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地振高岡
陳樺是個頂老實頂厚道的女人,現(xiàn)下在學(xué)校當(dāng)教授,下班就回教工家屬樓,自己帶著個孩子過日子,每天按部就班不大請假,不拘是老師還是學(xué)生,來找她她必輕聲細(xì)語地招待,能幫忙的事絕無二話,不能幫忙也直來直去絕不虛以委蛇,是個讓人敬重的好人,可惜就是過于老實了些,同事里有刁鉆的,求到她這里讓她暑假替班。 她實話實說:“我要去外地看我愛人,不能替你。” 同事是個新來的,暑假要去國外,她大可以學(xué)陳樺,每個老師就值幾天,調(diào)在一起一口氣值完就好了,她不,非要挑軟柿子捏,左右陳樺家在學(xué)校里,多值兩天班怎么了,她繼續(xù)纏這個老實人。 陳樺不犯難為,她做不到就不會勉強自己,她又說:“你實在沒空,去找院長請假嘛?!?/br> 新來的小姑娘心中罵她不通情理,說話不好聽起來:“人人都說你厚道,我怎么沒覺得。”她忘了陳樺對她的幫助,一點點仇就把以前的照顧全忘了。 陳樺無話可說,她本就不善言辭,只得承認(rèn)道:“那就算我表里不一吧?!?/br> 小姑娘繼續(xù)胡攪蠻纏:“不行!我現(xiàn)在就去和院長說!我說陳教授替我班了!”她想造成既定事實,陳樺總不好意思在院長面前和自己掰扯吧,說完就跑了出去。 然而院長斷然否認(rèn):“不可能,她放假就要去看她愛人,怎么可能給你替班,你讓她自己跟我說?!?/br> 在職場里,老實人是人人皆可欺負(fù)的,小姑娘不免把陳樺歸于此類了,她纏著院長發(fā)嗲:“你就同意吧,你同意了她就不好意思推了?!边@本是常見的老實人受欺負(fù)的橋段。 可院長憐憫地看著她,說道:“我不敢?!?/br> “???為什么呀!” “你知道陶景湖嗎?” “這誰不知道啊?!?/br> “那是陶景湖的兒媳婦?!?/br> 小姑娘目瞪口呆。 南方這個城市的市政府立意要和全國反著來,人家的政府門口安靜肅穆,這個市政府門口廣場上到了傍晚時分,跳廣場舞的扭秧歌的唱戲的,還有新興產(chǎn)業(yè),比如搞直播的,人聲鼎沸,既有了人便有了生意,賣手抓餅的烤面筋的賣奶茶的,還有臭豆腐,城管列隊走過來,沒人跑,跳舞的擺攤的干嘛干嘛,城管提醒一下大家,不要占道經(jīng)營,不要亂扔垃圾,不要擾民云云的就走了。 陳樺買了份冰粉拎著。 “你怎么不吃,天這么熱,一會兒就不涼了。”陳樺的愛人問。 “我怕撒地上不好打掃?!彼斉侣闊﹦e人。 陳樺又買了些別的,南方特有的零食,有些難免湯湯水水,手里一時拎不過來,還是那句話,她沒有麻煩別人的習(xí)慣,哪怕是她的愛人呢,她愛人呢,沒有照顧人這個意識,倒背著手兩手空空地溜達(dá),后面不遠(yuǎn)不近地跟著兩個人。 陳樺回頭看了看擔(dān)憂地問:“他們不會對你怎么樣吧?!?/br> 她愛人笑了笑,諷刺道:“你放心,相比于防備我做什么,他們更怕我不當(dāng)心出點意外死了?!?/br> 陳樺繼續(xù)擔(dān)憂道:“我看了你簽發(fā)的那些文件,是不是太明顯了點,不唱頌歌就算了,怎么明晃晃地和中央打擂臺。” “聽中央的,只怕人都要窮死了,你放心,”他指了指天,“就算我把這天捅個窟窿,他也沒臉動我?!?/br> 陳樺歪著頭看了他一眼,噗嗤笑了:“倒叫我想起一句話。” “什么話?” “虎父無犬子?!?/br> 陶其飛不領(lǐng)這個情:“對,我爸是虎父,我就是犬子?!?/br> “你這人怎么好賴話不分,我這不是夸你嘛。” 陶其飛冷哼一聲往前緊走兩步不理她了。 陳樺訥于言語,他不理她她便罷了手,只跟著他回了家。 按級別,應(yīng)該給陶其飛安排一套150平的房子,當(dāng)?shù)卦俳Y(jié)合實際情況,一般是給套復(fù)式的住,但陶其飛這套房子滿打滿算也就120平,因為家里沒有女主人,東西堆的到處都是,陳樺老實到近乎于迂腐,單親家庭長大的孩子往往都界限感嚴(yán)明,她小心躲著地上的東西走也不給陶其飛整理,她怕他的東西自有他自己的章法,她碰了便不好找了。 放下東西她的電話就響起來,那是暑假去看爺爺?shù)暮⒆?,有這么個規(guī)律,父親厲害了兒子就怯懦,父親老實了兒子必然就要強,他們倆的孩子很有其祖父之風(fēng),他正在變聲期,說話老聲老氣的,詢問陳樺一切是不是平安,又詢問陶其飛的近況,口吻不像個兒子竟像個老子,可他畢竟不是個老子,陶其飛不耐煩他問來問去,他也并沒有做父親的自覺,半輩子了還是孩子似的,家里是個個都比他強勢的,他便搗亂,頗為強勢的把陳樺擁在懷里,綿長細(xì)密地去吻她,兒子還在那邊向她匯報所見所聞,兩邊她都招架不來,一時陷入了困境。 這是天底下頂麻煩的一家人,陳樺這輩子最怕的就是麻煩,也是天底下頂厲害的一家人,可陳樺是最老實的姑娘,她是怎么進(jìn)的陶家要從很久以前說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