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冷得彷彿沒有止盡。

    一天天接近春節(jié)的日子里，每個人的衣服也都越穿越厚，毛衣、大衣、羽絨衣相繼出現(xiàn)，手套、帽子、圍巾更是不少人不可或缺的裝備與穿搭的好幫手。

    冬日的早晨。

    街道有些清冷。

    位于巷子口的一家早餐店，不同于街上的冷清，店內(nèi)五張桌子都坐滿了人，店門口也有不少客人在等自己點的外帶餐點。

    陣陣白煙裊裊升起，飄向鐵灰的天空，最終湮沒在冬日冰冷的空氣中。老闆娘站在鐵板前，一下翻煎蛋、一下翻蘿卜糕、一下又炒義大利麵，拿鍋鏟的手忙得不可開交。

    一旁，男老闆則將那些煎好的火腿或蛋等各式配料快速夾起，再快速放上已抹好沙拉的吐司或漢堡上，接著裝入紙袋里，動作迅速又俐落。

    而后方的飲料處，也有一個小女生，她小心翼翼的將倒好的飲料一杯杯送入機(jī)器密封，最后井然有序的將飲料一杯杯裝袋。

    「語娟，把這個送到二桌！」老闆轉(zhuǎn)頭一喊。

    順時可見長長的工作桌上，有一個籃子緩緩滑行了些距離。語娟轉(zhuǎn)身拿走那落單的籃子，快步走到第二桌那，見四人中只剩一個男子桌前還沒擺餐點，便遞上放有漢堡的那個籃子，最后向他揚起了一臉微笑：「請慢用?！?/br>
    隨后，她旋即轉(zhuǎn)身，但沒走幾步，忽然有一根竹筷子掉到了她前方的地面上，坐在旁邊位子上的一名女子慌張一望，不過還沒見到自己掉的筷子，就見語娟已彎下身撿起了筷子，接著快步離去。不一會，便見語娟拿了一副新的免洗筷再度走了回來。

    「謝謝?！古佑行┎缓靡馑嫉慕舆^竹筷子。

    語娟微笑：「不會。」說完，再度快步離去。

    整個上午，語娟就在倒飲料與送餐之間忙碌著。直到中午，稍微告一個段落，大概不會再有什么客人以后，尹父和尹母就會開始收拾和拖地，也在這時候，尹母都會叫語娟去買午餐，因為餐盤要洗和垃圾要倒，還得再忙一、兩個小時才能回家，所以都會叫語娟先帶午餐回家，以免家里的弟弟餓著了。

    整個寒假，語娟也都會每天來早餐店里幫忙，平日上學(xué)的話，則會有固定的工讀生或阿嬤來打工，除非都臨時沒空，才會暫時來頂替一下。

    穿上外套、走出店外，語娟很快就感受到冰冷刺骨的空氣，她趕忙套上自己連帽外套的帽子，藉此抵擋此時吹來的陣陣?yán)滹L(fēng)。

    只是當(dāng)視線一轉(zhuǎn)，她卻愣了愣……

    在騎樓與巷口的交接處。

    對上彼此視線的兩個女生都愣在了原地，一個吃驚、一個錯愕，但誰都沒再往前。

    但下一刻，騎樓那的女生便立刻轉(zhuǎn)過身，打算跑開。

    語娟立即也回了神，快步跑到騎樓那，然而長長一排騎樓，卻早已不見方才眼睛所見熟稔的身影。

    望著四周來往的路人，語娟不禁感到失落。

    從那天算來，已經(jīng)快兩週后，但紫琳一通電話也沒打來，就算她試著打到她手機(jī)，不是沒接就是進(jìn)入語音信箱。打到家里，每次接著也都是紫琳的mama，她都告訴她，紫琳正好不在家。

    期間，彥丞也有打電話給她問紫琳的情況，不過她只說紫琳現(xiàn)在真的很難過，希望他能打一通給紫琳，就沒再對他多說什么了。

    所以方才一看見紫琳，她心中的激動已不是用言語就能形容的。

    紫琳知道她這時候通常會離開店里，所以假日有時就會在這個時間來找她，然后一起去逛街或畫畫。她想，也許她不再生氣了，但沒想到她最后還是轉(zhuǎn)身跑掉了，看來紫琳還是沒辦法面她。

    回到家，語娟和弟弟一起在客廳吃完午餐后，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她在地板上鋪了一張大報紙后，便把美術(shù)紙攤在上頭。

    從醫(yī)院來回后的隔天，她便開始寫寒假作業(yè)，學(xué)校的手寫作業(yè)不是很多，只有幾張數(shù)學(xué)考卷和一篇閱讀心得，所以語娟用三天就寫完了，之后每天都在畫參加繪畫比賽的作品。

    目前已經(jīng)畫到一半左右了，她想再過兩、三天就可以畫完了，好把剩下的時間拿來準(zhǔn)備開學(xué)的復(fù)習(xí)考。

    沒有開燈的房間。

    自然光滲滿空間，溢滿幽靜的空氣。

    跪在地板上，女生握著水彩筆，彎著腰，一筆一劃的專心涂抹著。

    透明的水桶，隨著時間，從淺淺的水藍(lán)，越變越深，水彩筆在水桶里一次次浸染，藍(lán)色的顏料融入水中，將整桶水都染成了如海般深藍(lán)的藍(lán)色，光線照射，在鋪滿報紙的地上映出一小塊淡藍(lán)的光芒。

    淡漠而沉靜的藍(lán)。

    如同女生眼底裝滿的專注。

    「jiejie……」直到房門被推開，語娟才回神一望，就見弟弟的那顆頭從門后探了出來，「可以跟你借彩色筆嗎？我的都沒水了?！?/br>
    她放下畫筆問：「你寒假作業(yè)要畫畫嗎？」

    「對。」

    「等一下，我找找?！顾酒鹕?，將畫紙連同水彩用具推到一旁，以免自己不小心踢倒。

    「不過我也很久沒用了，不知道還有沒有水?！顾蜷_最下層抽屜，再探頭到床底下，最后起身轉(zhuǎn)頭問：「你一定要用彩色筆畫嗎？蠟筆可不可以，還是水彩？」

    「可是彩色筆比較好畫，蠟筆看起來好臟。」尹弟嘟著嘴說。

    她無奈的嘆了一口氣：「好吧，你先回去做其他作業(yè)好了，我再找找，等會找到就拿給你?！?/br>
    「嗯?！挂茳c了點頭就關(guān)上門。

    而繼續(xù)站著的語娟，環(huán)視了下房間，又再度在房間里東翻西找。

    打從小五后她就沒再用過彩色筆，經(jīng)過一次次的大掃除，也不知道放哪了。

    再次找了一遍床底和抽屜，語娟忽然想到書柜的最下層有個箱子，也許放在那也說不定，于是便把地上的畫紙連同用具一起拉到了另一端。

    她走過去蹲在書柜前方，把一個大箱子挪出來，上頭佈滿了一層厚厚的灰塵。她撕開膠帶，將箱子打開，里面有不少雜物，像是已經(jīng)不玩卻又捨不得丟的娃娃、玩偶或游戲卡片，就連曾風(fēng)靡一時的戰(zhàn)斗陀螺她都還留著，語娟還記得這顆陀螺是弟弟給她的。當(dāng)時，尹弟從朋友那得到一顆新的戰(zhàn)斗陀螺，就把原本的給語娟，要語娟在家陪他一起玩陀螺對戰(zhàn)。

    但曾何幾時，她卻早已不在對這些玩具有興趣，開始把零用錢都花在美術(shù)與文具用品上了？她不知道，也完全沒察覺。

    翻了翻箱子，確定沒有彩色筆，語娟失落了下，又繼而從柜子里挪出另一個大箱子。然而在移動箱子的過程中，她發(fā)現(xiàn)兩個箱子后方藏有一袋東西，那袋東西在兩個箱子完全被移走后，從貼著墻壁的直立狀態(tài)，變成了倒在地上的橫躺模樣，里面的物品順勢也掉了出來。

    望著從袋子里掉出的東西，語娟登時一愣。

    那是一個長方形的方形塑膠套，就像市面上包裝吊飾所用的透明套子，會把吊飾先卡在一個紙板后，再裝入剛好容得下紙板的塑膠套里。

    不過，塑膠套里裝的不是吊飾──

    而是滿滿一包的紙星星。

    語娟拿起那包塑膠套后，才拖出里頭的那袋東西。里面清一色全都是一包包裝在塑膠套里的紙星星，而且每個紙星星的花案都一樣，不同的是有一半是藍(lán)色、一半是綠色。

    要不是今天為了找彩色筆，語娟差點忘了還有這袋東西。

    但事實上，她并沒有很驚訝發(fā)現(xiàn)了這袋紙星星，只是覺得有些感嘆。

    因為，一年過去，那堆紙星星仍然裝在塑膠袋里。

    她還是沒能買對玻璃罐將它們各自裝成一罐……

    …………

    ……

    有一陣子，班上很多女同學(xué)都在摺紙星星，女孩向同學(xué)們學(xué)了摺法，下課時也幫那些女同學(xué)摺。據(jù)說只要摺到一千顆紙星星就可以心想事成，所以對這類浪漫傳說情有獨鐘的女同學(xué)，那時每天都拚命在摺。

    沒想到女孩幫忙摺到最后的結(jié)果，是連自己也不自覺迷上了紙星星。她想，也許哪天她會有勇氣送一罐紙星星給男孩。所以某天下課，她就到文具店買了一包紙星星條，那包圖案她挑了很久，也非常喜歡那個圖案，所以她每次都買相同花色的紙星星條，想說同一種花色裝在一起也比較好看。

    然而她一包一包買、一包一包的摺，發(fā)現(xiàn)文具店里賣的那個圖案越來越少了，而且也沒再進(jìn)貨了，反而不斷有其他圖案的紙星星條出現(xiàn)在架上。雖然她很想一次買很多包，但每週的零用錢只有二十塊，頂多只能買兩包，也不好意思向父母開口，所以等藍(lán)色的都沒了，她就開始買還有剩的綠色。

    女孩一直摺，有空就摺，直到最后文具店完全沒賣那種圖案，就連跑到其他家也都沒賣，才不再摺了。

    那時，她算了算自己摺的顆數(shù)，并且每五十顆一堆裝在原本裝紙星星條的塑膠套里，最后發(fā)現(xiàn)連八百顆都不到，于是決定分成藍(lán)綠兩堆，一堆三百六十五顆，想說這樣也算達(dá)到了一個目標(biāo)，而且可以分成兩罐，一罐留給自己，一罐送給男孩。

    可是當(dāng)女孩再度到文具店挑選玻璃罐時，她卻對價錢完全失望了，因為她得存很久才能夠買到玻璃罐，也不敢只先買一個，以免之后要買另一個時，會像買紙星星條一樣，買不到同一種玻璃罐。

    因為，她希望藍(lán)色和綠色的紙星星，能成為像信物那樣的東西。

    凌晨四點多。

    天還未亮，一條巷子卻傳出了一陣響亮的炮竹聲。

    煙硝瀰漫，嗶嗶剝剝的聲響彷彿驚動了昏沉沉的夜，白煙很快就瀰漫整條巷子，也瀰漫了一家燈光明亮的早餐店。

    大年初六。

    許多店家過完年開張大吉的日子。

    語娟家的早餐店也不例外，每年初六準(zhǔn)時開張，也在這一天，語娟和弟弟都會跟著爸媽一起來開店，首先就是放鞭炮，正所謂爆竹聲中一歲除，當(dāng)放完鞭炮后，就是新的一年，新的開始，未來也要努力開店做生意。

    之后陸陸續(xù)續(xù)就有零星的老顧客來買早餐，待天亮，更多的老顧客上門，就又如往日般忙碌。

    但每每在這時看著爸媽忙得不可開交的模樣，語娟總不禁感嘆，感覺過去五天的休假像一場夢。一年中，也只有那五天爸媽可以睡到自然醒，在家為她和弟弟準(zhǔn)備早餐，而不是像平常必須自己跑去早餐店才有得吃。

    對語娟來說，能一醒來就聞到食物的香味和看見熱騰騰的蘿卜糕或年糕擺上桌，以及一早父母坐在客廳間聊的情景，就是她從小到大對春節(jié)最溫暖的印象。

    而早餐店開張營業(yè)，也提醒著語娟，距離開學(xué)的日子已不遠(yuǎn)了。

    紫琳仍然沒打來任何一通電話，也不接她的電話，就連彥丞說他打過去同樣不是沒人接、就是直接進(jìn)入語音信箱。

    語娟想，既然紫琳不想面對她和彥丞，那么也不想免強(qiáng)她了。因為只要開學(xué)一到，他們?nèi)齻€總會有面對面的機(jī)會，到那時她也就無論如何都要面對了，包括天祈住院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