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十九:鳳簫斷
璉月最終的收獲是兩只兔子,一只麂,以及三只長尾雉。當然,這并不是她自己獵來的。 因著收獲滿滿,回府時也是一副喜氣洋洋,連堆積了兩日的功課都忘得一干二凈,然而宮里卻傳來了圣旨,命千軍衛(wèi)驃騎大將軍顧司鎮(zhèn)于中秋后攻打南邵,余下這段時間可以先去和駐守瀘、昆二州的邊軍熟悉環(huán)境,以便戰(zhàn)事順利進行。 顧司鎮(zhèn)領(lǐng)了旨,在院中跪得筆直,垂首道:“陛下的意思臣已明白,只是不知……另外可有什么圣命?” 白總管但笑不語,“陛下只讓大將軍好生準備,其余無甚交代。” 說是九月中起兵,且現(xiàn)下是中元,但實則留給顧司鎮(zhèn)的時間并不多,他十分清楚這一點。 送走宮里來的貴客,顧司鎮(zhèn)將圣旨收起,先去了主院,顧司翡住著的地方。海棠一簇簇往他肩頭落下,他接住一朵,在手中細細碾磨。 還不到顧首輔下朝的時辰,他便在這廊下等候著,自顧自泡起了茶。 常年戍邊,他早已喝不慣這京中文人雅士喜好的清淡茶水,于他而言,只有那濃烈醇香的米泉酒,才算佳釀。 風聲輕輕掠過,拂過男子煞氣未退的濃重眉眼,無邊秋意一陣陣往他眸底醞起。 去年今日,他正忙于謀兵劃策,虎視眈眈欲把幽云二州收復囊中,才會無暇分身,以至錯過了中元回京祭拜雙親的機會。 攻下寧海關(guān)之后,他才得空,孤身前往薊州邊陲,帶了壺靈溪酒,找到一處荒涼林間,于那多年不曾有人到訪的孤冢旁,打理一番,又叩了三拜,祭下清酒。 隱于薊州的徐家分支,悄無聲息地斷在了這么個荒涼之地。 顧司鎮(zhèn)并不恨誰,如果沒有顧老丞相和成華郡主的養(yǎng)育之恩,他也活不到今天,或許早就在亂局之中喪了命。 因此哪怕顧司翡十多年來一直視他做眼中釘rou中刺,為了這至今不曾有機會報答的恩情,和一無所知的璉月,顧司鎮(zhèn)也只能裝作相安無事。 現(xiàn)下卻不同了。顧司翡向永和帝討來的為璉月賜婚一事,將他所有計劃都打了個措手不及。 但天下早已苦戰(zhàn)亂久矣,此等境況,若是他想把目標對準這龐大而又渺小的上京城,恐怕璉月也難逃影響。他不愿璉月有任何差錯閃失,才會如此希望璉月能夠遠離上京,遠離那個吃人不吐骨頭的森嚴宮城。 或許,洛水的確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但這么想來,顧司翡的打算就顯得更加可疑,他不信對方?jīng)]有考慮到這一點,智多近妖的顧首輔永遠只會做萬全打算,不打沒有勝算的仗。在這點上,他們倒是不約而同更像極了名義上的所謂“兄弟”。 · 璉月一回來就被康侍衛(wèi)逮住,催著去洗了個身換套常服,理由是能在她身上聞到野獸的腥氣和泥土的穢濁。璉月半信半疑,也只好照做。 她嗅了嗅自己浸過水后的手臂,有些不解:“沒聞到啊……” 康澈正輕柔地浣洗她垂肩的長發(fā),聞言道:“小姐不常接觸血腥,對此種氣味不太敏感,也是正常?!?/br> 璉月回過頭,水盈盈的一雙眸子直望進他眼底。 “那你呢?是因為澈哥哥以前很經(jīng)常做這些事,所以習慣了么?” 康侍衛(wèi)幾乎不怎么提及自己的過去,只說顧府與他有恩,卻不肯細講其中二三,璉月一直很好奇,卻一直找不到機會問。這下倒是得了巧,她急急轉(zhuǎn)過身,雙手按在桶沿,滿臉期待地瞧著他看。 “……看得多了,自然就不足為提?!彼肴鐚こ0憬疫^這話題,璉月卻不遂他意,牽著他袖子往身前拽了拽,按上兩片水暈,滲進衣袖,浮上他內(nèi)襯薄衫。 濕濕黏黏,不太利落。 他垂眸默許了璉月的行為,估摸著水溫將涼,攬著她腰后將人托抱了出來,按在膝上,寬大的絨毯罩著璉月全身,只有一派天真的翦水秋瞳仍然在眷戀著他,仿佛世間只留下了這雙眼睛,和更為純澈的……她本身。 他不得已由著話頭進行下去,這不過是權(quán)宜之計,他用溫暖的布料將最為脆弱之珍寶置于膝上,輕聲慢語,向她字字句句透露隱匿如鴉羽的塵舊過往。 “阿父……他因為一把劍,殺了我母親。” “而當時,親眼目睹這一切的——是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