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瑟無端五十弦(二)
卯時,天微微亮,身裹厚襖的高挑少女趕著牛車去鎮(zhèn)上,硬要將這外族女人哪里得來還哪里去。 她拿著根蘆葦桿輕抽牛臀,黃牛受驅,抬著蹄子賣力往前狂奔。 牛車由一塊木板兩個大木輪所構,人坐在上面頗受顛簸,外族女人害了寒,又經這一陣晃蕩,身子越發(fā)不舒服,她雙手摟著華年左臂,一個勁兒往她身上靠,嘴里咕噥著華年聽不懂的話。 行到鎮(zhèn)上,早集已散,只剩寥寥幾個攤販零落街邊。 “大娘,打攪一下,你可知那霹靂金剛一伙現(xiàn)下何在?” “他乃起義途中偶經此地,來集墟中販賣外族女俘虜以充軍餉,集市一散,他那伙人就遠離此處了,你尋他何事?” 華年心道自己爹娘所言恐怕不假,這外族女人真是他們從那義軍手里買下的,如此一來便很是麻煩,既送不走,難不成殺了這外族女人?她又下不去手。 謝過婦人,她走時故意將外族女人扔在告示欄旁,那里流動之人多,保不齊她就被哪個看上并帶回家去,以不至于餓死街頭。 坐上牛車沒走多遠,華年聽到外族女人的哭嚎驀地心軟下來,沿路折回,就見一中年男子抓著外族女人的手腕要拽她走。 華年趕走男人,無奈地嘆著氣,讓她坐上牛車一并回去。轉身之際便聽圍觀告示的百姓議論紛紛,有幾個儒生打扮的男子更是高談闊論道: “皇帝病逝,藩王爭相作亂,天下恐又要不太平了,嗚呼哀哉!” “各地前朝勢力隱隱有崛起之意,起義軍聞風而動匯聚在六泉山一帶,仁煦太后雖力扶小皇帝登基,但一幼學之年的孩童如何懂得治理天下?長公主亦因意欲奪權而被其生母仁煦太后聯(lián)合外戚鎮(zhèn)壓,卻在發(fā)配去守皇陵的途中失散,從而下落不明?!?/br> “我瞧多半是死了,唉,若長公主為男兒,倒是個治國理政之能君。” 華年聽之來興,瞧了眼告示,上面橫橫豎豎的墨跡她只認得幾個字,于是便向那幾人討教道:“幾位口中的長公主是?” “即是與小皇帝一母同胞的親姊,仁煦太后之女——凝肅長公主?!?/br> 那書生回頭,見問此話者乃一牛高馬大之少女,他驚詫之余,回她道。 “我朝為馬背上得來的天下,縱觀先帝后嗣,竟就長公主一人得其真?zhèn)?,長算遠略、深謀遠慮,只兩點不妙,一是剛愎自用,二是手段過于毒辣,比之先帝有過之而無不及。日前先帝駕崩,尚未來得及擬遺詔,長公主奪位心切,鋌而走險帶百余侍衛(wèi)造反,終被勤王軍隊鎮(zhèn)壓?!?/br> 聽他語氣似是北淵人,不料漢文竟說得這樣好。華年心中無端起厭,生硬道謝后就領著外族女子坐上牛車遠去。 華年將車趕至一家成衣鋪前,進去為女子挑買了幾件衣裳,又將車上帶來的幾捆柴賣去酒樓,賣柴得來的錢拿去藥鋪為外族女子抓了些治傷寒之方。 歸家后,華母一見女兒又將外族女子帶了回來,便與華父道:“你瞧,我說甚來著?年兒斷不忍下那毒手?!?/br> 華父拄著拐杖,鼻子里哼出幾聲氣,未說甚么,仍就端著一副一家之主的做派。 冰天雪地里滾過幾遭,又身穿單衣被領著在外頭奔波,外族女子的身上一陣冷一陣熱,冷得似冰,熱得烙鐵,華母用草藥煮了盆熱水,卷著布巾要為她擦身。 外族女人照例躲在炕角,防備地盯著華母,抱著自己不讓任何人靠近。 華年將買給她的幾件衣裳拿進屋,順帶趕跑了扒在門邊偷窺的華豐。 “咋還不給她擦?” “也得她讓才行呃?!?/br> “我來罷。” 華年接過布巾,對華母道,“灶上煮了雞rou糜,您去瞧著點,免得燒過了火候?!?/br> 其實添的柴夠燒多久,華年心中是有數(shù)的,她實則是怕華豐偷吃。 華母卻笑:“我瞧你嘴上不饒人,心卻是頂善的。我同你爹本也不想買她,只因這姑娘被綁在麻袋里,悶得一動不動,義軍頭子見她奄奄一息,壓了數(shù)番價錢仍無鄉(xiāng)親要買,賣不出亦帶不走,這姑娘是會被他們就地格殺的,我們于心不忍,就將她賤買了回來?!?/br> 華年只是冷笑:“當初那幫外族人要是有你二老這般善心,我大jiejie也不至于落得那般下場。” 華母聽她又提起那事,臉也跟著垮下來,知她心結于此根深蒂固,自己再勸就顯得不近人情,匆匆轉身撩開簾子:“我去灶臺瞧瞧?!?/br> 屋中只剩華年與外族女子。 華年將布巾浸泡在藥湯中,撈出擰干,雙膝跪在炕上,伸手去解炕角縮成一團的外族女子。 華年才伸手,還沒碰到她衣裳,就見對方受驚似得捂緊了自己的衣領,雙腿踢騰著往后躲避。 “噓——安靜些!” 華年見她反應如此激烈,只好放緩了動作,停在原地不動,用極明顯的嘴型說話,好讓外族女人能聽懂看懂,她邊說邊用布巾在自己身上比劃,“這是草藥,治你的傷寒的,我要給你擦身去寒氣,你聽懂了么?” 外族女人歪著頭看她,華年又說了一遍后去解她衣裳,對方一如既往地不配合,仿佛華年是個男的要jian污她似得。 外族女人露出人畜無害的神情,又似林中失途幼獸般惶恐不安。 華年皺眉,大聲嚷了句:“你我皆是女子,你躲我作什么?” 于是失去耐心,強硬解開外族女人的衣扣,剝除她衣物為她擦身。 布巾因二人的拉扯而變得冰涼,華年又將其在盆子熱水中浸泡一會兒,拿出擰得半干,從外族女人的胸前開始輕柔擦起。 對方好像知道了她沒惡意似得,也不鬧騰了,乖乖坐在炕上不動給她擦。外族女子的胸發(fā)育得極好,華年這樣大的手掌,一手都不能盡握。往下擦去,途徑纖細腰肢、平坦小腹……華年喉嚨不自覺咽了咽,急急停在此處,將人轉過去為她擦背。 “你多大了?” 給外族女人穿衣裳時,華年問她。 對方只看著她笑,好看的眼眸凝視著她,不說話。 “那你叫甚么?” 她還是不說話,只看著她笑,模樣嬌憨。 “問什么都不說,別是個傻子罷?” 華年為外族女人梳頭,及腰的濃密長發(fā)摸在手中又細又軟,好似一絹上等絲綢躺在手心。 木梳在碰觸頭皮的瞬間,外族女人尖叫一聲,捂著腦袋痛苦不止,華年一驚,剝開她的頭發(fā)查探,但見腦后腫起了好大一個包,貌似是撞到甚么硬物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