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璃璃真的很厲害，男妝女妝都很行，我就不會男妝，試妝都像人妖……」小九叨念著，突然往前和邱卓璃平行，「璃璃教嗎？缺徒弟嗎？」

    高馬尾一晃一晃的身影微微側(cè)過臉，表情依舊冷然，「我不會教人，不缺徒弟?！怪卑椎木芙^理由，帶著讓人一點(diǎn)也不懷疑的認(rèn)真。

    「那什么時候會教？」

    「我化妝靠感覺，恐怕都不會。」

    「可惡……我只好每天膜拜璃璃的照片練妝啦！」

    「你隨意?！?/br>
    沿路基本上在說話的都是活潑的小九，邱卓璃和蕭景書都處于比較被動回覆。

    三人在北車超商里買了微波食品和麵包作為午餐，邊走邊吃到捷運(yùn)站，朝著下個目標(biāo)花博前進(jìn)。

    上次跑場的記憶都可以回溯到五六年前了。蕭景書默想，還發(fā)現(xiàn)捷運(yùn)上有幾個人和邱卓璃一樣帶著行李箱，再看看那質(zhì)地有些不自然的頭發(fā)……是coser沒錯了。

    「馬內(nèi)，記得好好保護(hù)璃璃啊?！乖谶M(jìn)到人山人海的花博主場前，小九在花墻前對蕭景書說道，「分頭認(rèn)親，晚點(diǎn)見！」

    「嗯，晚餐一起？」邱卓璃脫下大衣，露出里頭白色軍服。

    「當(dāng)然！你要撤前我再來拍兩張。」小九對邱卓璃點(diǎn)點(diǎn)頭，而后又看向蕭景書，「還有啊，如果璃璃被圍了，你可以看時間差不多就幫她倒數(shù)一下，懂不？」

    非懂似懂……能說不懂嗎？蕭景書掛著微笑，「好，再見?！?/br>
    所以再來終于是他和邱卓璃好好相處的時間了……才怪。

    原來「被圍」是指會被至少二十臺攝影機(jī)、十臺手機(jī)，保守估計共有三十多人的人墻給圍得密不透風(fēng)?？扉T喀擦聲此起彼落，和嘈雜的人聲融合，吵得什么也聽不見。

    是了，以前蕭景書向來都只朝著商品全速的前進(jìn)，對于外頭逗留的人潮向來冷漠。原來外頭不管酷暑寒冬都這么人山人海不是沒有原因……要當(dāng)年他多留意兩眼，還能發(fā)現(xiàn)有這么還原又漂亮的女生，他一定也會停下來拍兩張。

    在邱卓璃被圍拍長達(dá)三分鐘之后，人墻還沒有散去的趨勢、不停有不同人圍上來湊熱鬧拍兩張。蕭景書把雙手放在嘴邊成筒狀，大喊：「不好意思，再十秒請結(jié)束拍攝！十、九、八……」他上次這么大聲說話，恐怕是好幾年前了。

    原來他下午的工作，就是幫邱卓璃提著隨身包包——行李箱就放在花博廁所，似乎大部分的人都是這樣做——并且在她被圍拍時幫忙讀秒，然后就是看著形形色色的人來找她「認(rèn)親」。

    其實(shí)就是網(wǎng)友見面吧？每個人開場白都脫不開「你是琉璃嗎？終于見到你了！我是……」，然后就是合照、寒暄兩句、離開。

    偶爾遇到有幾個人會給果凍或糖果等零食，還有會問「我可以戳友嗎？」就拿出手機(jī)來對邱卓璃的帳號遞出交友邀請……這類人大概佔(zhàn)三分之一，原來一開始并不是朋友。

    「為什么要來？」在邱卓璃終于能夠躲到角落補(bǔ)水時，蕭景書遞出保溫瓶、問道。

    一群只是看過照片，甚至不認(rèn)識的人來來去去，每個人都很熱情、但也每個人的交流都很表面，要維持有禮應(yīng)對，照理說是件很讓人疲憊的事情。

    「你不懂正常?！骨褡苛О驯仄磕媒o蕭景書，「就是來見朋友。」

    「我以為你其實(shí)不喜歡社交。」

    「不喜歡。」邱卓璃卸下手套、拿出手機(jī)，敲起鍵盤傳訊息，「但老朋友總是要見面，那些社交能量的消耗就是代價。」

    可能社交能量見底了，后來邱卓璃很直白拒絕掉攝影攔路邀約，偶爾才會被人攔下來認(rèn)親，但就是和剛才一樣，一分鐘以內(nèi)的合照、寒暄、道別。

    漸漸離開花博主場區(qū)，走到美食街附近，邱卓璃和另一對同樣是coser的夫妻會合。

    那對夫妻出同一動畫的角色，一紅一白，身旁女兒戴上寫著「血小板」的帽子、穿長上衣和雨鞋、拿黃色小旗子，在幾個大人身邊快樂奔跑著。

    幾人在樹下間聊，邱卓璃萬年冷漠的臉上有著淡淡的笑容，她還蹲下身和孩子聊了兩句，并摸摸那小女孩戴著鴨舌帽的頭。

    和剛才不同，邱卓璃散發(fā)出真正的愉快，蕭景書再次出神，凝望她鮮明美麗的側(cè)顏。

    那對夫妻直到女兒在他們腳邊討抱抱、喊著想回家時，才和邱卓璃道別。

    在他們走后，蕭景書走上前，「那是？」

    「大學(xué)同學(xué)。」

    「這么巧？」

    「約好的?！?/br>
    這就是她來場次的原因啊……那么那對夫妻來這的目的和她一樣嗎？蕭景書暗忖，嘴上則問道：「以后你如果有小孩的話，也會讓他來玩cosplay嗎？」

    邱卓璃瞥了蕭景書一眼，聳聳肩。

    那個眼神意味明顯：你問這什么沒意義的問題？

    蕭景書學(xué)著她聳聳肩。也對，她連男朋友都沒有，怎么會考慮到小孩的問題呢？

    下午過后天公不作美，原本還有冬陽露臉的天空逐漸轉(zhuǎn)灰，邱卓璃已經(jīng)沒戴著手套，她的武士刀也在蕭景書手上，靠著手機(jī)聯(lián)絡(luò)和小九會合。

    小九很快從人群中鑽出來，帶著他們往人較少的地方前進(jìn)取景，「來來來，拍起來！」

    「快下雨了?！故捑皶ь^看看鐵灰色的云層，「光線沒問題？」

    「才這種等級，安啦?！?/br>
    敢說出那兩字的小九非常有自信，至于蕭景書看見正片，發(fā)現(xiàn)攝影師后製還包括自製光線，陰日欲雨都變成燦爛驕陽，因而發(fā)出讚賞的感嘆，此是后話。

    直到有雨滴落，三人才甘愿撤裝離開，一同去北車吃日式料理。

    他們搭上七點(diǎn)半的客運(yùn)，回到新竹約莫要十點(diǎn)了……明天還要開工呢。蕭景書推了推眼鏡，由衷敬佩邱卓璃的體力。

    此時女王卸去濃厚妝容，變成白凈素顏，戴上那副老土的眼鏡、酒紅色長發(fā)散落、套著灰色大衣……工作時老土模樣和日常慵懶艷麗結(jié)合，在她身上一點(diǎn)都不衝突。

    「你玩cosplay很久了嗎？」

    邱卓璃扳手指算了算，「十年了?！?/br>
    蕭景書挑眉，「這么久？挺讓人意外的?！?/br>
    「大學(xué)被拉進(jìn)漫研，都是意外?！骨褡苛лp笑，「當(dāng)年還是連衣服都得自己手做的年代……」她眼神望著窗外，意外的溫柔與惆悵。

    除了那抹淡笑，還看見她眼角和唇角的黑痣。

    才想起，今天女王用了許多的化妝品把真面目隱藏起來，此刻卻連眼窩淡淡黑青都沒有遮掩，完完全全呈現(xiàn)在王子眼前。

    但以今日表現(xiàn)來說，與其頂著王子名號，稱自己為「騎士」才更貼切。雖然被迫拿下尊貴的王冠、提起守護(hù)女王的配劍……這感覺并不壞，捫心自問，甚至是感到榮幸。

    他感覺到胸口正沸騰著，心跳聲音越發(fā)響亮，幾乎要蓋過自己的聲音，「下次我也想陪你來，可以嗎？」

    就算隔著眼鏡，女王的雙眸仍能將王子的三魂七魄勾走，「芷樂不在的話，我考慮?！?/br>
    她心情真的很好，好到還能說笑。從她似笑非笑的貓兒眼中，讀到了明顯的愉悅。

    「我睡會，到了叫我?！?/br>
    「好。」

    早上的問答與對話重演，感受卻截然不同。

    愛上女王，卻發(fā)現(xiàn)總是觸不可及、無法看透她一舉一動，逐漸習(xí)慣按照圣旨行動，為愛奔波、忘了自我。但當(dāng)心中想像不期然的實(shí)現(xiàn)，深藏的那份空虛在瞬間就被滿足。

    還沒上國道之前的窗外燈光紛亂，落在邱卓璃臉上，讓他看清她那一雙綴在臉龐、更顯冶艷而奪人心魄的淚痣與美人痣。

    原來眸睥睨眾人、高傲且只供遠(yuǎn)觀的女王，也有脆弱可親的一面。

    身為單有尊貴身分卻沒有實(shí)權(quán)的王子，他拿女王一點(diǎn)辦法也沒有。甚至甘愿轉(zhuǎn)職成騎士，只為一親女王芳澤、見證她罕為人知的另一面。

    不管是田徑隊的長跑選手、領(lǐng)導(dǎo)能力卓越的組長、化妝能力堪比易容的coser……

    百變的身份和樣貌，全都是邱卓璃。

    「我果然是……很喜歡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