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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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遲楓神情頓時轉(zhuǎn)為凝重,深黑的眼中不帶任何情緒,他轉(zhuǎn)而面向窗外,不發(fā)一語。 打從他有記憶以來,他從未見過父王踏入母妃的寢宮,父王也很少來看過他,偶爾家宴時才能與父王說上幾句話。 年幼的他,對后宮爭寵一事全然不解,只是知道父王常去某個宮中,那里很是熱鬧,反觀母妃的長樂宮,冷清的很,下人也不多。想來真是諷刺,長樂宮其實無樂。 他曾童言童語的問「母妃,為什么父王都不來這呢?」 母妃那白璧無瑕的面上總是淺淺一笑,摸著他的頭,細細柔柔的回他「楓兒,這樣不好嗎?你看,你父王走到哪,身后總跟著一堆人,你喜歡這樣嗎?喜歡一直有人跟著你?」 他也總是天真無邪說「不,楓兒討厭這樣!」 「那便是如此,母妃希望你能無憂自在的長大。」母妃憐愛的撫摸他臉頰,眼里帶著幾分哀傷,幾分期盼。 不知道從哪時開始,他覺得周圍的人看他的眼色變了,有的鄙夷、有的厭惡,彷佛他是害蟲,唯恐避之不及,連他想跟其馀皇子皇侄玩耍,也是碰一鼻子灰。 他雖然年幼,卻有著皇子的驕傲,總不在外人面前流淚示弱,真忍不住,他才會跑到長樂宮,緊緊的抱著母妃。 母妃常耐心地安撫他,待他不那么生氣時,會喚來宮里的侍衛(wèi)長帶他去玩耍。 他永遠記得那日,灰濛濛的早晨,陰云蔽日,好似隨時會下大雨,父王差人來要帶走母妃。 當時他完全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天真的以為,是父王許久未見母妃,所以召見她。 「楓兒,你要記得,母妃永遠愛你!」母妃如同以往親吻他稚嫩臉頰后,才隨下人到朝陽宮。 至今想來,他仍忘不了母妃那愁眉淚眼的面容,那是如此的凄美。 母妃走后沒多久,天開始下著細雨,他心想,若帶傘去朝陽宮接母妃,說不定還能跟父王說些話,其實他好羨慕其他皇子皇侄能在父王跟前撒嬌,他要讓父王知道他很孝順貼心,這樣父王一定會喜歡他的。 一想到這,他滿懷欣喜,連走帶跑的前往朝陽宮。好不容易到朝陽宮,他遠遠便看見母妃那柔弱的背影站在殿上,散發(fā)著一股高傲的氣勢。他正想開口呼喊,卻見父王高舉著利劍,刺向母妃胸膛,鋒利的刀刃貫穿那嬌弱的身子。 「不!」他丟棄手里的傘,快步?jīng)_上前,跪倒已躺在地上的母妃身旁「母妃,你不要死??!」他紅著眼眶看著大量鮮血不斷自母妃體內(nèi)流出,而他應(yīng)該稱之為父王的人,卻動也不動的站在那,手持染血的長劍。 受重傷的母妃臉色慘白,嘴角帶血,用著剩馀的力氣勉強抬起手摸他臉,如秋水的眼眸,朝他嫣然一笑,氣若游絲的說「楓兒…娘不能…再陪你了,你要…要堅強的活…」話未說完,母妃的手像是斷線的風箏,無力的滑落在地,那明亮的雙眼如今已闔上。 「母妃~~」他悲慟的大喊「你不要丟下楓兒~楓兒不能沒有你~母妃~」 像是在應(yīng)和他似,老天打了大雷,震撼整個后宮,滂沱大雨傾盆而下,卻掩蓋不住他椎心刺骨的哭喊。 從母妃倒下的那刻起,他對那人只有恨,恨他竟殘忍手刃自己妻子,恨他見死不救。他的恨意、他的無情在此刻開始萌芽。 待他長大有能耐時,他才查出當年事情真相。是一位妃子想替稚子剷除異己,先從不受寵的母妃下手,四處散播謠言,造謠母妃與侍衛(wèi)長有私情,而他原本就與那名為父王的人不相像,宮里上上下下都信以為真。那人甚至連查也不查,單聽信片面之詞,就斷定母妃與人有染!那人他動不得,不過那造謠的妃子可沒這么幸運,后來被他活活折磨至死,以泄他多年來的怨恨,以祭母妃在天之靈。 回想起過去的傷疤,尉遲楓深沉的眼眸頓時覆蓋一層冰,語氣也是如此的冷冽「既生在皇家,就從來沒有愿與不愿!」 尉遲楓簡短一句話,就像一支冷箭,直射她內(nèi)心,射斷了她的自以為能轉(zhuǎn)變事情的念頭。 她面帶失落起身,朝著尉遲楓的背影躬身行禮「既然王早有決斷,嫣然也不好再多言,嫣然告退!」 才走至門口,身后傳來尉遲楓喝令一聲「且慢!」 「不知王有何吩咐?」她垂著頭回過身,俯視那一塵不染的石板,內(nèi)心極力壓抑那落寞的語氣。 「你…你從來不過問這些,為何突然如此?」難道你是為小烈而來?這句話尉遲楓沒有說出口,靜靜地放在心里問,想問她,也是問自己。 從杜嫣然入宮以來,在他眼里,她一直是那么溫和柔順,不借寵吵鬧,待人謙和。除了上回小烈的事,他幾乎未曾見過她這般堅決,在她心中小烈是這么重要嗎? 「嫣然只是覺得,兩國結(jié)盟方法很多,為什么總讓女人來承擔,讓女人來淌這渾水」她仰頭望著尉遲楓那剛?cè)峒鎭愕膫?cè)臉,那星眸覆著一層冷霜,她言不由衷的道「嫣兒愚見,自是比不上攝政王的思慮周到!」 聽見她不是為了尉遲烈而來,尉遲楓的內(nèi)心自然喜悅,可聽到后來,他不禁皺眉,這話表面奉承,里頭卻極盡嘲諷,他回身正要駁斥,一見那伊人,卻說不出話來。 那朱唇粉面,柳眉杏眼,此刻卻眉頭深鎖,眼里摻著哀傷,他無奈的長嘆「夜深了,早些回去歇息,我讓冬晴去給你取件披風?!?/br> 「不勞煩攝政王費心,這點風,嫣然挺得??!」她倔強地回絕,恭敬的行禮離開。 回到暮風院后,屋內(nèi)只留了盞燈,整個院內(nèi)悄然無聲,看樣子林姑姑與夏春早已歇下。她沒有進屋,靜靜地坐在前院,倚著花早已凋零的丹桂樹,遠望滿天星空,和那一彎晶瑩通透的銀鉤。 隔日清晨,夏春一開門見杜嫣然躺在地上,驚得她趕緊呼喚林姑姑,兩人連忙將她扶上床。 吹了一夜冷風,她果然著了風寒,林姑姑請來李太醫(yī)為她把脈,所幸她年輕,身子骨也不是太差,好好調(diào)理休養(yǎng)即可。 兩日后的宴會她本應(yīng)上臺,因染風寒,林姑姑替她跟宴會的管事姑姑請了回假,雖不是有意犯病,但她也慶倖不用目睹事情的發(fā)生。 「姑娘,你怎么開著窗,太醫(yī)說你現(xiàn)在不宜吹風,免得病情加重!」林姑姑端著剛熬好的藥,一進屋,見她椅著窗發(fā)呆,急得上前將窗關(guān)上,牽著她坐下。 她笑看林姑姑,她在林姑姑身上,有時候會感受到長輩對晚輩的憐愛,或著是母愛,雖然林姑姑年紀沒有大到當她的娘。 「姑姑莫擔憂,嫣然下回不會了。」 「來,趁熱把藥喝了?!沽止霉脤⑺幏胖迷谒媲?,一旁小碟上還放著蜜棗。 她向來不怕藥苦,但這李太醫(yī)的方子出奇的苦,上回她硬是皺著眉喝下,到底是林姑姑細心,取了幾個蜜棗給她解舌頭苦味,要不一聞那藥味,喝下的藥又要吐出來了。 碗還未貼近嘴,便聞到刺鼻的藥味,她皺著張小臉,捏著鼻一口氣喝下,湯藥入口,她那花容月貌頓時皺成一團,忙伸手取過蜜棗含在嘴里。 她嘟嚷著「這藥也太苦了!」 林姑姑邊收拾碗,邊柔聲的說「姑娘,自古是良藥苦口,方能快些養(yǎng)好病。」 「話是不錯?!顾p點著頭「對了,怎不見夏春?」 平??傇谒磉吂媚镩L姑娘短的,今日人不在,反倒有些不適應(yīng)。 「戎狄王子明日就到,現(xiàn)下宮里忙得緊,夏春也去幫忙活?!?/br> 「嗯嗯,若姑姑有事也忙去吧!我可以照顧自個?!顾簿褪前l(fā)點燒,身子有點乏力,還不至于無法自理。 見林姑姑仍有些猶豫,她再次開口「真的無妨,姑姑該cao辦什么事就去吧!要不嫣然心里可要過不去了!」 林姑姑看她這么堅持,也不好再推拖「那好,姑娘就好生休息,奴婢忙活去,晚些再給你送藥來。」離開前,林姑姑怕她口渴沒水喝,又細心的將茶水添滿,方安心地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