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七:海棠舊
既是嫁人,自然成婚后得隨著夫家同住,這也就意味著璉月需得一同搬去洛水。璉月長這么大,從未離開過上京城,就連自己個兒的封地,也是一次未曾到過。 然而顧府是一座戒備森嚴的禁牢,被困著的不僅是懵懂無知的她,亦有固執(zhí)到令人心悸的其他人。 康澈為秋麟準備了一間小院,離璉月的住所不遠,從前是顧司翡未及冠時住的,璉月小時候也長住過一段日子,后來進了宮,成華郡主就為她單獨設(shè)了一處地方,這才和嫡兄分開了些。 璉月以前從沒遇到過住在家里的外人,在她看來,除了兩個兄長和侍衛(wèi)院的那些,其余都稱得上是外人,更何況這位新來的大夫她還是頭一次見。 于是她每天上完禮課,就往隔壁院子跑,那塊兒自開府以來就種了不少海棠樹。海棠不惜胭脂色,獨立蒙蒙細雨中。成華郡主酷愛此花,老丞相愛屋及烏,曾一度幾乎種滿了宅院,但不知為何,郡主病逝后,這些海棠也跟著莫名凋零枯死,到最后也只剩下了寥寥幾棵。 顧司翡也隨了母親的性子,對其偏愛得緊,專門撥人照顧這些海棠樹,更不許璉月胡鬧,爬上去摘花折枝。 璉月方在院門口站了不到一炷香,秋麟便如同早有預料般打開了禁閉的門扉,請她進院。她今日穿了身酷似胡服的女子窄衫,方便行走,此刻手里提著一小籃子枇杷糕,一看便知是從自己院子的小灶房里順來的。 她與人說嘴,總是要備些吃食,似乎不搭配點美味,話語說出口也會少了幾分意思似的。 康侍衛(wèi)并不阻攔她去見秋麟,她便越發(fā)膽大了起來。 “林哥哥,小月帶了剛蒸熟的枇杷糕來,我們今天講什么故事呢?” 秋麟為她介紹過自己的化名,但她記不住,只大概記得他似乎姓林,也不管人接不接受、同不同意,便自顧自地親昵稱呼了起來。 好在他根本也不在乎這些細枝末節(jié)。見璉月來得匆忙,他接過竹籃,忙引人進屋,為她斟了杯桃仁茶,笑瞇瞇地看著璉月一口接一口地喝下,毫無防備之心。 “顧小姐就不怕林某在茶里加了點什么嗎?” 璉月有些不解,看了看自己喝空了的茶盞,問道:“林哥哥是個郎中,郎中又怎么會騙小月呢?他們除了拿些苦絲絲的藥來讓小月難受,其余也沒做過什么呀?!?/br> 他收了笑意,為她再添一杯,緩聲道:“世上并非所有行醫(yī)者,都是好人?!?/br> “那你呢?”璉月捧著呷了一口,好奇問道,似乎沒意識到平白無故問別人心性好壞是件很冒昧唐突的事,“林哥哥是好人么?” 秋麟唇瓣張了又合,最終道:“顧小姐覺得是,林某就是?!?/br> 璉月似懂非懂,哦了一聲,捻起一塊糕點,先往自己嘴里送,咬了一口后滿足地瞇起了眼,才想起他似的,將自己那塊遞過去。秋麟望著那缺了一角的淡黃色糕點,還不待開口,璉月就急急忙忙收回,嘴里還后怕地自言自語。 “不行,阿兄說過,小月吃了一點的東西,不能再給外人吃?!?/br> 秋麟挑挑眉,像是對‘外人’這個詞不甚滿意。他忽然有些壞心思地想著,若是璉月知道了這個每日為她說些游歷故事的郎中便是自己半年后即將成婚的夫君,會作何反應。 但他還是沒任由這捉弄的心思放縱下去。 勉強容了璉月的說辭,他俯身咬下,那塊糕點便又缺了一角。 璉月有些呆愣地望著他,呢喃著:“這是小月吃過的…阿兄說,如果小月不守規(guī)矩,旁人都會討厭小月的?!?/br> “不討厭?!彼V定說道,“顧小姐,是林某見過,最惹人歡喜的……孩子?!?/br> 果然,璉月很快就忘了自己的不妥之舉,她略有赦然地反問:“真的么?” “不會有假。” 她若有所思,看向了他腰間的繡雀香囊,忍不住上手去碰,見得不到抗拒,更安心了些。 “原來,小月就算不乖,也不會那么容易就……惹人厭?!彼銎痤^,滿心歡喜盡在眼底,毫無掩飾地揭出來,為他展現(xiàn):“所以,林哥哥不是外人,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