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機
自涼音寺回來后,曲微和葉蒼越發(fā)如膠似漆,她開始每日在門口迎他回家,平日里若他在書房處理公事,她也會帶上茶水糕點去陪他。 府里不少人跟著松了口氣,原本因為這位新主子與塢城有舊怨,還擔憂他會苛待塢城戶籍的下人。經(jīng)過這段時日,他們發(fā)現(xiàn)新主子雖不茍言笑,但并不為難人,在曲微姑娘來了以后越發(fā)頻繁地展露笑顏,二人真是天造地設(shè)的一對良配。 曲微掐著手指算計日子,離婚期不到一個月,若想在拜堂之前脫身,便要盡快將曲家人送走。 現(xiàn)下葉蒼正與自己“情濃意蜜”,她只差一個開口讓他提前放人的契機。 在這樁婚事里,有一位至關(guān)重要卻始終沒有露面的人。 “婚姻大事本該講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現(xiàn)下王妃與我雙親已故,總該知會你父親一聲,請他來喝杯喜酒才是。” 葉蒼手中的筆一頓,文書上暈開一團墨跡。 他斟酌了幾息才出聲,“我...我尚未告知父親我們的婚事?!?/br> 曲微早預(yù)料過他做的是先斬后奏的打算。 葉蒼身為將來要承襲王位的擎城世子,婚事不該如此草率地自作主張,何況她還是仇家之女。再看婚事辦得這般倉促,連吉日都顧不上選,籌備好便完婚,似有狼追虎趕一般。 等葉赟來添這一把火,她便有了開口的契機。 曲微眉眼與唇角都垂下來,面上露出戚色,悲傷地看著葉蒼,眼里說得明明白白:她是見不得人的仇家女,他們未得長輩允許私定終身,實屬大逆不道,日后要委屈著做人。 偏偏口中還硬說著通情達理的話,“我明白你的顧慮。但你是昌云王獨子,我不想因著我的身份,讓你與家里決裂,何況昌云王也必定想親眼看著你娶妻,在堂上受新人跪拜。我們這般恣睢行事,定是要傷透了長輩的心?!?/br> 說著眼里泛起濕意,“若是我雙親還活著,定不舍得讓他們難受。我們應(yīng)當知會一聲,他若不愿意來,總歸心意盡到了。” 葉蒼眼里為難,嘴唇分分合合數(shù)次,最終還是妥協(xié),伸手給曲微擦淚,“我過兩日便回擎城給父親送帖?!?/br> 他這一去一回少說要八九日,曲微軟著姿態(tài)和他依依惜別,話酸得她自己一身rou麻,偏偏葉蒼十分受用。 她趁機得寸進尺,“你這么久不在家,我定會悶得慌,若到時想去逛逛水粉鋪子,可否許我出府走走?讓人跟著也無妨?!?/br> 曲微這話說得小心,明知他防備她又渾不在意,葉蒼只覺心酸又心軟,未做猶疑便應(yīng)允。 葉蒼不在的這段日子,曲微安安分分守在家里,間或帶著人出府逛逛,一到時間便在大門附近徘徊,盼著門口出現(xiàn)她等的那個人。 府里的人都看在眼里,為準世子妃這般癡情而動容,跟著她一齊盼主子早日歸家。 偏偏葉蒼比預(yù)期中還晚了一兩日,他回來時曲微正在用晚膳,臉上神色懨懨,腹中半分沒餓著。 房門被一把推得大敞,“哐啷”一聲撞在墻上,聽得人瞬時提起心。 葉蒼顯然是趕著路回來,累得臉上泛白,滿頭瀑汗,口中喘著粗氣。 曲微被驚得瞪圓著眼,一口吃食僵在嘴邊,還未等她反應(yīng)過來,葉蒼一陣風似的掠到她面前,二話不說拽著人快步往外走。 心眼轉(zhuǎn)了幾輪也沒明白當下是怎么一回事,葉蒼向來算得沉穩(wěn),現(xiàn)在怎的這般毛躁。 “發(fā)生何事了?我們?nèi)ツ膬???/br> 葉蒼步履不停,將人拽得踉蹌,“父親帶著人馬上要到了,他不同意你我的婚事,得知我私留曲家人性命,要立時來親手了結(jié)。我被關(guān)在府里,拼了命才趕回來,現(xiàn)下也只能帶你走?!?/br> 曲微聽得心驚,加快了步子跟上葉蒼。她半分不懷疑葉赟做得出連坐之事,畢竟現(xiàn)今他是刀俎,曲家是魚rou,葉蒼根基不穩(wěn),哪里擋得住他。 她雖想救曲家人,可眼下確實有心無力,那些人總歸比不上她自己的性命。 葉蒼將曲微抱上馬背,自身后圈在懷里,二人共乘一騎馳往城門。 生死攸關(guān)之際,縱然身體貼得極近,曲微全無心猿意馬,抓握馬鞍的手掌沁出汗,心跳震耳,只求著再快些,再快些。 出了城門,葉蒼徑直往西邊官道走,曲微連忙覆上他的手示意勒繩,一張口風便往里灌,“往...往東邊走!去碼頭乘船!擎城人大多不會水,若實在避不及,我們可水遁!” 身后的人沒有立時接話,半晌,話音虛了幾分,“還是走陸路穩(wěn)妥些...” 曲微緊繃的心在聽見他的話時噔地一驚,焦急又納悶,而后很快回過味來,情緒漸漸平復(fù),“那便聽你的,你去哪兒,我就去哪兒,生死相隨?!?/br> 風將她的碎發(fā)吹得凌亂,曲微再不開口說話,任由葉蒼帶著她往官道上走。 不到半個時辰,身后傳來磅礴的馬蹄聲,預(yù)估三十騎往上,卷著風與塵朝他們奔襲過來。 葉蒼甩開了手揮鞭,可他的馬一騎載兩人,自然跑得不如身后的軍馬快,很快便被團團包圍。 人墻分出一道,葉赟端坐于馬背,鐵胄玄甲,一身冷肅,臉上布滿歲月風霜,眉間夾出幾道溝壑,渾濁卻凌厲的目光似一柄利劍般指向馬背上的那對亡命鴛鴦。 輕輕一甩韁繩,英武的紅鬃馬踢著蹄子靠近,打了個響鼻,正停在葉蒼的馬前。 曲微察覺身后的胸腔震動,葉蒼聲音發(fā)緊,叫了一聲“父親”。 葉赟看他幾息,一語不發(fā),目光又逡巡到曲微身上。 曲微遙遙見過葉赟幾回,他以往來府上做客,一派親和近人,從未這般冷厲。 被沙場殺伐征戰(zhàn)過的老將盯著,縱使曲微心里有底,還是不可抑制地身上發(fā)僵,心里發(fā)冷。 倏地,對面的人臉色突變,頜骨繃緊,眨眼間揮手抽出馬鞍上的佩刀直直砍向她,快得她全然避應(yīng)不及。 曲微渾身一顫,瞳孔驟縮,這回她竟是算錯了,今日要命喪于此。 猛地一股力道壓著她身子后仰,恨不能貼上馬背,身下的馬會意地后退幾步,與葉赟拉開距離。 一切只在幾個瞬息間,曲微死里逃生,后怕之余還顧及上方才那一下閃得她腰疼。 “父親!” 葉蒼目眥欲裂地吼叫出聲,心跳停滯一瞬又猛地加快。方才若不是他反應(yīng)及時,這一刀可就真真切切落在曲微身上。 葉赟與他對視幾息,怒其不爭地哼笑一聲,徑自勒馬轉(zhuǎn)身,“帶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