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境地
第二天下午第一節(jié)大課結束后,提前換好隊服的左霏拎著球袋直接趕往北區(qū)球場。 正值比賽,球場附近的人格外多,各種樣式的隊服、裁判員的黃馬甲和觀眾的私服混在一起,實在讓人難以分辨。 左霏繞著球場足足轉(zhuǎn)了一整圈,才在隔壁的籃球場上捕捉到和自己同款的藍底白紋隊服。 她徑直走去,向靠著鐵絲網(wǎng)圍觀訓練的周荊哲打了聲招呼,不緊不慢取下背包,問:“你們怎么跑到籃球場來了?也沒在群里吱一聲,讓我找了好半天?!?/br> 周荊哲笑笑,指著身后一網(wǎng)之隔的排球場解釋說:“四號場兩邊的分數(shù)追得太緊,已經(jīng)打進第五局了,現(xiàn)在還沒完。所以我和蔣哥跟這邊打籃球的哥們商量了一下,拜托他們騰半場出來借我們熱熱身?!?/br> “這樣啊?!弊篥贿吇顒邮种敢贿呎f:“我去幫蔣賦給她們做接扣練習,你要是不一起的話,麻煩幫忙看看包。” 周荊哲應下來,又開口道:“等等,忘了跟你說,待會兒謝導和張導會過來?!?/br> 左霏動作微滯:“他們?來干什么?” “看比賽啊。”周荊哲道,“去年他們也來給看比賽給我們加油了,你不記得了嗎?” “去年是因為你們打進了決賽,別說是輔導員,連院領導都得空來觀賽了。今年這才八進四,應該不至于?”左霏思忖著,“你是不是跟他們說了什么?” 周荊哲說:“我和謝導說,女排以前一直不出成績,今年難得出線,怎么也得過來加油鼓勁才行。他覺得有理,就說要約著張導一起來?!?/br> 左霏微微抿唇,沒說什么。恰好一顆被接飛的球下落在她身側,她移步墊起,就順勢加入熱身訓練的隊伍中去了。 大約十分鐘后,提前蹲守在四號場的男排隊員過來通知大家進場熱身。兩位輔導員也已到達,和不上場的隊員們聊起了天。 而作為隊長的左霏,則按例前往裁判處簽到抽簽。 裁判捏著一枚一元硬幣,問文院隊長:“你們選正還是選反?” “正吧?!?/br> 裁判又扭頭問左霏:“那你們就是反了,沒意見吧?” 左霏點頭表示認可。 下一瞬,硬幣在裁判手中高高躍起,最終平穩(wěn)落在她手心。 露出來的是正面。 對方禮貌性笑了笑,在發(fā)球與接發(fā)之間選擇了發(fā)球,輪到左霏時,她便選擇了靠鐵絲網(wǎng)的半邊球場。那邊正對大樹背向陽,不會被太陽晃到眼睛。 雙方選好后,裁判看一眼手機計時器,按下按鈕說:“那接下來熱身5分鐘,計時結束我們就開始正式比賽?!?/br> 左霏點點頭,打算回去告知隊員們抽簽結果。不料對方忽然開口:“等等,左霏,這次你還是不打首發(fā)嗎?” 左霏回頭:“嗯,我不打比賽?!?/br> “啊……”對方面露遺憾,“太可惜了,我超想和你打一場正式比賽的?!?/br> 左霏說:“打野場也是一樣的,改天一起玩吧?!?/br> 在近幾年的比賽中,文院女排多止步于八強,算不得強院,左霏所在的管院這次抽簽匹配到她們,運氣可以說是相當不錯了,兩邊打起來有來有回,差距不算太大。 可能是因為場地優(yōu)勢,管院25:20拿下了第一局;第二局文院便以26:24逆風翻盤;到第叁局更是進入了狀態(tài),以25:16大比分獲勝。 到第四局時,意外發(fā)生了。 文院攻手過網(wǎng)擊球,一球正好砸在對面主攻臉上,力道不小,把她的眼鏡都砸歪了。 收到舉手示意的信號后,蔣賦請求暫停,隨后一群人圍了上去,確認她是否受傷。 “傷倒是沒傷,疼也還好,但……”她取下眼鏡看了一眼,其中一枚鏡片已經(jīng)不知所蹤,“能幫我看看鏡片落哪兒了嗎?” “這里這里!”羅倩托著一枚鏡片過來,“沒摔碎真是太好了,你看看還能裝上去嗎?” “恐怕不行,鏡框已經(jīng)變形了?!彼行├⒕?,“對不起,教練,我不戴眼鏡就什么也看不清,可能沒辦法繼續(xù)打比賽了……” “這不是你的錯,你不需要道歉?!笔Y賦說,“體育運動常常伴隨著風險,發(fā)生意外后沒有受傷就已經(jīng)是萬幸了,你先好好休息一下吧。” 周荊哲遞上一瓶冰水給她敷臉,同時問蔣賦:“所以我們現(xiàn)在得換個主攻手了?要上替補嗎?” 問完,他偏頭看向左霏。 學妹們也后知后覺地看向左霏。 輔導員順著大家的視線慢慢看向左霏。 所有她熟悉的不熟悉的人,在這一刻,竟不約而同地都看向了她。 左霏當然察覺到了這些視線中傳達的信息,蔣賦也察覺到了。但他剛要開口,就聽得周荊哲滿含笑意的聲色:“替補席位的存在,就是為了應對眼下這種情況。你說是吧?蔣教練?” 是的。 替補之所以叫替補,就是為了應對首發(fā)隊員過于疲倦或者不在狀態(tài)或者受傷等無法繼續(xù)比賽的情況。 可是…… “既然這樣,后面的比賽就讓左霏上吧?”一直旁觀的謝導也開口笑道,“之前我聽周荊哲說,左霏球打得一直都不錯,剛巧也是打主攻位,對吧?咱們今年好不容易出線,可不能中途放棄啊?!?/br> 周荊哲接話道:“謝導,換人在比賽里屬于戰(zhàn)略性cao作,只有教練才能叫停換人,您說了可不算。” 此話一出,大家頗有默契地轉(zhuǎn)移視線,紛紛看向了蔣賦。 球又傳回他手里,但他仿佛沒有領會這群人視線中暗含的期望,說:“周隊長,這種事要尊重個人意愿,不能——” “啊對,你說的對,這種事要尊重個人意愿。”周荊哲迅速打斷蔣賦的話,轉(zhuǎn)而看向左霏:“左霏,你身為隊長,不愿意打首發(fā)也就算了,難道連在關鍵時刻救場也不愿意嗎?” 蔣賦立刻皺眉:“周荊哲,你什么意思?” “如你所見,我在征求當事人的意愿?!?/br> “你這也能算征求意愿?” “怎么不算?” 眼瞅著火藥味越來越濃,在場的人都有些不知所措,連兩位輔導員都沒弄懂情況怎么突然就變成了這樣。還是羅倩輕扯左霏的袖擺,求救般開口:“學姐,你說句話啊?!?/br> 左霏沉默著沒吭聲。 這時候她能說什么?說她根本就不想打比賽?說她對臨時救場一點興趣都沒有?說她是因為當初女排全隊只有她一個人是大二生才不得不接過了隊長的接力棒? 她不能說。 此刻站在這個被所有隊員、輔導員、旁觀者關注的視覺中心處,她什么都不能說。她只能如他們所期望的那樣,做出符合他們預期的舉動。 “行了?!弊篥p搭上蔣賦肩膀,語氣中透露著一絲疲倦和厭煩,“我上?!?/br> 蔣賦回頭:“左霏,你不用——” “我說,”她抬眼盯住蔣賦,“我上?!?/br> 蔣賦閉上了嘴。 她看向周荊哲:“你還有什么意見?” 這人仍是一副人畜無害的笑臉:“我能有什么意見?我一直都沒什么意見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