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再休息一下嗎？”周子游擰好水放到一邊，坐到床邊，抬起愈遙的手背，將袖子捋上去，那些三三兩兩的皮外傷已經(jīng)用紗布敷好，看起來問題不大。

    “護士讓我多下床走動?！庇b搖搖頭，縮回了手，將袖子放下來，不是很愿意讓周子游看。

    她的回避如此明顯，周子游立馬不高興了，她以為自己拒絕的是誰的關(guān)心？是冒著雨來接她還帶她來醫(yī)院住院的最好的朋友的關(guān)心！

    不過愈遙不看她，她沒地兒發(fā)火，只能耐著性子去扶愈遙下床：“我?guī)阆聵亲咦撸瑯窍麓鬆敶髬屚Χ嗟?，熱鬧?！?/br>
    褚萊發(fā)現(xiàn)自己成了隱形人，從進門起周子游就沒再關(guān)注自己，她拿起愈遙剝完的橘子，一口咬在嘴里，汁水四濺。

    住院部的院子不大，樹葉都掉光了，很蕭瑟，現(xiàn)在季節(jié)也挺冷。一下樓周子游就展開懷里抱著的外套披在愈遙身上，兩人在樓下慢慢地走。

    愈遙沉得住氣，但另一個人顯然沉不住。

    “可以告訴我，考試完你去哪里了嗎？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你的那句話……又是什么意思？”

    愈遙攏緊了外套，挑了花壇邊緣一處灰少的地方，坐了下去：“沒什么啊……去玩了，出站的時候被絆了一跤。”

    真能撒謊啊。

    周子游抱著手臂俯視她，但愈遙沒有一點不自在，反而揚起臉和她對視：“好餓。”

    周子游不知道她哪來的臉使喚自己，于是腳步一動不動。

    愈遙伸出手扯了扯她的衣角：“幫人幫到底。”

    “你說今天要去我家的，你食言了?！敝茏佑文赜X得有點委屈，雖然是自己假意接近在先吧，但人怎么能食言兩次呢？

    “你真的很想我去的話，我去問問護士今天能不能辦出院……”

    愈遙話說到一半，停在了嗓子里，因為自己未受傷的腰部正在被一股力道使勁地擰，她吸了一口氣，痛得說不出話。

    周子游氣得狠狠擰了一把她的腰，轉(zhuǎn)頭就走，愈遙喊道：“你去哪？”

    “我去跳河??！”周子游背著她翻了個白眼，卻是往醫(yī)院大門的方向走，緊走來到醫(yī)院門口的24小時便利店，正挑著盒飯呢，手機來電了。

    她心里正煩，身上又沒帶耳機，接通了之后就把手機夾在耳朵和肩膀中間，拿了盒飯，又去冷柜拿酸奶，想了想又拿了個水果杯。

    營養(yǎng)要均衡，才能好得快。

    電話里的沉雨顯然很訝異：“怎么回事，你連著被放兩次鴿子啊？”

    “你要是說這個那我就掛了?！敝茏佑伟褨|西放在自助結(jié)賬機前，一個一個掃著碼。

    “哦，那倒不是，主要是想和你說，周子路在打歪點子，他找人做攻略去了，想在寒假約你的幸運星一起出去玩。”

    “讓他爬?！敝茏佑蚊鏌o表情的，走色誘路線？也不看自己攻略的對象是什么德性。

    打著電話沒辦法付款，她只能等在原地：“知道了，我會做好攔截，還有別的事嗎？”

    “其他的沒了……哦，還有一件，和你分享下你第二次通知老頭取消會面的時候，他臉都青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br>
    “青點好，早點斷氣對誰都好?！苯K于聽到個好消息，周子游的神色都輕松了。

    掛了電話，她付完款，忽然旁邊躥出一個男的：“小jiejie，你好漂亮，可以加個微信嗎？”

    周子游拎著袋子從他旁邊毫不停留地走過，好像什么都沒聽見似的。

    她的漠視讓男生有些反應(yīng)不過來，再次幾步走到她面前攔?。骸拔梗以诤湍阒v話，聽不見嗎？”

    蚊子再小，一直嗡嗡叫也很煩人。

    周子游停在了原地，用一種看物件的毫無感情的眼神看過去，她對愈遙低聲下氣，對沉雨也算好聲好氣，但并不是什么物種都能囂張到自己面前來。

    ……

    一個小時以后。

    病房的門急匆匆被打開，有個買飯到一半就消失了的人突然出現(xiàn)，將手里的塑料袋放到小桌板上，臉上帶著心虛的神色：“不知道你愛吃哪種，我就隨便拿了一個，不合胃口的話和我說?！?/br>
    在寒風(fēng)中等了半個小時，感覺要感冒了，不得不先回病房的愈遙抽了張紙擦了擦鼻子：“去哪了？”

    “嘿嘿?！?/br>
    愈遙平靜地拆開盒飯，自己有不想告訴她的事，她也理應(yīng)有不想告訴自己的事，很正常。

    看她當(dāng)真不再追問，周子游的嘴撅了起來：“有個男的sao擾我，幸好警察來得及時，不然我就危險了?！?/br>
    “真的？”愈遙詫異地抬起頭，仔細觀察周子游，除了頭發(fā)有些亂，其他的看起來沒什么問題，“沒被欺負(fù)吧？”

    “差一點了……”差一點就讓他有機會還手了。

    “警察批評教育了一頓，就讓我們回去，不過，我的心理陰影好大，到現(xiàn)在都沒緩過來?！碑?dāng)然對方的生理部位應(yīng)該更緩不過來。

    “醫(yī)院附近還有這樣的事情……”愈遙沉思著，看向周子游的眼神多了幾分軟和，難得抬手給她整理了一下頭發(fā)，“對方也可能等在醫(yī)院附近要報復(fù)你，明天我們出門的時候小心點，你跟緊我?！?/br>
    “嗯嗯，好害怕?！焙ε滤粊戆?。

    吃完飯已經(jīng)晚上九點了，有些病房已經(jīng)關(guān)燈入睡。

    周子游給愈遙拿了自己今天新買的洗漱用品，兩個人站在狹窄的病房衛(wèi)生間一起刷牙，從鏡子里能看到對方清晰的動作和表情。

    愈遙撇開了眼，快速刷完牙，漱干凈以后問她：“是不是不習(xí)慣？”

    從小就沒進過公共醫(yī)院，也就不存在陪護經(jīng)驗的周子游，含著泡沫口齒不清地賣慘：“沒有啊，以前爸爸不肯認(rèn)我們的時候，我mama身體不好，我經(jīng)常陪她一起來。”

    愈遙怔了怔：“你們過得也挺慘的，比起你哥哥，簡直一個天上一個地下?！?/br>
    周子游漱了口，出去柜子里拿今天買的內(nèi)衣褲遞進來：“洗完澡試試看合不合身？”

    她到底是怕愈遙生氣，沒拿真絲的那條，拿了純棉的。

    “……你其實，不用為我做這么多?！庇b都不知道該說什么了，“我當(dāng)初幫你的也不多，就算陰差陽錯成為了朋友，事事過問難免尷尬……”

    “給你買內(nèi)衣就讓你尷尬了嗎？”

    “不該尷尬嗎？”

    “不該尷尬嗎！”

    愈遙和在角落扯下耳機偷聽的褚萊同時發(fā)出了振聾發(fā)聵的疑惑。

    周子游瞥了褚萊一眼，后者趕緊縮回了頭，裝作什么事情都沒有發(fā)生過。

    愈遙則趕緊關(guān)上了衛(wèi)生間的門，緊接著，水聲響起。

    無論如何，她接受了。

    ……

    陪護的人可以向阿姨租一張行軍床和一個小毯子，周子游本來租了，但在上面躺了一會兒，渾身被硌得難受。

    她前半生從未有過這樣的經(jīng)歷，不由反思是自己確實是豌豆公主，還是這床它就是硬得能劈柴？

    她翻身過來翻身過去，床就吱呀呀地響。

    愈遙伸手去戳她的背，撐在床邊，小聲說：“你上來睡，我下去?！?/br>
    這哪能，沒有說讓病人睡小床陪護睡大床的，周子游擺擺手拒絕，但沒躺一會兒還是難受。

    愈遙冷下了臉：“上來。”

    周子游只好不情不愿地掀開毯子，爬上去，勉勉強強和愈遙擠在一起，愈遙要起身，她用手壓住人家的腰，不讓任何人下去：“試試看，能不能睡兩個人。”

    見她不試一下不死心，愈遙放棄了勸說。

    病床不是不能睡兩個人，只是實在擁擠，兩人并排平躺肯定是不行的。

    周子游往上挪了挪，側(cè)過身子小心翼翼地伸手將愈遙摟在了懷里，說實在的這姿勢挺別扭，但只有兩人擁抱著才能不擠著難受。

    “……”愈遙被她按在懷里，鼻端只能聞到她身上淡淡的香味，不知道是什么味道，挺好聞的，不似香水刺鼻，若有若無的。

    她不自在了：“我下去。”

    “不許?！?/br>
    隔壁病床上的阿姨已經(jīng)打起了呼嚕，褚萊忽然動了動她們的床簾，無語道：“不然我下去吧？”

    她本來是戴上了耳機，決心再也不八卦這兩人的事兒了，但腦子它控制不住啊。

    周子游幽幽地嘆一口氣，不明白自己為什么要來受這個罪，就當(dāng)是為了以后的榮華富貴吧：“你以后不許再生病了，每次都這樣來一次，我受不住的?！?/br>
    “生病怎么控制？”愈遙納悶，而且自己生病，豎著看有愈舒南，橫著看自己也能自理，關(guān)她周子游什么事。

    “多愛護自己，不要總是摔跤了。”周子游悶悶地笑，顯然是笑話她的借口。

    她的笑意通過擱在自己頭頂?shù)南掳蛡鞯阶约憾?，愈遙感覺耳朵癢癢的，連帶著心里也跟著癢癢的。

    但情感不跟著身體動，她心里莫名的自尊冒出來：“不允許人摔跤嗎？”

    “怎么敢不允許?！敝茏佑魏蟪芬稽c，關(guān)掉小臺燈，燈熄滅的下一秒用額頭抵住她，用非常非常小的聲音對她說：

    “只是想你提前告訴我，我陪你一起摔?！?/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