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儘管你我總會走成陌生人，儘管明瞭我們只是過路人。

    還是慢慢向你走近了。

    -

    開學一陣子了，今天是開始社課的第一週。

    我泰然站在公車站牌旁，雖然還是清晨，太陽已經(jīng)盡責的把人們烘得滿身是汗。我身上的紅色體育服、大概已經(jīng)有點濕掉了。

    指尖在書包上輕輕敲著不明的節(jié)拍，我看了眼手機內(nèi)顯示的公車到達時間，唉、還有五分鐘……額間因為天氣而滲出一層薄汗，我從書包里抽出一張面紙，輕輕在額頭上按了按。

    車好慢，我好熱……

    低頭看著自己白底水藍邊的布鞋，我甚感滿意──果然還是花自己的錢買東西最踏實最有快感啊……這滿足感簡直不可言喻。東西還會越看越好看。

    「咦，燦燦耶?！?/br>
    聽到這種叫法，我愣住、抬起頭，你稚氣脫俗的臉映入眼簾。

    你怎么會在這里？

    「好巧喔?！挂驗槲冶彻庹局阅憧粗視r瞇起眼、畢竟陽光真的很刺眼。

    「呃、早安?！刮铱粗恪⑺惨膊凰?，心里頭還是一堆問號。

    你家也在這站牌附近嗎？

    「我每天都來這搭車，怎么今天才遇到你？」

    我抬起手看了手錶一眼，無力地一笑：「今天不小心睡過頭……所以比較晚出門?！?/br>
    我無奈地瞥了一眼左手提袋里的東西，心里暗暗腹誹著臟話。

    美術(shù)什么的我是真的很不擅長啊……當了個副學藝、還得負責教室佈置。雖然張詠淯的手很巧，我也很想沒良心的全部丟給他，可是、我不像班上那些冷漠的同學們，出了張嘴就以為幫了多大的忙。加上副學藝的名號冠在我身上……我實在無法置之不理。

    于是，我們一人負責一面墻。

    他負責製作課表，我因為慣于攝影加上大家對彼此依然陌生，因此決定替每個人拍照，用照片來佈置自己負責的區(qū)塊。昨晚為了把照片跟每個人的生日日期整理好，并且一一寫在照片的背景紙上，我耗到兩三點才睡。

    所以現(xiàn)在我依然很睏，我想我的睡意還縈繞在體內(nèi)尚未遠走。

    「所以燦燦平常都搭前一班？」你和煦地一笑，微微點頭，我懶得開口、只是點頭。

    「那我以后早一點出門好了?！?/br>
    我抬頭看你，眼神帶著疑惑。

    「每天早上都可以看見燦燦的話，感覺很棒啊?！?/br>
    唉，又來了，老是說這些不正經(jīng)的，我覺得我都免疫了……

    「你啊……」我無奈地看著他，完全沒力氣跟他爭辯這些，還是閉嘴作罷。

    你對我的反應(yīng)不以為然，溫和笑笑、抬手拍了拍我的頭，我瞥過其他幾個也在等車的學生的臉，有少部分的人在看著我們。

    「葉宇修，有人在看?！刮姨ь^不滿地看著你，你聳了聳肩，甚至將手環(huán)過我的肩，笑得讓我想揍你地開口：「有關(guān)係嗎？反正燦燦是我的啊?！?/br>
    我瞥了一眼你搭在我肩上的手：「葉宇修，pleaseputyourhandsdhtnow.」

    你低頭看我，我們的距離不到三十公分，你身上散發(fā)著淡淡的沐浴乳香氣。你的表情很認真，似乎是想藉此告訴我你從來就不是在開玩笑，可是、你有沒有想過，對我來說，從員工旅游到現(xiàn)在，我們也才認識兩個月左右？

    「燦燦，我真的很認真?！鼓愕吐曢_口，眼神帶了一點難過，我望著、不禁無奈。

    我從來沒說過你不認真，可是、這真的很讓人難為情。這已經(jīng)超出了我能接受的曖昧范圍了啊……

    「葉宇修，我們認識甚至不到半年?！刮覝\淺嘆一口氣，眼角馀光瞥見公車已經(jīng)停在前一個路口的紅綠燈了。

    然后我伸出一隻手指向公車，你抬起頭望過去，我順勢捉住你的手、讓你放開我。

    我知道你回頭看我，我只是看著公車，等它停到我們面前。

    然后我就直接踏上公車，挑了一個靠窗的位置坐下，你倒是非常順理成章的直接坐到我身邊。我直接閉上眼睛繼續(xù)補眠，沒有多理會你。

    直到公車快到了我要下車的站牌時我才發(fā)現(xiàn)，應(yīng)該是會比我早下車的你（平常其他跟你穿同款制服的人早都下車了），卻好好地坐在我身邊。

    我更驚恐地發(fā)現(xiàn)，我不知不覺睡倒、靠在你肩上。

    「你應(yīng)該叫醒我的?！股晕⑷嗔巳噙€有點沉重的雙眼，我低下頭歉疚地說。

    你滿臉不以為然，唇邊揚起笑、替我提起裝著教室佈置的完成品的袋子，跟我一起走下車。

    「欸、葉宇修，你有沒有在聽啊，還有、你要去哪啦……」下了車后你逕自往我的學校的方向走，雖然步伐不快，我還是比你慢了些。

    然后你停下腳步回頭看我，滿臉不解：「送你上學啊，反正都坐到這了?！谷缓笪乙餐Ｏ履_步了。

    「我自己走，你回去上課?！刮覉远ǖ乜粗?，你好像還想說什么，卻及時止住，臉上多了些落寞。我緩緩走到你身邊，接過你手上的我的袋子：「要不，你放學再來接我？」

    然后你再次綻出笑顏，讓我也被你純粹的快樂渲染，不自覺也笑了。

    進了教室，熱情大方的班長開開心心地同我說早，我愣了半晌，才默默回了一句早。

    緩步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抽籤換了位置后，張詠淯非常作弊地跟原本坐我前面的男生換位置，所以、沒錯，現(xiàn)在坐在我前面的依然是他。

    他正趴在桌上補眠，我想他大概也是拚死拚活地在做教室佈置的相關(guān)作品吧……我抬頭望向他負責的那面墻──果然、整齊簡練的功課表已經(jīng)平整地在墻上貼得好好，邊框還有紙雕做成的藤蔓纏繞裝飾。

    早知道我就全部都丟給他做……

    我看了眼袋子里的那些「紙衣服」。

    我后來決定把底紙都剪成我們體育服的樣子，男生的照片貼在深紫色的紙上、右下角畫上銀色的條碼，下方寫著他們的生日日期；女生的底紙則是與體育服差不多的紅色，至于條碼、是白色的。然后還買了無痕掛勾及繩子，噢還有木頭夾子。

    無奈看了似乎睡得很熟的張詠淯一眼，現(xiàn)在才七點出頭，到校的同學屈指可數(shù)，加上大家都跑去別班認親串門子，所以教室只剩我跟班長還有一隻睡熟的豬。

    唉。

    不想叨擾到平常公務(wù)繁多的班長，我默默提著所有的東西走到我負責的那一面墻前。

    昨天回家前，我有先貼好掛勾（因為掛勾黏上之后不能馬上用），所以我先拿出繩子在掛勾上套牢，然后取出一疊又一疊的「紙衣服」。

    我慢慢地一張一張夾，一次抓一把夾子、然后將紙衣服照同學的號碼一張張夾好。手上的夾子沒了，我回過頭要再拿夾子，卻差點撞到人。

    「小心?！箤Ψ轿⑽⒑笸艘徊?，手上也有一把我要拿的夾子，于是我抬頭望是誰這么好心要來幫忙……

    居然是夏培睿學長。

    「呃，謝謝。」我接過那些夾子，繼續(xù)忙著將衣服一件件夾上繩子，學長只是站在旁邊靜靜地看，沒有打擾我。

    等我貼到只剩最后五張，我回頭看他：「為什么你會跑進來？啊、等一下，你先去外面等我?！?/br>
    我將最后一張夾好，他先走出教室，我瞥了一眼后將袋子拿回自己的位置掛好。

    走出教室，一陣微風吹來，我緩緩呼出一口氣。果然還是教室里最悶了……雖然氣窗都打開了，還是不免覺得像個牢籠啊。

    學長站在欄桿前，吹著風看著中庭，我走到他旁邊也靠著欄桿，不過是面對著教室。

    「學長怎么這么早就來找我？」

    他沒有回頭，我也只是輕松地倚著，幾秒鐘后，他開口：「哦，今天下午有社課對吧？」

    「嗯，好像有?！刮椅⑽Ⅻc頭，依然感到四肢無力，天哪，我還是很想睡覺……

    「燦云要加油喔，可不能讓你直屬我丟臉啊?！顾⒐创浇牵瑐?cè)首看我，我視線稍微轉(zhuǎn)移、也看著他：「有人這樣給自己直屬壓力的嗎……」

    「呵?！顾Φ醚劬Χ疾[起，讓我很想打他。

    居然專門來給我壓力，我現(xiàn)在可是累得要睡著了啊……還以為他是專門來照顧一下自家直屬學妹、盡點直屬學長的義務(wù)的。

    「好啦，所以燦云最近如何？還習慣嗎？」他轉(zhuǎn)身和我一樣靠著欄桿，我的視線定在班級牌上，思考著等會的第一節(jié)課是什么。

    「嗯……好像也沒什么不好，習慣什么的、要慢慢來吧?！刮姨秩嗔讼卵劬?，嗯、等一下好像是公民課。嗯、睡覺。

    「小燦云應(yīng)該要更積極一點呀？」他溫和地笑笑，我轉(zhuǎn)身趴在欄桿上，無力開口：「學長，我只想當個平凡高中生，不是什么青春熱血小高一好嗎?！?/br>
    「小燦云你這樣不行喔。」他轉(zhuǎn)頭看我，臉上的笑容有點無奈，我瞥了他一眼：「不要再叫我小燦云了啦……」

    「徐──燦──云──」聽見楮楮的聲音，我猛然抬頭，正想到要閃已經(jīng)來不及了。

    「唔啊啊、黎楮楮！」她抱住我，手還不忘往我敏感的地方戳，弄得我進也不是退也不是，無意間瞥到學長的表情，我不禁感到難為情。

    他先是看來有些詫異，對于我居然也會有這般激動的情緒與反應(yīng)，而后，他的表情轉(zhuǎn)為饒富興味，簡直就是在看戲。

    不過，印象中開學之后他每次來找我我都是一副死人樣，不是一臉想睡覺就是老子在不爽的臉。現(xiàn)在楮楮一出現(xiàn)、我滿臉的笑容藏不住，他會不會覺得不高興？……

    不過、楮楮是我最好的朋友啊……

    「你怎么現(xiàn)在才來找我？」我抓緊楮楮的手不讓她再攻擊我，她還在奮力掙扎想逃脫。

    「我不來找你你也沒來找我啊！」她滿臉不甘心地說，然后趁我不注意、掙脫開來又打算下一波攻擊。

    吼、夠了喔！

    「學長救我啦！」我躲到滿臉看好戲樣的學長后面，他錯愕了幾秒、而后笑了開來：「好啦，雖然不知道這是哪來的學妹，不過就饒了我家小直屬吧？」

    「徐燦云你犯規(guī)啦！」礙于中間站了個學長，楮楮只好滿臉哀怨地看著我說，我朝她扮了鬼臉，滿臉你能奈我何的欠揍模樣。

    忽地、學長回過頭來看著我，臉上的笑意不退：「好啦小燦云，我要先回教室了，下午社課別遲到喔?！?/br>
    我點點頭，跟他道了聲謝，他又補了一句：「你的早餐在你桌上，要記得吃喔?！?/br>
    嗯？我剛剛放袋子的時候沒看到??？

    學長拍了拍我的頭便揚長而去，徒留我跟黎楮站在原地，我戒慎戒懼地看著她：「所以，是什么風把你吹來我們班啦？」

    她朝我笑笑，從口袋里摸出手機，點出她的臉書訊息給我看：「喏、有人要我替他問候你喔?！?/br>
    我抽過她的手機，緩慢滑著她們的對話紀錄。

    是他啊……

    黎楮湊到我身邊，跟我一塊兒看著她們的紀錄：「我說你啊，新的臉書也該公布出來讓大家知道了吧？」

    我不語，讀完所有訊息，把手機還給她。

    「燦云，宋禾冉是真的很喜歡你。」

    我抬頭看她，勾起嘴角：「我知道，可是我跟他說好只當朋友了?！?/br>
    黎楮一手搭上我的肩，另一手拿著手機：「你應(yīng)該沒有要躲他吧？」

    我有點好笑地瞥了她一眼：「我們都沒有躲對方，我的新臉書，只加我想連絡(luò)的人，所以今天回家，我會自己加他的?！?/br>
    黎楮點點頭，朝我一笑，我拍拍她的頭，輕輕靠著她。

    宋禾冉啊……你現(xiàn)在在美國，還好么？……

    時光荏苒，我們不經(jīng)意也走了那么長一段。

    長長路上、過客太多，有些陪伴平平淡淡、卻無比溫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