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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娟,你要來嗎?」 「……抱、抱歉,我剛剛有點恍神,可以再說一次嗎?」女生抱歉地說,對自己剛才的失態(tài)感到羞愧。 「就是下個月底我生日,采靜阿姨說我可以約班上的同學(xué)來家里開慶祝會,語娟你要來嗎?我家有很大的電視螢?zāi)桓繇戉?,?dāng)天也有蛋糕和很多好吃的喔!」男生興奮說,雙手還在空中畫出了一個大長方形。 「可是……我跟班上同學(xué)不是很熟,如果紫琳去的話,我就會去。」 「這么說就是會去囉!你一定要來囉,因為我還有很多事想問你。」 雖然不知道他為甚么那么肯定紫琳會去,但后面那一句卻更令她好奇:「是要問什么?」 「就是小學(xué)一、二年級的事啊,雖然上次去動物園時你已經(jīng)跟我說了很多,但最近我又在房里找到了一些東西和照片,想說你可能會知道些什么。」 「可是小學(xué)的事我也不太記得了,特別是一、二年級的事,就算拿給我看,我也可能沒辦法回答你?!?/br> 「但除了你我也不知道要問誰了?!棺呱蠘翘莸哪猩鄲勒f。 「怎么會呢,你可以問你的家人啊?」她微笑,「我覺得他們一定都會記得的。」 他搖搖頭,「我哥現(xiàn)在人在美國,和臺灣這邊有時差,一定要半夜才能打給他,而且每次打過去他好像都很忙,也覺得我很煩。我爸從以前就很少回家,比我哥更忙,更不會記得我以前的事,采靜阿姨也是我二年級才嫁給爸爸的,不太清楚我一年級的事。雖然依玲有帶我去見很多以前的同學(xué),但都沒有一、二年級的,所以只有語娟你可以問?!?/br> 「所以啊,語娟你的存在對我很重要。」 步上二樓時,女生的忽然停下了步伐,望向了身邊的他,似乎沒聽清楚他剛才說的話。 男生也注意到她忽然愣在了原地,笑著繼續(xù)說:「我上次不是說過了嗎,只有你──」 『可以告訴我嗎?』沉浩望著她笑問,『那個讓你下定決心的原因?!?/br> ──回憶,是人活在這個世界上,最珍貴的寶物。 很久以前,一個大人曾對女孩這么說過。哪怕已記不清當(dāng)時的地點與時間,還有那人的樣貌,但只有這句話,無論經(jīng)過多少年都依然清晰地存在心底。 而真正印證了這句話的時候,是十三歲的夏天,即將升上國二的暑假。 「語娟──」 一道清亮的聲音流進女生的耳畔,她頓了一頓,將飲料從封口機拿出來,才緩緩轉(zhuǎn)過頭,不確定地望向聲源。 店外,正站著兩個男生,其中一個正向他揮著手,漾著一臉燦爛的笑,令女生再度一愣。原以為是自己聽錯了,直到看見心中所想的那個人真正出現(xiàn)在了眼前,才確定自己想的沒錯。 天祈? 暑假的某一天,拖著彥丞去動物園的天祈,從彥丞口中得知語娟的早餐店離捷運站不遠,就立刻決定去語娟的早餐店坐一坐,同時也想邀語娟一起去。原本語娟是要拒絕的,但父母都希望她能跟他們?nèi)?,就也不好意思拒絕了。 那天的天氣很好,天空萬里無云,是一片令人心曠神怡的湛藍。 對語娟而言,從幼稚園后就沒去過動物園了。以前在私立幼稚園時,每個月都會郊游一次,其中一次就是去動物園,那時候老師們總會拍一堆照片,回來后發(fā)給每個人一人一本厚厚的相簿,所以要不是有那本相簿,她大概也不會記得自己小時候有去過動物園。 但如今早已過了對凡事都會好奇的年紀(jì),對動物們的模樣也不會真的感到非常驚奇,所以整個游園的過程只有天祈最顯興奮和雀躍,拿著相機照啊照,一看到有趣的東西就會馬上叫語娟和彥丞過來看。不過,就因為天祈一路上都是如此興奮,氣氛很少有冷場的時候,不然可能一下就逛完了。 「總覺得好像帶小孩子出來玩一樣?!?/br> 這是彥丞一整個上午得到的結(jié)論,在他身邊的語娟也不禁莞爾一笑說:「是啊?!?/br> 「你們看是企鵝館耶──有冷氣了、有冷氣了耶!」領(lǐng)路的天祈指著左手的大門,面向他們大聲喊道,語氣滿是喜悅。 「太好了。」彥丞說,「你決定在日照當(dāng)頭的時候去企鵝館,不然我一定會拋下你去餐廳吹冷氣。」 望見左手邊擺了不少企鵝像,布置成南極的館外裝飾,一時之間,語娟感覺有一種熟悉感襲上心頭,腳步慢了下來。 雖然她已不記得了,但照片卻提醒了她。一個又一個的企鵝蠟像,在一片似雪的純白地面,在這里,曾經(jīng)有一群身穿黃色運動衣的孩子站在這些蠟像前面拍照,模樣單純可愛,連鏡頭在哪都不知道。 就算沒有十年,也有九年了。許多事她已不記得了,因為每天都有新的回憶,若久久都不去回想,就會漸漸淡忘,直到完全沒有印象。 「電腦和腦袋最大的不同就在于,電腦有容量限制,但人腦沒有,要儲存多少回憶都可以,完全沒有上限?!?/br> 「這也是你的醫(yī)生說的?」彥丞問,語帶七分肯定。 「對呀!你怎么知道?」 「因為太有道理了,你這個心態(tài)只有六歲的人是不可能想到的?!顾涞?,「不過我倒想看看告訴你這些道理的醫(yī)生是怎么樣的人就是了?!?/br> 逛完企鵝館后,三個人就找了一個可以坐的地方吃午餐,吃著語娟父母給他們的三明治。 「等一下要去哪???」最快吃完的天祈問。 「看你想去哪就去哪?!箯┴┐稹?/br> 「那我想去看那個……我幼稚園衣服上畫的那個,一種很懶、吃竹子的動物,叫什么熊的……」 「貓熊。」 「無尾熊?!?/br> 幾乎是同一時間,彥丞和語娟兩人都脫口而出了一種熊。 雖然天祈愣了會,但很快就笑顏逐開,開心地說:「對!就是無尾熊!」 「無尾熊不是吃尤加利葉的,哪來的竹子?」彥丞。 「我以為無尾熊是吃竹子耶?!?/br> 于是,下午就成了去證實無尾熊的確是吃樹葉的行程了。 「要不是他不知道無尾熊吃葉子,他剛剛解釋誰聽了都是貓熊吧?」看著在樹上一動也不動的無尾熊,彥丞埋怨道。 「嗯?!拐Z娟則在旁淡淡應(yīng)了一聲,視線隔著玻璃,同樣停在那隻無尾熊上。此時的天祈則是興奮地拍著照。 「所以你是怎么想到無尾熊的,難道……」 和天祈一樣認(rèn)為無尾熊是吃竹子的?語娟立刻就讀到彥丞話語里的涵義,搖了搖頭說:「因為我和他幼稚園的運動衣是一樣的?!?/br> 「欸?」彥丞愣了。 「我曾經(jīng)和天祈讀過同一間幼稚園。」 「真的還假的?你們不但小一同班,連幼稚園都同一間!」彥丞嚇到了,連忙問,「那、那么他也知道嗎?」 「我還沒機會告訴他,總覺得就算說了也沒什意義,因為我根本不太記得幼稚園的事,況且我才讀幾個月就轉(zhuǎn)到其他幼稚園了?!顾?。 「但我覺得要是他知道的話,應(yīng)該會很高興的。」他轉(zhuǎn)頭看向旁邊正和兩個小孩子說話的天兵,一副裝作老師的模樣說無尾熊是吃尤加利葉的,貓熊才是吃竹子,他們兩個都答錯了。 「是嗎。」語娟微笑了一下,隨之說:「謝謝你?!?/br> 「啊?」聽見那聲謝謝,他疑惑地看向她。 「就算我說了那么無情的話,你還是和以前一樣,真的很謝謝你?!?/br> 「因為一直以來都是這樣啊,而且我也沒……呃、就是告白……所以沒有必要改變?!?/br> 「是啊?!顾档溃凵癫唤兊明龅?。還沒告白就先被拒絕,她應(yīng)該也很清楚才是,但卻還是說了那么殘忍的話,就是這樣才更加無情啊…… 「你們在說甚么嗎?」 忽然冒出的聲音讓兩人著實嚇了一跳。彥丞沉著臉說:「既然你知道我們在說話,就別突然冒出來!」 「抱歉嘛,所以你和語娟剛剛真的有說了甚么囉?」他睜著好奇的眼睛問。 「對啦!你跟語娟讀過同一家幼稚園,你不記得了?」 「真的嗎!語娟跟我讀同一家幼稚園喔!」他又驚又喜,隨之問:「語娟你真的跟我讀過同一家幼稚園嗎?」 「但只讀了半年就轉(zhuǎn)走了?!?/br> 「真的!那你還記得陳冠翔、林依柔、連石凡嗎?」 「我只記得依柔而已,因為她和我們小學(xué)一、二年級同班,其他人就沒什么印象了。」她微笑道。 「你既然記得那些人的名字,怎么就不記得語娟的名字?。俊箯┴﹩?。 「對耶,語娟和我讀過同一家幼稚園的話,我應(yīng)該會記得名字才對,可是為甚么我會不記得呢?」天祈自己也陷入了深深的困惑,「語娟你是什么時候轉(zhuǎn)來的啊?」 「中班的時候,但后來就轉(zhuǎn)到其他幼稚園讀中班了?!?/br> 「那么你還記不記得那時候有一個女生和她的弟弟一起進來幼稚園,她的頭發(fā)很短,身高和林依柔差不多,臉圓圓的?!?/br> 聞言,語娟思考了會,道:「沒印象呢,因為時間過太久了,幼稚園的事我?guī)缀醵疾挥浀昧?。?/br> 「這樣喔,不過那個女生的名字我也忘記了,因為她后來就轉(zhuǎn)走了?!?/br> 「為什么我這么一聽,覺得你說的那個女生根本是語娟?。俊共逶挼氖菑┴?,「語娟也有一個弟弟,你又不記得她的名字、中途也轉(zhuǎn)走了?!?/br> 「欸──可、可是差很多耶,她的頭發(fā)很短耶,而且臉也圓圓的,就連聲音也不一樣?!?/br> 「白癡啊,都快十年了耶,人的長相和聲音都會變??!難道你看鏡子不會這么覺得嗎?」 「是這樣嗎!」天祈驚呼。 「不然還有更好的解釋嗎?難道還有另一個女生也進到幼稚園了?」 「好像也沒有了。」 「那就對了啊,那個女生就是語娟?!箯┴┫铝硕ㄕ摗?/br> 聽完彥丞的一番結(jié)論,天祈再度打量語娟,被他這么看著,語娟不自覺紅了臉。 「語娟你……真的跟我讀過同一家幼稚園?」天祈這次認(rèn)真了起來,定定望著她問。 「幼稚園叫『青心』,衣服是亮黃色的,從巷子走進去會先看到一家賣rou圓的,只是幼稚園幾年前就倒了?!拐Z娟憶道。 下一秒,天祈走近語娟面前,伸出了雙手,按住了她的雙肩,感受到肩膀上傳來的溫度與力道,語娟有些不知所措,只能愣愣地看著感動而驚喜的他。 「所以我們真的從幼稚園就認(rèn)識了?」 語娟愣愣地點了頭,而在得到肯定答案的這一刻,天祈松開了手,高興地喊:「找到了──找到了!」 幸好周圍沒有很多人,天祈此時令人錯愕的舉動才沒有引來很多注目。但語娟依舊一臉愣然,完全沒料到天祈會這么激動,直到與彥丞對上視線,看見他正笑著,語娟才稍稍明白了甚么。 『但我覺得要是他知道的話,應(yīng)該會很高興的。』 他臉上上揚的嘴角,這么告訴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