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看日出(三)
回來時已經(jīng)天黑了,冬天的時候,天黑得格外早,山腳下更是靜謐,耳邊聽到的只有冷風(fēng)呼嘯聲。 車停好了,周子路先下了車,伸出了手。 他們回來的路上下了點小雨,雖然躲得及時,但發(fā)尾還是濕了。 愈遙有點冷,她捏緊了領(lǐng)口,不讓冷空氣進去,也沒搭周子路的手,自個兒下去了。 對方倒也不顯尷尬,自然地走在前面,幫忙摁住了電梯。 回了房間,愈遙就趕緊去洗了個澡,她怕感冒。只是洗完澡還沒來得及擦頭發(fā),門鈴就響了。 她看了眼防盜鏈,是打開的,于是一邊擦著頭發(fā)一邊大聲問:“誰?” 門外的人不吭聲,就是犟著一股勁敲門,愈遙不開門,她不說話。 大概能猜到是誰。 愈遙隨便擦了擦,把毛巾蓋在頭上,小跑到門邊,拉開了一條小縫,不出意外看到了周子游不耐煩的臉。 她用眼神詢問什么事,周子游抬起手指指了指防盜鏈。 等到愈遙把門徹底打開,她提著大包小包一起進來,絲毫不客氣地全扔到沙發(fā)上:“羽絨服、冰爪、登山杖、保溫杯,都在這兒了?!?/br> 她環(huán)顧著四周,嗤笑一聲:“他嘴上對你那么好,當(dāng)真沒注意到你還缺東西。” 愈遙關(guān)上了門,把毛巾滑到脖子上,稍微有點尷尬,她知道該道謝,但是自己還圍著浴巾! 周子游其實有點想服軟的意思,但是左等右等等不到愈遙的臺階,一下子怒了:“你一句話也沒有嗎?” 愈遙:“……知道了,你先出去,我吹好頭發(fā)再去找你。” “我來幫你吹?!敝茏佑尾挥煞终f地把她推到鏡子前,拿下毛巾,取過吹風(fēng)機,手指在她的頭發(fā)絲之間穿行。 愈遙默默捏緊了自己的浴巾,雖然氣氛半僵不僵的,但她不知道該不該說話。 等到周子游將頭發(fā)吹好,將她的頭發(fā)柔順地撥到一邊肩膀,半撒嬌半冷硬地抱住她的腰,愈遙才如夢初醒:“干嘛?” “你答應(yīng)過我的,會一直討厭我哥哥?!?/br> 周子游不滿地撅起嘴,看著鏡子里的兩人,愈遙的臉頰和耳朵莫名其妙浮現(xiàn)起了紅暈,將這張冰雪一樣的臉龐染上了一點嬌軟的底色。 “說話的時候,坐下來好好說?!庇b去掰她的手。 “我沒有好好說嗎?”周子游被她推到一旁,跟在后面回到客廳,愈遙一開口,她又想熱臉貼冷屁股了。 愈遙背對著她,在行李箱里翻找衣服,丟到床上,自己也坐到床上。 周子游天生沒長眼色,看不懂要回避,反而躺了下去,翻滾了一圈:“你還沒回答我的話?!?/br> “我答應(yīng)你了,就要在你哥哥向我示好的時候往他臉上吐口水嗎?” “那樣當(dāng)然最好?!?/br> 愈遙深吸一口氣:“知道你們不如傳言中那么水火不容,我很替你高興。但是能不能也為我考慮考慮,我只是個普通人,不想被周家的大少爺針對?!?/br> 周子游的手指沿著愈遙光裸的手臂一步一步往上爬,抓到肩膀上,將她一把按倒在床上,浴巾散開了,愈遙慌亂地抓起。 “我保你啊?!敝茏佑蔚男Π胝姘爰俚?,“你徹底站在我這一邊,我保你一輩子?!?/br> “你才多大?!庇b要起來,一次次被她壓下去,實在忍無可忍,“這到底是誰教你的,你是不是和褚萊的朋友私底下有聯(lián)系?” 周子游假咳一聲,假裝沒聽到這個問題:“我十六歲了,還有兩歲成年。成年以后,周家的財產(chǎn)會分我一半,我有能力也有信心說這句話,有問題嗎?” 他們兄妹倆說話一個調(diào)調(diào)。 一種泛著資本主義腐朽氣味的調(diào)調(diào)。 愈遙不說話,周家人有錢,和自己有什么關(guān)系? 周子游勾勾她撐在床邊的手指:“我留在你島上的東西,你為什么不拿?” “?” 看她真的一臉迷惑,周子游真從自己帶來的那一堆東西里摸出一個游戲機,提前插好了卡帶,賬號也登好了,開機就能玩:“我放在廣場上的東西,材料、衣服、大頭菜,你沒拿,還沖我生氣,大頭菜都爛了。” 她爬到愈遙面前,緊緊盯著對方躲閃的雙眼:“愈遙,大頭菜都爛了?!?/br> 愈遙手里握著游戲機,看著屏幕里童稚的畫面,小動物們路過自己,偶爾還會和自己打個招呼。 她忽然覺得自己之前別扭的心思有點可笑。 “不要再生我的氣了?!敝茏佑慰圩∷氖种?,漂亮的眼睛里水潤潤的,當(dāng)這樣一雙眼睛專注地看著你時,很難再說不。 愈遙搖了搖頭:“是我太幼稚了,和你無關(guān)。” 她自嘲一笑,又斂起來,情感曇花一現(xiàn)泄露:“你哥哥說你被霸凌是假的,我想聽聽你怎么說,可以說嗎?!?/br> 唯獨這個問題,周子游一聽到就身體一僵,她迅速松開愈遙的手,翻滾了回去,踩到地毯上:“明天好像要起很早,我看時間差不多了,先回去睡了?!?/br> 說完,她沒等愈遙挽留,一鼓作氣沖到了門口,開門、開溜、關(guān)門,一氣呵成。 小孩子一樣。 愈遙在原地坐了會兒,才慢吞吞地揭開浴巾,一點點換好衣服。 自己有事情沒告訴她,她也有事情不想告訴自己,很公平。 就和愈舒南忘記了所有,只有愈遙記得一切一樣公平。 …… 一大早,愈遙就被客房服務(wù)叫了起來,她打著哈欠去洗漱,從衛(wèi)生間出來時,看到沙發(fā)上那一堆東西,本來沒太在意,又聯(lián)想起在醫(yī)院時也是憑空多出了一堆行李,于是鬼使神差地走過去,用手隨意翻了翻。 挺好,都是用得上的。 下樓的時候天剛蒙蒙亮,愈遙在餐廳和他們匯合上了。 今天的氣氛比較詭異,昨天四個人坐在一個圓桌,今天叁個人叁張小桌,周子游和周子路同時朝她揮手,像兩個面條人。 愈遙的目光和窗邊的嚴姐對上,在嚴姐寫滿了抗拒的眼神里走近,坐到了她對面。 嚴姐本名嚴楠,家里也有個女兒,和他們?nèi)€一般大,按道理說應(yīng)該懷抱著母愛去看待主人家的兩個孩子。 但是周家兄妹日日吵,夜夜鬧,盡管女丁都安慰嚴楠,說都是自家兄妹,家產(chǎn)老爺子又親口說平分,長大以后就會相親相愛的,且忍忍。 嚴楠以自己貼身和兩個小孩相處的經(jīng)驗來看,周子路還好,尚懷一絲天真。周子游行事是越發(fā)乖張,周家這么多人,她只對自己的母親會好聲好氣說話,至于其他人,連老爺子都被甩過臉。 所以昨天的餐廳掀桌事件,嚴楠不意外,周子游的邏輯一向如此,不讓我好好吃?那就都別吃了。 吃了飯,剛走出大門,天空果然紛紛揚揚飄起了小雪。 愈遙站在門口望著天空,手里拿著保溫杯,捂了捂手,突然想起要過年了。 去年過年是在哪里過的? 哦,是在被火燒掉的那棟別墅里,空蕩蕩的屋內(nèi),愈舒南謊稱困了,回了房間休息。但愈遙知道她是去哭,因為她的窗戶正對著城區(qū),能看到遠處不明顯的煙火。 愈遙一個人在餐廳,沉默著吃完了晚餐,花費了整整一個小時二十一分鐘。 那時候外面也下雪了嗎? 愈遙記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