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六:寒聲碎
家宴沒吃成,似乎顧家三兄妹總是不能和和美美聚到一塊兒去。 慕總管宣旨完畢回宮時,顧司翡也準備同行,只帶上康澈一人,步伐匆匆。經(jīng)過璉月時腳步一停,目光越過滿面疑惑的她,對上顧司鎮(zhèn)的。 “陛下有令,著我進宮一趟?!?/br> 顧司鎮(zhèn)頷首:“嗯,你去吧。” “…你既已回京,便不得對月牙兒過分放縱?!?/br> “瑞之指的是什么?” “你明知道她禮數(shù)不全,若是一日學不會,就一日不得出府,便是如此,你也要慣著她么?”顧司翡長袍玉立,緊攥的指節(jié)藏在寬袖之下,冷睨一眼璉月,“昨個才剛罰過,今天又不長記性。家中來人,怎可一旁頑劣胡鬧?今日沒空與你計較清楚,下不為例?!?/br> 璉月頓時低下頭,應了句是。 顧司翡規(guī)矩嚴也不是一日兩日了。小時候還算好些,念著璉月年幼,還尚存幾分仁慈,可近兩年卻是愈發(fā)嚴厲,學不好規(guī)矩就不準吃飯,上了桌都會被他趕下來。哪怕自己跟著分粒不進,也得一字一句教導她如何待人接物,即使一個晚上就會被她忘得七七八八,再考校起來,只剩下零散幾句,問也問不出別的了。 璉月當然知道自己腦子轉不來彎,可顧司翡也從不是在跟她開玩笑鬧著玩,他是真真切切懷著滿心期待想讓她學會這些。 大病一場帶來的不足之癥豈是那么容易就能攻克的。 · 顧司翡酉時離去,丑時方歸,璉月正在夢中浮沉未明,按在肩上一股力道將她驚醒。不過鼻尖嗅著的是熟悉的海棠香,她并沒多意外。床前那身影略顯消瘦,似乎消失的這幾個時辰里有什么令他黯淡了幾分。 她還半夢半醒,勉力碰上他指尖,向下勾了勾,“阿兄……” 回應她的,是被露氣浸潤到發(fā)涼的手指緩緩將她撥開,他牽過寢被重新蓋住了她伸到外面的手。 耳邊是他輕到不能再輕地:“月牙兒……” 他所能陪著她的時間,還剩下多久呢。 璉月只以為是做夢,還想著白日里惹了他生氣,就連夢里他都要來尋自己,霎時間委屈不已。 “小月已經(jīng)知錯了……”她背過身去,抱著枕頭念念有詞:“阿兄未免也太過小氣…這都不放過我…” 只不過是和大哥多玩了一會兒,他就又覺得不妥,似乎她在對方心里就是處處不順心意,樣樣不合規(guī)矩。 璉月有些惱了,仗著是在做夢,不管不顧怨懟了好幾句,直到身后又是一聲輕到幾乎以為是錯覺的嘆息,那只朝堂上內(nèi)閣間執(zhí)筆弄墨的手撫順著她的長發(fā),太過溫柔,太過體貼,是璉月許久未曾感受過的。 從何時起,他就不再這樣溫和待她了呢? 顧司翡是權傾朝野的寵臣,是萬人敬仰的文人之首,是千萬次鉤心斗角明爭暗斗才存活下來的,直至位極人臣,封侯拜相,將整個大夏的內(nèi)閣統(tǒng)領規(guī)整得井井有條,人人交口贊譽的高風勁節(jié)。 唯獨在璉月這里,他近乎無情地規(guī)劃、補正、試圖清除她的愚魯頑鈍,卻始終無計奈何。 璉月有時怕他,有時躲著他,卻從來離不開他。 所以那天她才會想也不想直截了當?shù)貙ο蛩埱笾裁吹念櫵炬?zhèn)說:“如果去北邊生活會再也看不到瑞之阿兄的話,那小月就不去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