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日斷魂
當宣月與陸孟喆到達友縣時,已經是五天后的事了,原本從向晚家到友縣,即使快馬加鞭,包括露宿的時間,最快也要十日才能到達,但他們二人硬是只用了一半的時間就抵達友縣。在這期間,他們幾乎沒有停下來休息過,唯一一次停下來,還是陸孟喆強烈要求的,因為他實在是看不下去了,自從知道宣家出大事后,宣月就再也沒有笑過,滿心的焦急和滔天的怒火陸孟喆都感受的到,也能理解。但看到宣月雙腳上的血痕,看著她走路時的不自然,陸孟喆知道,在馬上度過的時間,已經讓宣月的身體極度疲憊,甚至是傷痕累累。若是再不休息,宣月恐怕還沒到雍朝就會力竭而死了。 在現代這樣舒適的環(huán)境中長大的宣月,哪里過過這樣的日子,即使大腿磨破了皮,每每輕輕的一個動作就能撕裂傷口,引來巨大的疼痛,即使因為雙手過于用力拉動韁繩而勒出了一條條的血痕,她都沒有喊過一聲停,一句苦,但她不說,不代表陸孟喆不知道。 陸孟喆嘆了口氣,但即使宣月應自己強硬的要求而停下來休息,不到兩個時辰又跨上馬背?;叵肫疬@幾日的經歷,陸孟喆止不住的心疼,卻也佩服宣月異于常人的毅力。 「去睡一會吧。五天了你幾乎沒闔過眼。」陸孟喆到了一杯溫開水,遞給宣月。 宣月舔了舔乾澀的脫了皮的嘴唇,接過茶杯的時候觸及到手心的傷口,讓她吃痛地縮了縮手,但最后還是接過了茶杯,卻一口也沒喝,她搖了搖頭,「夏侯于的人什么時候會來?」 「清晨到友縣時,我不是進了一間裁縫店嗎?當時就傳消息出去了?!龟懨蠁凑f道,看了看日晷,「約了九點,應該快到了。」 宣月點了點頭,喝了口水,便再也沒有說話。 但陸孟喆受不了這樣的沉默,看著她一臉憔悴,終于還是說道,「我求求你去睡一覺吧,大腿和腳上的傷口也要去處理一下,特別是你的手。」陸孟喆伸手拿下被宣月握緊了的茶杯,攤平她的手心,看著那一道道還出著血的傷口,滿眼心疼與責備,「按你這樣趕路,別說救爺爺,還沒到你就已經掛了?!?/br> 宣月不自然地收回手,藏在袖子里,「不用擔心,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清楚,眼下還有比這個更重要的事情?!?/br> 「你......」陸孟喆嘆了一口氣,住了口,心知說再多她也聽不進去,就在這時,門被敲響了。 宣月猛地站了起來拉開了大門,只見一身材矮小的男子站在門口,他恭敬地低聲說道,「小的是王老板派來的。」 宣月回頭看了陸孟喆一眼,見他點了點頭,便將那人拉了進來,重新關上了門,「說吧,現在有什么消息?!惯€沒等來人坐下,宣月就拉著那人急聲問道。 「沐堂主傳來消息說,目前天牢里都是樂慎的人,他們花了三天時間才勉強送進了一個廚娘,但消息傳出來的實在有限,能知道的情況就只有眾人都還算安好,只是......」 「只是什么?」宣月著急地問道,抓著那人的手更加用力。那人似乎有些吃痛,皺了皺眉,卻并未甩開宣月的手而是繼續(xù)說道,「只是聽說宣家死了幾個人?!?/br> 宣月瞪大眼睛松開了手,她顫抖著雙唇,「死了......誰?」 「聽說都是宣家下人,但具體是誰并不清楚?!鼓侨嘶卮鸬?。 宣月一聽,心中松了一口氣,重重地坐倒在了椅子上。雖然宣家的所有人,即使是下人都與她關係極好,無論失去誰她的心都會疼痛,但她也是自私的,若要她選擇,她希望爺爺他們一個都不要有事,至于其他人......宣月閉上了眼睛,祈求上天不要太過殘忍,再多奪取一條人命。 陸孟喆安撫地拍了拍宣月的手,「除了這個消息,還有別的嗎?」 那人搖了搖頭,陸孟喆嘆了口氣,「麻煩你了,你先走吧,若有消息請立即來通知我們?!?/br> 那人恭敬地應道,轉身便離開了房間。 陸孟喆看著宣月痛苦地流下了淚水,站了起來摟住她,「別擔心了,雖然我們都沒在京城,但還有沐夏和寒謙在,他們是夏侯于最得力的助手,有他們二人在一定能打點好一切?!?/br> 「吉吉.....」宣月哭著叫道,「爺爺和爹年紀已經大了,娘親又還有身孕,還有宣陌,她身體本來就不好,還有哥哥,他們......他們年紀都還小啊。為什么要讓他們受這種罪。」宣月說著說著終于大哭出聲,「吉吉,他們都是我最愛的親人,我真的不能失去他們中的任何一個?!?/br> 「我知道我知道......」陸孟喆輕拍著宣月的背,更緊地摟住她讓她肆意地發(fā)洩,不知哭了多久,陸孟喆見懷中的人已經沒有動靜,才低頭看了看宣月,發(fā)現她已經睡著了,即使在睡夢中,也未止住流淚。 陸孟喆嘆了口氣,輕手輕腳地將她抱了起來,這么多天了,哭累了,好好睡一覺,也好。 與此同時,宣月擔心著的眾人,此刻正處于水深火熱之中。 被關入天牢的,除了宣葉與大房一家外,還有宣正與其妻子。本來就一心想得到宣家的他,在得知宣家被查出有謀反的證據時,一時間心中雀躍萬分,但他卻沒想到,自己也是宣家的一份子,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就連他此時也成了階下囚。若要保住自己的性命,除非宣家被無罪釋放,否則滿門抄斬,自己也不可能倖免于難。 宣正心中真正地開始害怕,他每天都能聽見那些牢頭將宣家下人拉下去時,那些人的慘叫聲,曾經這些人都服侍過他,曾經都是有血有rou的人,但如今一個個地被帶走,卻再也沒有被帶回來。那些鞭打,那些酷刑,那些不絕于耳的哀嚎,就算是入夢也回蕩在耳邊。 宣正心中怕極了,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會輪到自己。 與宣正相反的是大房一家,不知道樂正帝是什么主意,宣家的人被分成了幾個牢房,但宣家的主要人員,宣葉與大房、二房都關在同一個牢房里。 此時宣啟正緊緊握著汪雨菲的手,已經懷孕八個月的她,原本應該安心待產,但卻出了這樣的禍事,在這樣惡劣的環(huán)境下,宣啟擔心汪雨菲會撐不過去,所幸肚子里的孩子生命力頑強,也極為貼心,似乎知道如今的境況不可以胡鬧,很安靜地呆在汪雨菲的肚子里,讓汪雨菲少受了許多的罪。 宣啟看了看坐在他身邊的宣葉,見他散亂著頭發(fā),閉著眼睛,剛想說些什么,卻引發(fā)了一陣劇烈的咳嗽,汪雨菲擔憂地看著自己的丈夫,「你這幾日是怎么了,這咳的是越來越厲害了,難道染了風寒嗎?」 一聽到這話的宣影和宣陌連忙起身走到父親的身邊,宣影更是脫下了外衣披在父親身上,雖然淪為階下囚,但他們并沒有被換上那恥辱的囚衣,每個人都還是原本的穿著,只是已經八天了,衣服早已經污穢不堪。 「爹,你還好嗎?」宣陌扁了扁嘴,坐在宣啟身邊,眼眶泛紅地握緊父親的手臂。 宣啟微笑著拍了拍宣陌的手,「放心,爹沒事,可能真的染了風寒,等出去了找個大夫看看就沒事了?!?/br> 宣陌點了點頭,將頭靠在父親的肩膀上,她并不怕死,只是不甘心,明明他們并沒有做錯事,憑什么換來這樣的待遇。 「你確定你們還出的去嗎?」突然,一道嗓音在牢房中響起,宣葉睜開了眼睛,看著站在牢房門口的樂慎。 他帶著一家老小站了起來,恭敬地對著樂慎行了個大禮,樂慎擺了擺手,「宣老王爺,真是委屈您了,呆在這小小的......」樂慎看了看四周的環(huán)境,嫌棄地皺了皺鼻子,「這環(huán)境是不太好,你們肯定也住不慣?!?/br> 宣影和宣陌看著樂慎咬牙切齒,幾乎忍不住就要衝上前去,如今一行人身在這囹圄之中,若說眼前之人沒有參與半點陰謀,打死他們也不信。 宣葉一把拉住兩個孩子的手,手緊了緊,將孩子們拉到自己身后,「承蒙二太子殿下關心,好歹也還活著,只是換了個環(huán)境罷了。宣家人并沒有那么脆弱?!?/br> 「是嗎?」樂慎陰狠著臉,看著宣葉,隨即又輕笑出聲,他對著宣啟說道,「不過王爺難道您一點都不好奇為何近日你會一直咳嗽?」 宣啟皺了皺眉,「卑職不明白殿下所言何意?!?/br> 「我們來做個交易吧?!箻飞餍χf道,「若你答應向父皇供出樂于才是與離國勾結的幕后主謀,本太子保證你百病全消。」 宣啟睜大雙眼,「難道你......」 樂慎點了點頭,「不錯,那日請王爺吃飯時,是我給你下了藥,這百日斷魂,滋味不錯吧?」 「你......」一向沉穩(wěn)、內斂的宣啟也忍不住氣怒攻心,但卻又爆發(fā)了更劇烈的咳嗽。 樂慎哈哈大笑,「王爺可別太激動,這百日斷魂可不是能讓人存活百日,本太子見過中了此毒活最長也只有一月。這毒啊,最喜歡的就是怒火了,你越生氣,可是死的越快哦。」 「二太子這么做究竟想做什么?」宣葉隱忍著怒火沉聲問道,「難道為了那個位置你不惜賣國嗎?」 「這下可換本太子不明白老王爺的意思了?!箻飞鞴首饕荒樢苫蟮乜粗~,「如今賣國的可是你們,與我何干?」 「你難道不知道梁丘君是鐘仁的人嗎!」宣葉呵斥道,「與他合作無異于與虎謀皮!你這是陷雍朝于危險之中??!」 樂慎皺了皺眉,「宣葉,說話可要掂量掂量自己如今的身份,你可再也不是那高高在上的王爺,不過就是一名死囚罷了。」 宣葉沉痛地嘆了口氣,走回了原來的位置上坐定,「既然如此,請二太子離開吧,與老夫這將死之人說再多也無益。」 「你......」樂慎用力地甩了甩袖,「看來你們是不打算活了?本太子本想若你們能同意這筆交易,或可還有活命的機會......」 「二太子殿下請離開吧。即使毒發(fā)身亡,這交易我也不會答應。」宣啟斬釘截鐵地說道,扶著愛妻的手,也坐回了位置上。 樂慎怒極地看著眼前人坐在那冰冷骯臟的牢房中,卻對自己如此不屑一顧,怒火已經沖天入了腦門,他重重地點了點頭,幾乎要咬斷牙齒地說道,「這可是你說的,你們就慢慢的在這里等死吧!」說完便離開了囚室,還給了這牢房片刻寧靜。 「爹......」宣陌終于哭了出聲。就連宣影也紅著眼眶蹲在自己的面前。 宣啟一手摟緊了汪雨菲,另一手抱住了宣陌,宣影也是相同的動作,四人抱做一團,「若天要收我,那我也認命了?!剐麊⑧哉Z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