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超和趙云騎著馬，馬超在前，趙云在后跟隨著。趙云不知道馬超要帶他去什么地方，只是靜靜的跟著。途中，他們沒有交談過，這使得趙云心里更是不安。

    馬超想對自己說的話，趙云不用想都知道是跟公孫瓚有關(guān)。

    他從來未對任何人說起，但這件事就像惡夢纏身一樣的困擾著他多年。他無法忘記過去的傷痛，被一個自己曾信任的男人侵犯過身體令他無法再面對自己?；诤逈]有好好保護(hù)自己，才在以后的日子里過得小心謹(jǐn)慎。

    自私的保護(hù)著自己，別人的感受他不愿再理會，直至馬超對自己的親近，防線逐漸薄弱。

    但關(guān)于公孫瓚的一切，他不愿再說，不愿再想，這已到了他的底線。那個傷口儘管沒有愈合，但卻從未去觸碰過。

    『到了！』

    馬超的聲音把趙云從沉重的思緒中喚回來，只見馬超已經(jīng)下了馬匹。

    『海邊？來這里做什么？』

    『游水??！你說過會教我的，來吧！』

    說著，馬超拉著趙云的手，趙云也唯有跟著下了馬，被馬超牽著手的跑到沙灘上。接著，馬超急不及待地把身上的外套﹑外衣和鞋子等脫去，最后身上只剩下單薄的里衣，大步大步的步入海水中。

    『喂！孟起！』

    『快來啊！海水很舒服！』

    趙云看見馬超慢慢步入海水中，并沒有跟著，只是停留在沙灘上。

    究竟馬超要跟自己說什么？趙云沒辦法知道?，F(xiàn)在又說要他教他游水，難道他真的可以當(dāng)什么事都發(fā)生過一樣對待自己嗎？這樣子，他更加無法面對馬超。

    為什么不能早早對馬超放手？口口聲聲說要馬超放手，其實最不愿放手的是自己吧？當(dāng)他拒絕馬超的時候，心是在淌血。如果心早已死，他現(xiàn)在就不用痛苦了。是馬超的真心令趙云不能心死，以致他心里不想辜負(fù)馬超。當(dāng)發(fā)現(xiàn)自己已動了情的時候，也想回報他對自己的那份情義，然后他才發(fā)覺，自己根本還不起馬超為他付出的情感。

    他什么都不會做。馬超可以全心全意﹑不顧一切的對自己好。而他，只會令馬超困擾。

    甚至給馬超抱一下，也會令他渾身顫抖。

    （－－不能去愛孟起……不能…現(xiàn)在提出分手也許－－）

    趙云這時抬頭一看，平靜的海面上不見了馬超的身影。

    『孟起？』

    環(huán)顧四週，找不著馬超的身影，趙云不作他想，立即跑入海中。馬超是西涼人，不熟識四處都是危機(jī)的大海，就算平靜無浪的海面也危機(jī)四伏。更何況他不熟水性，在海中，馬超就像是嬰兒一樣！

    趙云心急如焚，為什么自己不跟著他一起下去？如果馬超有什么不測，他永遠(yuǎn)都不能原諒自己。

    突然，后面?zhèn)鱽韲W啦水聲，趙云立即轉(zhuǎn)過頭一看，馬超就在距離自己幾步遠(yuǎn)的海面。

    『咳！咳！咳！』

    水位及胸，馬超一隻手抹著臉上的水，一邊在咳嗽。

    『孟起！』

    剛剛的傍惶無助立即轉(zhuǎn)變?yōu)殛P(guān)切的情緒，趙云立即走過去。

    『怎么了？沒事嗎？』

    『喝了幾口水??！咳！』

    確認(rèn)了馬超沒事后，趙云松了一口氣，剛剛緊張的心情一下子放松。

    剛剛真的很害怕，很害怕失去馬超。在不知不覺間，馬超在趙云心目中的地位一直提昇。儘管一直保護(hù)自己，不讓別人走進(jìn)自己內(nèi)心，但現(xiàn)在，偏偏馬超是自己內(nèi)心唯一容得下的人了。

    『子龍，你教教我怎樣在水中那些什么吸氣吐納的功夫吧！』

    馬超拉著趙云的手，像孩子一樣在央求。

    『你要學(xué)嗎？』

    還未知大海的可怕嗎？真是的。

    『你說過會教我的??！咳咳！』

    馬超剛剛嘗試怎樣在水中活動，閉上眼睛就潛入水中，當(dāng)嘗試睜開雙眼，一種刺痛感立即襲來。一不小心，就喝了幾口海水進(jìn)去。到現(xiàn)在還覺得難過。

    （始終還得先學(xué)學(xué)在說中吸氣的功夫吧？）馬超心想。

    『…你還嫌海水喝不夠多嗎？受過教訓(xùn)還不懂學(xué)乖。』

    口中說著冷淡的話語，眼神卻是溫柔的，還不忘輕拍著馬超的背，讓他好過一點。

    『總不能因為怕喝幾口咸水就不學(xué)吧？你說是不是？』

    馬超意味深長地問道，沒有表現(xiàn)出期待著趙云的答案，他把前面的瀏海撥開，拍了拍雙頰，精神飽滿地伸展一下手和腰。

    『我真很想試試在水中自由暢泳的感覺。』

    說著，馬超走回去較淺水的地方，趙云看看水位，原來已經(jīng)到了自己的胸前，于是也跟著馬超去...

    跟隨著馬超的背影，趙云在想剛剛馬超對他說的，是不是就是他今天想對他說的話？馬超沒有因為怕嘗到苦水而放棄他想做的事情，很簡單的道理和堅持，自己小時候何嘗不是抱著這種想法做事？

    到了今天，他是喝了多少口苦水才熬到現(xiàn)在？

    ■

    『累嗎？』

    『不累！怎樣？我學(xué)得挺快的，是吧？哈哈！』

    趙云笑了，馬超的確很聰明，教了幾次就學(xué)會了。要不是太陽要下山，他都還不愿上岸呢。

    他們?nèi)键c起火堆，把濕透了的衣服脫一些下來晾乾。入夜的夜風(fēng)有點冰涼，他們坐得很近，不知是因為面前的柴火，還是因為從對方身上取得的暖意，他們一點都不覺得冷。

    『……為什么突然要來游泳？』

    趙云終于開口問道。沒有直接問馬超想對自己說的是什么，只先試探性的想知道馬超要學(xué)游泳與他要對自己說的話是否有關(guān)連。

    『因為…我真的很想知道在水中是什么樣的感覺?！?/br>
    馬超微笑著，眼睛望著眼前那一望無際的海洋，接著說︰

    『我娘也對我說過，海是會吃人的。我們西涼人都不懂水性，在腳不能踏地的水里只有被淹死的份兒。所以從小我對海就產(chǎn)生了恐懼感，但現(xiàn)在，我真的好想學(xué)會換氣劃水的技巧……』

    馬超還未把話說完，先把視線從遠(yuǎn)方移離，望進(jìn)趙云充滿疑問的眼中。

    『我記得你說過，只有你哥哥在你身邊的時候你才敢出海游水，所以我想…如果你愿意的話，我會一直在你身邊，給你勇氣和安全感。所以我想儘快學(xué)會游水，以后就可以陪你一起出海玩了?！?/br>
    『孟起……』

    他的確在攻打定軍山途中對馬超說過，那時無心的話語，馬超竟然都放在心上了。

    『不過，我知道我是永遠(yuǎn)都不能代替子龍的哥哥，我只是想為你做些事情，像你哥哥一樣，能夠得到你完全的信任和依賴。只要你愿意，不管將來發(fā)生什么事，我都會在你身邊守著你。永遠(yuǎn)在你身邊?！?/br>
    馬超在趙云面前立下誓言般說著，眼中看出他無比的深情和堅定。

    馬超一字一句都打進(jìn)趙云的心坎里，他可以信任馬超的誠意。他知道馬超愛他，他也是愛著馬超的，但他不知道他可以為馬超做些什么，自己一生的不幸已註定他一生都不可能快樂，更莫說可以令馬超快樂，給他一點點的回報...

    有愛而無情，只因心早已死...

    自從他父母被冤枉死后，他沒有一天過得快樂過，哥哥的死更是令他的人生陷入無盡的黑暗中。一切的悲痛令趙云明白到自己早已被安排好的命運(yùn)，上天要他孤獨(dú)，他就學(xué)去習(xí)慣孤獨(dú)，漸漸便得孤僻冷漠。再遇劉備，令他過的日子有個目標(biāo)，卻像是行尸走rou，有時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正在做什么。

    馬超的出現(xiàn)，令趙云的生命里出現(xiàn)一線曙光。到愛上了，才發(fā)現(xiàn)自己真還不起馬超的半分柔情。

    『子龍，我知道我年紀(jì)比你小，可能不能像你哥哥那樣可靠…不過－－』

    馬超伸手輕輕的捉住趙云略為冰冷的手，接著說︰

    『為了你，我什么事都會做?！?/br>
    趙云望向馬超，對上那炙熱的視線，了解到馬超可以為自己甘愿做任何事。

    『…孟起……我…我不知道可以為你做些什么…。』

    趙云輕輕甩開馬超的手，低下頭，視線從馬超臉上移開，他不愿再讓自己的不幸傷害馬超...

    『我是個不詳人，不幸的事情從不離開我…你和我一起，你是不會快樂的?！?/br>
    『不會的！』

    馬超激動地說道。他輕捉住趙云的肩膀，慢慢的讓他面對著自己，他不要趙云在逃避他的感情。

    『你可以的，我知道和你一起我會很快樂。就算上天要我明天就死，我也要跟你在一起。我－－』

    沒有讓馬超說下去，趙云用雙手掩住了馬超的嘴巴。

    『別說了…別提死了……好嗎…？』

    趙云低著頭，閉著眼，輕微顫抖的肩膀明顯令馬超知道趙云對他身邊重要的人的離開感到的恐懼感。剛剛馬超說的只是一個比喻，他知道自己是不會那么容易就死掉。就算不是為了自己，現(xiàn)在為了趙云，馬超都要活下去。趙云不能再承受失去親人的痛苦，見著自己身邊的人一一離開自己，他比死更難受。要趙云再承受一次，他會崩潰，以致他不愿再冒險與人親近。

    －－也許真的，不曾擁有，就沒有失去時的痛苦。

    馬超伸手把趙云掩著他嘴巴的雙手拿開，然后輕輕地把他擁入懷中。

    『子龍，我不會死，我們一起一定會很快樂的?！?/br>
    輕撫著趙云柔軟的黑發(fā)，手放在他背上感受著他起伏的心跳。

    『為你付出，是我心甘情愿的，并不是要你也為我做些什么。要是你不喜歡我的話，只要你一句話，我會安安分分地做你的朋友。但如果你是對我有感情的話，我只希望你可以給我機(jī)會，也給你自己一個機(jī)會。將來的事沒人能說得準(zhǔn)，但以后的路我陪你一起走﹑一起哭﹑一起笑，終我馬孟起的一生都不會離開你，我們都不會再孤獨(dú)?！?/br>
    趙云聽著，心中覺得感動，任由馬超抱著自己的身子。

    『別因為害怕將來而避開我，我們一起為我們的將來努力好不好？』

    馬超說服著，他要趙云知道只要有他在，什么都不用怕。

    『我…什么都不能為你做…我不知道可以為你做些什么，孟起?！?/br>
    經(jīng)過這么多的事情，自己還會懂得去如何愛別人嗎？

    『子龍，你不知道，其實你已經(jīng)默默為我做了很多事?！?/br>
    從認(rèn)識趙云第一天開始，他慢慢的改變著，從不愿讓馬超走近，直至對了他說了一句「喜歡你」。趙云為馬超而改變，馬超也為這些改變而感到高興，他默默的付出，趙云也默默的回報著他。

    『只要你會感受我對你的感情，給我一點點回應(yīng)也好，這就足夠了?！?/br>
    『…感受…？』

    『對?！?/br>
    馬超輕輕的拉開趙云，溫柔的眼神望進(jìn)趙云充滿水氣的眼中。

    『用你的心，感受我對你的情?！?/br>
    馬超的說話有著很大的力量似的，趙云知道在這時候，他已經(jīng)不能再逃避馬超，更不能逃避自己。但就算他現(xiàn)在接受了馬超，也會因為這些年來「保護(hù)自己」的意識已經(jīng)根深蒂固，令他在心理上無形間有障礙，與馬超保持著一定的距離。馬超雖說不介意，自己卻不得不覺得愧疚...

    對上馬超堅定的眼神，趙云也清楚是這雙眼睛一直改變著自己。他慢慢讓馬超走近自己，最后連自己也不能自拔的愛上了。每次接觸到馬超炙熱的目光，他的防線就要崩潰。

    －－為什么？

    『你在這里等我一下，我去拿些東西過來?！?/br>
    馬超說完，向著之前丟下馬匹的方向走去。趙云看著馬超的背影，百感交集。

    今天馬超特意要他來這里，就是要跟他說這些話嗎？本來以為他一定會問自己關(guān)于他和公孫瓚之間的事情，但一來到這里，馬超就嚷著要學(xué)游泳。嬉玩完了，他想對自己說的就只有情愛...

    馬超想學(xué)曉游水的理由很簡單，就單純?yōu)榱粟w云一個，但卻有玄外之音。

    趙云知道，馬超還想對自己表示的是－－『不要因為害怕將來而不接受他，不要因為害怕受傷害而不去感受戀愛的感覺。』不能否認(rèn)的是他確實是因為害怕未知的變數(shù)，不想再受傷害而逃避馬超。但令他有這種想法的是他的過去，他本以為時間可以沖淡傷害，但時間只令這些傷痕越見深入。沒有期望過會康復(fù)，只想用盡方法掩飾，直至馬超的出現(xiàn)，他終還是要面對懦弱的自己...

    而這一面，他從未表露于他人前...

    －－馬超卻是趙云的唯一。

    從認(rèn)識開始，馬超一步一步的佔據(jù)著自己防備森嚴(yán)的內(nèi)心世界。在他無私的關(guān)心下，趙云的心扉也漸漸打開。

    到了現(xiàn)在，趙云終于知道再逃避已經(jīng)沒意思，因為他不能逃避﹑不想逃避，而逃避也只等于自己再親手傷害自己一次。也許他目前不知道怎樣可以令馬超快樂，也許他不會去愛，但他現(xiàn)在至少可以相信馬超可以引領(lǐng)自己－－令自己從一個對任何事物都有很重戒心的人，漸漸轉(zhuǎn)變成一個學(xué)會去關(guān)心別人的人...

    －－對，他可以相信馬超－－

    如果是馬超，他愿意再用心再睹上一次！

    『子龍！我拿來了！你看，知道這是什么嗎？』

    馬超手中拿著兩枝類似香燭的東西，遞到趙云面前耍寶般問道。

    趙云接過來，看了看，像是香燭吧？

    『那天我去找孔明，看見他桌子上放著這些東西，他說是煙火，我就問他借來玩了?！?/br>
    馬超說著，走到火堆面前，把自己手上的那枝煙火燃點著。

    『哇～～～真的有火光出來了??！』

    馬超轉(zhuǎn)過身子，讓趙云可以看見他手中的煙火。

    趙云定定的看著，煙火在漆黑的夜晚中顯得份外耀眼。

    馬超跟著走向趙云，把趙云拿著煙燭的的手捉過來，就要也把另外一枝也燃點起來。當(dāng)那頂端接觸到馬超手上的煙火時，火光便冒出來，使得週圍更光更亮。

    趙云看著兩人手上的煙火，一陣莫明的感動涌上心頭。

    『很漂亮?！?/br>
    『子龍，你笑了?！?/br>
    趙云很久都沒試過這樣發(fā)自內(nèi)心的微笑。這一刻，他真的知道他是可以拋開過往的傷痛，為自己身邊有一個愛自己的人而感到幸福。他終于了解到，馬超是一個可以令自己希望拋開一切的人。幾經(jīng)辛苦，他學(xué)會了感受孤獨(dú)，習(xí)慣了孤獨(dú)，但現(xiàn)在，他是多么的希望馬超可以在自己的身邊－－因為孤獨(dú)并不好受﹑也因為深信馬超不會令自己再次孤獨(dú)。

    抓緊眼前擁有的事物－－是諸葛亮對趙云說過的話。漸漸的，馬超給了他這個勇氣。上天安排他失去一切，令他進(jìn)入絕望的深淵。卻又安排他們的相遇，是意喻著新的開始，還是另一次更重的打擊？

    『我以前經(jīng)常想，在我短短二十四年的人生里，什么都試過了。我有幸福的童年，卻也失去了這一切幸?！?/br>
    趙云溫柔的神情，在煙火的陪襯下更覺陰柔，馬超定神望著，也細(xì)心聽著。

    『期待過，也失望過；最后只剩下我一個人，我還可以做些什么？我還為了什么而活？遇到主公，還有翼德﹑云長和孔明，他們對我很好，也有期望，而為了不負(fù)他們，我做著我該做的事情?！悔w云意外于自己可以這樣平靜地說出這些只有他才知道的說話，但他也沒有打算停下來，接著說︰

    『可是我還是活得不快樂，我不想活，因為在這世上，再沒有我沒試過的事，也再沒有我想做的事情?！?/br>
    『子龍－－』

    『直至我遇到你?！?/br>
    馬超碰上趙云的眼神。此刻，趙云的眼睛流露著堅定，充滿著感情。

    此刻的趙云，眩然誘惑著馬超的目光。

    －－這才是真正的趙云。

    這時，二人手中的煙火差不多在同時間熄滅－－

    趙云望著手中已熄滅的煙火，心里明白到，他并不是因為煙火的美麗而感動，而是因為身邊的人。他試過擁有幸福，試過擁有親人，試過失去親人，也試過被信任的人出賣；但他還未試過戀愛，要是和馬超在一起，他會有很多事情想和他一起做。

    －－用心感受，是他唯一可以為馬超做的事情，也正是馬超正在為自己做的事情。

    煙火的光芒，是要在黑夜才能顯出它的美麗。

    深刻真摯的感情，是要在逆境中經(jīng)過磨煉后才令人更覺珍惜。

    煙火因為美麗，是因為人懂得用眼欣賞。

    愛情因為動人，是因為人懂得用心感受。

    愛一字－－就是用「心」﹑感「受」。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