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
夜里下起了暴雨,玻璃窗生銹的鎖扣不牢固,一直吱呀作響。 姜冉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睡不著。 滿腦子都是許清遠(yuǎn)坐在床邊看她落荒而逃的模樣。 她抓過一只枕頭把頭埋進去,沒過一會兒又取下,煩躁的情緒爬滿心頭,怎么也不得疏解。 姜榮的電話就是這時候打進來的。 姜冉晚接聽了幾秒,不出意外收到了姜榮的質(zhì)問,“怎么打這么半天才接聽?” 姜冉側(cè)過身,視線落在快要被狂風(fēng)吹開的窗戶上,撒了個慌,“剛睡醒。” 姜榮又問,“你什么時候去工作啊?我都不指望你一個月能給我多少錢去旅游了,起碼得有一兩千塊吃飯錢吧。而且現(xiàn)在藥也漲價了,我每次去醫(yī)院拿藥都要再三考慮?!?/br> “你說我這是個什么命??!攤上那么個男人,又生了個這么不爭氣的孩子!” 雨下得愈發(fā)大了,再一陣風(fēng)刮來,鎖扣終于不堪重負(fù),斷掉了。 少了隔擋的雨水徑直飄進房間,空氣里都彌漫潮濕的氣息。 姜冉還在看著那個滾落在地板上的鎖扣,由衷感嘆它真是個堅強的家伙,竟然能堅持這么久。 姜榮的話她權(quán)當(dāng)耳旁風(fēng),反正,對方只要她按時打錢就行。即使當(dāng)時在國外讀書,她也根本不會管她那里幾點,夜半時分的電話打了不知多少個。 “知道了,錢下周轉(zhuǎn)給你?!?/br> 撂了電話,姜冉更睡不著了。 窗外幽深的夜像是一個大黑洞,快要把她吞噬。 她起身找了個高凳子抵住窗戶,又用透明膠帶來回封了幾次,確認(rèn)至少能度過今晚后,吞了兩片安眠藥繼續(xù)躺下。 在藥效的作用下,姜冉一夜好眠,還久違地夢到了蔣文國。 夢里他們一家三口很是幸福和睦。 他們一起去南京旅游,從玄武門逛到中山陵,傍晚時分又乘輪渡沿江邊看落日。 那時她才讀高二,路過南京大學(xué)時還興沖沖跟蔣文國保證,以后也要在這里念書。 蔣文國踩下剎車,笑瞇瞇地表示,那就等我閨女的好消息咯。 姜榮也收起一貫的作風(fēng),提醒她想去南大就好好念書。 命運就像頃刻間變化了的天氣,彼時沐浴在陽光下的姜冉怎么會想到后面會有暴雨成災(zāi)的日子。 醒來時外面的天還是灰蒙蒙的,枕頭上一片濡濕。 今天周三,她沒有那么多時間去感傷過去。既然許清遠(yuǎn)這條路走不通,陳慕和也讓她感到膈應(yīng),不如先踏實找份工作。 演戲的事可以從長計議。 重要的是,先賺錢。 這個破房子她是一天也待不下去了。 跟維修師傅溝通了修窗戶的時間,姜冉打算去樓下超市買些菜,冰箱空空蕩蕩,吃飽飯才有力氣找工作。 樓道里貼滿了各種各樣的小廣告,腳下的瓷磚布滿污漬,早看不出原來的顏色,年久失修的感應(yīng)燈要在原地踩個三四下才會亮起。 姜冉踩著臺階往下走,莫名想起昨晚那個干凈又溫暖的酒店房間,論環(huán)境,當(dāng)真是云泥之別。 論人品,他兩半斤八兩。 對一個人印象的崩塌好像就只要一個瞬間就足以。 她心里那個瞬間就是,許清遠(yuǎn)接完電話轉(zhuǎn)頭給扒她的衣服。 道貌岸然偽君子。 姜冉嗤笑一聲,推開生銹的鐵門,撐開傘一頭扎進雨中。 她本要去附近的超市,卻被路過的一家酒吧奪去了視線。 裝修很文藝,別出心裁的配色和宣傳語。姜冉注意到的是店門口張貼的招聘信息,收駐唱歌手,每月五千塊。 姜冉有一副好嗓子,以前留學(xué)時就憑唱歌賺過一些生活費。 她找到酒吧的老板,向?qū)Ψ脚e薦了自己。 老板正專注的刷著短視頻,聞言抬手一指,“等他唱完你上去唱,反響不錯的話就留下?!?/br> 唱歌的男人叫宋河,一頭羊毛卷。姜冉走過去時,他正好唱完最后一句詞。 交接位置時,他打量了她一眼。 女生眼睛很大,漂亮的一頭卷發(fā),沖他禮貌的勾勾嘴角。 宋河說不上來,仿佛瞬間被人勾走了魂。 木訥地讓出位置。 姜冉唱了首大眾接受度比較高的歌曲,陳奕迅的《愛情轉(zhuǎn)移》。 陰郁的曲調(diào)配合陰郁的天氣,很符合臺下一些文藝青年的品味,唱到高潮處,不少人跟著哼起來,算是掀起一陣熱鬧。 許清遠(yuǎn)從磅礴的雷雨聲中推開門,走進這個昏暗狹小的酒吧時,看到的就是這么一副景象。 彩燈下,姜冉捧著話筒,一頭長發(fā)披散開,艷麗的紅唇。和妝容不相稱的是她輕柔到傷感的歌聲。他站在門口回廊處,默默聽她唱完一整首。 許清遠(yuǎn)掃過周圍到環(huán)境,第一次切實的感受到,姜冉的難處。 他止住步伐,轉(zhuǎn)身離開。 還算不錯的反響,老板同意姜冉可以先試唱一周,他會給她開一周的工錢。 姜冉從酒吧出來又去了超市,拎著一袋子滿滿當(dāng)當(dāng),走到單元樓時,雨已經(jīng)小了很多,屋檐上點點滴滴落著雨珠,路燈的光直直照過來,冷冷清清,像冰箱里的月亮。 她有些近視,出門前嫌麻煩就沒戴眼鏡,走至門邊,才看見酒吧那個卷發(fā)駐唱正靠在墻邊抽煙。見她走近,對方磕滅煙蒂,笑得一臉輕佻,“我叫宋河,也住這附近,以后都是同事,加個微信唄?!?/br> 姜冉面色微凜,沒接話。 宋河繼續(xù)道:“你一個女孩子一個人也不安全,以后可以送你回家?!?/br> 這話幾分高高在上幾分志在必得,姜冉聽罷只覺得厭煩,好像她必須要答應(yīng)他不然就是“狗咬呂洞賓 ,不識好人心”了。 宋河見她這副模樣,只當(dāng)她是臉皮薄不好意思,伸手就要接過她手里的塑料袋。 姜冉著急往后退,短靴卡進一塊石頭,踉蹌兩步險些摔倒。她抓住鐵門上的把手,繃直脊背,“不需要。” 這時伴隨一陣鳴笛聲,街道對面掃過來一束光,車窗降下,里面露出一張她熟悉的臉。 黑色卡宴與周遭破舊的樓房很是不搭,隔著一條街道,他們目光短暫相撞又迅速錯開。 雨似乎停了,電線桿上落了只正在鳴叫的麻雀,劃破這短暫的寧靜。 “原來有男朋友了啊?!鄙砗笏魏訐蠐项^,尷尬地咧起嘴。 “好奇怪。你們男人好像永遠(yuǎn)學(xué)不會尊重女人,卻能對一個素未謀面或是只見過一眼的同性表現(xiàn)出百分百的尊重?!?/br> 宋河面色更加尷尬,眼神躲閃。 姜冉還要再說什么,許清遠(yuǎn)拉開車門走了下來,打開副駕駛的車門,就這么遠(yuǎn)遠(yuǎn)看著她。 她心底再次升起莫名的煩躁,對宋河說了句,那不是我男朋友,轉(zhuǎn)身走向許清遠(yuǎ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