻像漲了一倍,水池的凈化速度都明顯變慢了。 容傾走進水池深處,坐到了平日慣常的位置上,潔凈清透的水很快漫上四肢,像絲線一樣纏繞上來,將他籠罩在水膜之中。 水膜分離成一顆顆水珠,在靠近他皮膚的一瞬間,水珠便從晶瑩變成了棕黑色,緊接著,熟悉的剔骨般的刺痛涌上來,在他的皮膚上劃下無數(shù)道痕跡。這次的洗妖氣比之前幾次還要久和深。容傾睫毛顫了顫,指骨不自覺握緊,移開低垂著的目光?!皫熜郑疫@次前去處理事情時,出了些問題,所以動用了妖力,這才導致妖氣失控?!?/br> 岑光還沒有聽完,臉色就是一變,眉頭緊緊地蹙起來,“你為何…你明知…”,“實在是別無他法,師兄可按內(nèi)門規(guī)矩處置,容傾悉聽尊便?!薄艾F(xiàn)在處置有什么用,都已經(jīng)發(fā)生了。你這幾日多來洗妖池泡泡,看能不能壓制住妖氣?!?/br> 容傾是半妖身,本就是…被玷污了的修仙者。當年掌門將他領(lǐng)回宗,也是憐惜他被族人拋棄,看中了他年紀尚淺,妖力不多,又有修仙資質(zhì),心性堅韌。而容傾這些年來在宗門的控制下,妖性被壓制得很好,已經(jīng)不會與其他力量抗衡,然而妖終歸是妖,只要一把小小的火, 就可以點燃藏匿其中的引子…岑光搖搖頭,陷入了遙遠記憶中。他第一次見容傾時,他那雙血紅色眼里的冷漠和藏不住的戾氣仍讓他背寒。那不像十歲孩童的模樣,反倒像是踏遍尸身,狼煙滾地出來的妖。越強大,越讓人忌憚。 岑光說完,也不看容傾,重重嘆了口氣,很快丟下衣物,急沖沖地揮袖而去。 “有沒有什么辦法,可以去除妖氣” 自容傾恢復正常已經(jīng)過了幾日,那日她被折騰得厲害,不知道什么時候睡著了,還是他把自己沐浴后抱回來。但,他這幾日一直都在洗妖池里泡著,顯然是妖氣還重。他也一直…不敢見她。 許軟軟將382的身子顛起來抖了抖,382被搖得嚶嚶直叫。 “有是有,但是你不一定找得到?!?/br> “在哪里去找?!?/br> 許軟軟的桌前放著任務(wù)表,上面不斷刷新著新的任務(wù),每分鐘都有新的任務(wù)出現(xiàn),和舊的任務(wù)被完成。 “喏,這個任務(wù),里面可能拿得到去除妖氣的晶石。你可以試試”382探出腦袋,指了指任務(wù)表上飛速閃過的一欄。 捉嬰獸。善攻擊人心弱點。 這個任務(wù)看起來,也較適合于她。 但現(xiàn)在常遠和月姳被萬花宗派去執(zhí)行別的任務(wù),她只能找應(yīng)蓮跟她組隊。 傳音花一亮,應(yīng)蓮那邊很快回了信。 許軟軟和應(yīng)蓮一進入任務(wù)空間,便被傳送到了妖獸的洞xue里。和嬰獸面面相覷。 眼前的妖獸長著一雙藍色的瞳仁,好奇地上下打量著許軟軟,張大了嘴巴勾出一絲笑意,看著格外滲人。沒有皮膚的身子上全是陰森白骨,透明的一層膜薄薄包裹著骨頭,只有腦袋上的整張臉是完整的。 “你過來呀”它的聲音是稚嫩的少年音,歌唱一般喚著許軟軟,用手指了指他身旁的座位。見許軟軟不動,它的嗓音愈發(fā)甜膩,像刷了一層蜂蜜的花骨朵“這里很好玩的,你過來和我一起好嗎?” 它撕下臉上的皮,周身銀光一閃,座位上的人卻變了。一頭墨絲散在光裸的后背,勾勒出身上流暢的線條,延伸至勁瘦的腰腹,往下是遮擋住下身光景的薄紗,若隱若現(xiàn)地纏繞在雙腿之間。他轉(zhuǎn)過頭來,這是一張許軟軟再熟悉不過的面孔。 容傾淺棕色的眸子帶著笑意,凝著霜的眉峰化成一汪碧水,長睫攀附的眼尾也勾起弧度,帶著些妖冶的異色。他松垮的白色衣袍半開未開,一半微微敞著,一半濕潤著, “許軟軟,到師尊這里來?!?/br> 是容傾的聲音,他的眼眸很快變成了水藍色,牢牢鎖住她,許軟軟怔住一瞬,被力量牽引著往前走,一步步走向他。周圍的事物都變得模糊,仿佛一片混亂中,只有面前的人有著光亮。 “對了,乖孩子,到我這里來?!比輧A滿意地點了點頭,將手覆上面前的冰晶。 許軟軟的內(nèi)境突然一陣刺痛,像被冰錐壓著貫入,嬰獸找到了她的弱點,正在迅猛攻擊著她。她看了眼應(yīng)蓮,應(yīng)蓮抱著頭蹲在原地,顯然也陷入了痛苦的掙扎中。 不是,他不是容傾。 他在洗妖池,而不在這里。 許軟軟聚起靈識,豎起一道屏障,努力用靈力抵擋著強壓下來的力量。 一層,兩層。 她試著將她的靈力累積到一定的高度。 周圍的烏云迅速堆積,像被風吹到了一起,黑沉沉的壓著暗涌。雷聲劃破長空,紫色的雷電朝著她們的上方奔來。 “許軟軟,你要突破了”應(yīng)蓮有些慌張,在做任務(wù)時突破,她還是頭一次遇到,不知道會不會加劇任務(wù)的難度。 許軟軟沒有應(yīng)她,走向了招呼著她的嬰獸。 “許軟軟” 嬰獸笑得開懷。 這個弱小的人,很快就要嘗到她甜美的味道了。 但嬰獸的笑僵在了唇邊。許軟軟的劍直指向他的眉梢。 不長的距離,只要稍一用力,便可以刺穿眉心。也是它最脆弱的位置。 “沒想到,居然被你發(fā)現(xiàn)了。真有意思。而且這幅皮囊,我也很喜歡,很漂亮的一個人呢?!彼洱X一笑,頃刻間灰煙四起,他又恢復了原本的樣貌,孤零零的骨頭。 “你學不像他?!比輧A不會,對她露出這樣的表情。他是高高在上的尊者,縹緲于凌空之中,不染一塵。 “是啊,可你的心,倒是不純粹。你瞞不過我。他很漂亮是真。但你真以為,你能與他長相廝守?”它玩味地凝視著許軟軟,一雙藍色眼睛半瞇成一條縫,舔了舔唇。 那雙不帶情緒的眼睛仿佛無聲地看著她。 許軟軟失神了一秒,局勢頃刻間急轉(zhuǎn)直下,它劈開她的劍,將她抵在了冰晶之上,劍貼近著,慢慢劃開她的皮膚,它輕輕撩起她的一縷頭發(fā),貪婪地嗅著沾染上的一點血氣的香味“這血,真香甜,若是置于這冰晶中,定能發(fā)揮出最大的效用。” 應(yīng)蓮跌坐在地上,大口喘著氣,手上抓著地上可以攀附的野草,穩(wěn)住自己的身形。在嬰獸巨大的陰影下,她瘦瘦小小的身影仿若一盞孤零零的燈,風一吹就會飄散。 應(yīng)蓮眼前浮現(xiàn)出過去的一幕幕。在鵝毛大雪中,她挨家挨戶的乞食,手掌割破在黏膩濕滑的青苔上,握不住的白饃饃滾落在地上,被稠濁的泥水沾污。在烈陽燒灼時,她口渴地跑遍街巷,尋一口無人用的井或者沒人管的水池。這是她的小時候,并不久前的人生。 她是個沒有什么野心的人。也沒有什么廉恥心。餓了就隨便吃點什么,冷了就撿別人丟棄的外衣,這樣的日子應(yīng)付著也能過。至于別的,她不敢奢求太多。漫長的日子里,她不知道什么是善,什么是惡,什么是好,什么是壞,凡事學會了衡量取舍?,F(xiàn)在她有了師傅,有了朋友,心口常常是暖的。 應(yīng)蓮轉(zhuǎn)頭,目光尋找著許軟軟。 她還在撐著,在那個張著大嘴,滿臉猙獰,滴著口水的嬰獸面前。應(yīng)蓮雙腿發(fā)軟,下意識想調(diào)轉(zhuǎn)方向往回跑。這里洞口就在不遠處,往回跑也許還有一線生機。 在試煉時也是如此。也許她應(yīng)該自私一點。 但… 應(yīng)蓮看著許軟軟的神情。 她還在撐著,額前的發(fā)被汗液打濕,一絡(luò)絡(luò)擰在額前。白皙的脖頸處已經(jīng)有血痕,深紅的血滴沁出。那嬰獸抓著她,惡心地舔著脖頸處的血滴。舌頭伸出一長條。 不行,她不能就這樣拋下她的同伴。 應(yīng)蓮顫抖著手舉起刀,緩慢繞行至嬰獸身后。 下一瞬,嬰獸轟然倒在了冰晶臺上。自己將自己的胸口剖開一截大口子,頓時血流成河。許軟軟喘著氣,用劈成兩半的劍撐起身子,最后對準了嬰獸的面部,一擊而下。 應(yīng)蓮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如果她沒有猜錯,許軟軟是用了凈化的力量,直接cao控住了嬰獸的心念,將他徹底淪為一架傀儡。這樣恐怖的力量,她只在過去的書冊里見過。 烏云密布的天際,看不見一絲亮光,轉(zhuǎn)瞬之間,許軟軟的身體上空,便被墨色環(huán)繞。 這是金丹期的雷劫,到來了。 “軟軟你怎么樣,還承受得住嗎” 應(yīng)蓮跑到許軟軟身邊,查看她的脈絡(luò)。 有些虛弱,但還可以承受。傳說冰晶可以幫助人蓄積力量,說不定可以幫到許軟軟。 應(yīng)蓮將許軟軟背起,卻聽見她的聲音“就在這破境,不要用冰晶?!?/br> 叁小時的時間里,應(yīng)蓮便守著許軟軟破境??v使有凈化天賦,高修為的境界仍然需要耗費極大的精力。她從面色蒼白一直強撐到烏云散盡,陽光破開一絲金線時,背后已經(jīng)濕了一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