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學(xué)兩個月，第一次段考過去，「沐晴」高二的幾個干部忙著練習(xí)、決定再一個半月之后的校慶表演曲目，五位教學(xué)依然認(rèn)真地指導(dǎo)學(xué)弟妹，我跟承鈞、米恩還有昱丞就在教室外討論曲目還有上場順序。

    因?yàn)樯弦淮挝腋锈x一起上臺演唱引起的熱烈回響，這次依然是我跟承鈞壓軸合唱，米恩跟昱丞開場合唱，還在一邊忙著設(shè)計(jì)社服的雅晴夾中間。

    說到熱烈回響，一直到現(xiàn)在，我才發(fā)現(xiàn)那次的回響真的很大。

    那天有些這屆入學(xué)的少數(shù)學(xué)弟妹也有來，我們在各班社宣時，有幾班的幾個學(xué)弟妹會踴躍地說要加入，其實(shí)大抵而言，應(yīng)該都是承鈞的功勞。他就是那種男女通吃的類型，學(xué)弟喜歡跟他稱兄道弟，學(xué)妹默默崇拜他。

    猜得沒錯的話，應(yīng)該有不少學(xué)弟妹，是慕他的名而來。啊、還有米恩。

    她活潑的個性，也在校內(nèi)傳開，不少學(xué)弟偷偷注意學(xué)姊，學(xué)妹覺得學(xué)姊好可愛。

    多虧有他們啊……「沐晴」這次社招才能這么成功。

    邊想著事情我不自主地也停下了手中撥弦的動作，承鈞也因此停下來，困惑地轉(zhuǎn)過來看我：「欸，社長大人，怎么了嗎？」

    「咦？」我愣愣地回神，米恩跟昱丞也往我們這看過來。真糟糕……最近越來越容易閃神了。

    「對不起，我恍神了……」乖乖低頭道歉，我嘆了口氣，拿起一邊的水灌了一口。這樣不行阿……狀況太糟了。

    「燦云，你最近閃神閃得越來越嚴(yán)重了?！姑锥鞲咆┳轿覀儍蓚€面前，米恩看著我，皺著眉頭說。

    是啊，我知道。

    其實(shí)段考前，我就已經(jīng)開始閃神了，勉強(qiáng)撐過段考，成績沒有太可怕，精神卻是越來越恍惚。

    我越來越常失眠，也越來越常驚醒，卻完全不記得自己做了什么夢，然后就是翻來覆去的漫漫長夜，胡思亂想著各種事情，越來越懂得什么叫自己嚇自己。

    我很害怕很害怕，我害怕宇修真的離我而去?，F(xiàn)在十月底，他該動手術(shù)的時間也快到了，醫(yī)生是說，已經(jīng)配對到適合他的心臟，再過幾天，就讓他進(jìn)手術(shù)房。

    希望一切能夠平安順?biāo)臁?/br>
    拜託。

    「燦云，你又飛去哪了……」米恩的聲音又喚，我愣愣地望向她，然后才又驚覺，我的思緒又飛得太遠(yuǎn)了。

    「休息一下吧，今天練到這?！钩锈x側(cè)眸看著我，眼神雖是體諒卻仍帶了幾分無奈，我只能乖乖點(diǎn)頭，嘴上回著沒有用的對不起。

    「打起精神來啊社長大人，你要扛的是我們所有人啊?！钩锈x搖搖頭笑著說，拍拍我的肩膀就進(jìn)了教室?guī)兔W(xué)弟妹。

    突然感到煩躁，我不知道該怎么辦。好想找楮楮說說話，可是自從她知道我跟宇修變成兄妹，她就一直跟我玩躲貓貓。她在情感上跟林奕帆你追她躲，在友情上……是跟我你追了我也懶得躲。

    躲不掉，她就乾脆裝作沒看到。

    有必要這樣嗎？

    即便是不贊同我跟宇修現(xiàn)在的糾纏，可是、人家明明已經(jīng)是個，半身都進(jìn)棺材的人了……即便我不想承認(rèn)，可對宇修而言，他就覺得自己是那樣的存在啊……

    他是抱持著這樣的想法在過這些日子的。

    那么為什么，我不能再多陪陪他？我不奢求什么，只希望能像這樣待在他身邊。就這樣而已啊。

    「學(xué)姊，你還好嗎？」熟悉嗓音在我頭頂響起，我抬起頭，禾冉背著吉他，皺眉站在我面前。

    「禾冉……」望著他，我覺得一陣鼻酸。

    為什么，連禾冉都能明白我的想法，楮楮卻不行……為什么在這樣的時候，楮楮卻不在我身邊？

    「社課剛結(jié)束，要說什么的話，找個沒人的地方吧？」他嘆口氣，蹲下來與我平視了會，然后逕自替我收吉他、樂譜還有鉛筆盒跟水：「走吧？」

    我只能乖順地點(diǎn)點(diǎn)頭，背過自己的吉他，慢慢跟在他后面，任他握著我的手腕，而我無視大家走過的各種目光。我沒有力氣再在乎這些，我只想要黎楮理我，我只想要語靜恢復(fù)正常跟我和好，我只想要、宇修可以好好的……

    為什么這每個愿望，看起來都這么遙不可及。為什么好像每個人，都會離我而去？……

    是不是改天一覺醒來，米恩也會不理我，是不是改天一睜開眼，我眼前的這個男孩、宋禾冉，就不會再這樣陪著我、順著我？……

    我默默地停下腳步，因?yàn)槔?，所以禾冉也被迫停下來，回過頭來疑惑地望著我，「燦云？」

    「我不想走了，我累了?！灌_口，我任性地站在原地。

    「那坐下來休息一下吧？」無奈松開握著我手腕的手，他回過身來站定了看著我，我望著他面無表情的臉，猜不出他現(xiàn)在是什么情緒。

    「燦云，你給自己太多壓力了。」他靜靜望著我，再次握住我的手腕，「我們先去散散步，再去看他吧？」

    先去散步再去看宇修……

    「我不要?！?/br>
    淡淡地，我開口，然后看著他握住我的手，「禾冉，我很害怕?！?/br>
    「嗯？」

    「我很害怕，他會放棄自己，我很害怕，最后我誰也留不住。」低聲喃喃，我垂眸，想勉強(qiáng)自己唇角上揚(yáng)，卻是再也沒有辦法。

    已經(jīng)極限了，我真的沒辦法再承載更多了。

    「他會沒事的，你也不會變成一個人?！固置业念^，禾冉的聲音輕淺柔和，「我一直都在啊，你知道的?！?/br>
    我知道的……

    有太多事情，都是我知道的。

    就是因?yàn)橹溃圆鸥乙姓棠欠轀厝?、恣意依靠，卻未曾想過好好回應(yīng)。

    也是因?yàn)橹?，所以才死死蒙蔽著雙眼、假裝看不見，好似這樣就不需要負(fù)責(zé)，哪怕自己盡是做些沒良心的傷人舉動──夜深人靜時，才被良心與愧疚將自己啃噬殆盡。

    退開一步也掙開他的手，我仍低著眸、看著自己的鞋子，「走吧，我想去看他了?！?/br>
    沉默了一陣，禾冉才輕應(yīng)了聲「嗯」。我大概又傷到他了吧。

    「對不起?！馆p聲說完，我繞過他往自己的教室去，然后將要用的東西全放進(jìn)書包，再走出教室時，他已經(jīng)在我們班前的走廊上等我。怎么就是有這種笨蛋……

    一路無語到公車站牌，又慢慢晃到醫(yī)院，直到進(jìn)了宇修的病房。我不知道禾冉在想些什么，我只知道我在想著要怎么笑著跟宇修說話。

    至少讓你對我放心，至少讓你……不必牽掛我。

    最近幾次來探望，你總是熟睡著，今天倒是醒著，側(cè)首望著窗外華燈初上，路上讓車燈照得一閃一閃，流光竄動……你的病房，是看夜景的好地方。卻也只看得到這一片夜景。

    我跟禾冉靜靜將東西放在你的床尾，你回頭來對我們微笑，我卻勾不起唇角。你的臉色好蒼白，看起來……真的好虛弱。

    「欸，你們看，外面很漂亮，對不對？」望著窗外，你慢慢地說，語調(diào)不再像過往那般調(diào)皮有精神，我聽著，輕點(diǎn)了點(diǎn)頭，然后坐在床沿、也望著窗外；禾冉站在我旁邊，也靜靜地望著。

    還想著是不是要跟你聊些什么，你忽地開口：「欸，餓不餓？」

    沒來得及說還好，你又繼續(xù)說：「燦燦，今天若依有事情不會過來，你可以去幫我們買晚餐嗎？」

    「哦，好啊，你要吃什么？」沒有想太多，我笑著望向你，點(diǎn)點(diǎn)頭，你唇角淺淺上揚(yáng)，「都好，你買什么我就跟著吃什么。」

    點(diǎn)點(diǎn)頭，我望向禾冉，他給了我一樣的答案。

    于是我抽出書包里的皮夾便往外走，反正禾冉可以陪陪宇修……他們兩個，好像多少都有話能聊。

    自己一個人在美食街上晃著，然后買了三碗清燉牛rou麵，再慢慢晃回去。

    明明在樓上看來是那樣美麗的光景，當(dāng)置身其中，卻覺得嘈雜、刺眼……才發(fā)現(xiàn)原來適當(dāng)?shù)木嚯x，真的能帶來不同的感受。所謂朦朧美吧。

    腦袋里閃著許多事情，偶爾看著經(jīng)過身邊的路人，研究他們的穿著，觀察他們的言行，然后又想起學(xué)姊跟楮楮對我說過的話。最近這些日子，她們說的話，總在腦海里轉(zhuǎn)著。

    楮楮說的自欺欺人，學(xué)姊說的我不懂喜歡。我全部都深深記在腦海里。

    「要怎么照顧她，我自己知道，你自己好好活著吧?！棺叩讲》块T口，禾冉的聲音傳來，我停下腳步，愣了愣。

    他們在講什么……

    「也是，你們都認(rèn)識這么久了，哪需要我交代……」你喃喃著回答，我抿了抿唇，揚(yáng)起唇角踏進(jìn)病房，「欸，我買了超香的清燉牛rou麵喔?！?/br>
    禾冉扶著你去洗手，我把餐桌推到病床前、替你打理好，他再攙著你緩著步伐走回來時，我望見他眼里的復(fù)雜。你們到底說了些什么……

    氣氛有些尷尬，我們都靜靜吃著晚餐，我跟你一起坐在床沿，禾冉坐在陪客椅那。你吃得差不多了就放下筷子，側(cè)眸笑望著我：「欸燦燦，禾冉老弟人那么好，你不考慮一下嗎？」

    我正要將麵送進(jìn)口中的動作停下，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將視線擺哪里，只好繼續(xù)盯著眼前的麵，「葉宇修，不要以為你是我哥又是病人，我就不敢對你怎么樣喔。」

    「燦燦，我說認(rèn)真的?！馆p嘆口氣，你抬手摸摸我的頭，我放下筷子望向你：「我也沒在跟你開玩笑?！?/br>
    你揉亂我的頭發(fā)，唇邊彎起笑：「燦燦還是一樣難搞啊……」

    「哼，誰叫你是我哥。」

    「那meimei，你哪時要幸福給哥看？」

    「……」沉默望著你，你望著我的視線一如以往地柔和，唇邊笑意和煦。明明是我做夢都望著的表情，此時此刻卻只令我鼻酸。

    「葉宇修，不要逼我，你什么都知道的?！沟亻_口，眼前的麵我再也吃不下，收起筷子端起碗，我走到外面清理廚馀、丟垃圾，然后進(jìn)了女廁洗手。望著鏡子里的自己，才終于是忍不住地低頭痛哭。

    你怎么會不知道，我要的幸福，就只有你能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