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一
傍晚時分的天空像是一幅絢爛的油畫,夕陽將蔚藍的天空暈染出橙與藍的漸變色,紅霞如海浪般漫延遍天際。 秦因如獨自倚在窗邊,呆滯地望向窗外的天空,眼前的景色恍若電影空鏡般唯美,她卻無心欣賞,口袋里的手機響鈴響了數(shù)次,她也不曾接聽。 此時此刻,她的腦內(nèi)滿是自己和沉淮晏之間的事情,回憶如風洶涌而來,與現(xiàn)實重迭交錯,令她頭痛欲裂。 她依稀記得,當年沉淮晏向她表白時,也是在這么一個黃昏。 那天的晚霞很美,日月交替之際的天空不再是單一的凈色,冷色調(diào)的藍與暖色調(diào)的橙交織融匯在一起,又暈染出了其他色彩,幾種顏色相互交迭著,卻絲毫不顯突兀。 秦因如坐在姜黃色的木制長椅上,沉淮晏則蹲在她腳下,拿起剛從藥店里買的碘伏和棉簽給她膝蓋上紅腫的傷口消毒上藥。 “嘶……” 當棉簽觸碰到傷口的那一刻,秦因如便不禁蹙眉,哆嗦了一下雙腿,似乎是被藥水刺激到了。 沉淮晏見狀立即移開了棉簽,“我本來想去買雙氧水來消毒的,但藥店店員說那個用起來會刺痛,這碘伏用起來不會痛,你要是疼你就說出來,我會盡量輕一點的?!?/br> 秦因如擺手,“沒事,我不疼,你繼續(xù)擦吧。” 而后,沉淮晏便依言低頭繼續(xù)幫秦因如處理傷口。 他的動作很是輕柔,像是在對待什么易碎品一般,由于他是在蹲著的緣故,秦因如此時只能看見他毛茸茸的腦袋,落日余暉傾灑在他的身上,令他原本烏黑的發(fā)絲渡上了一層金色的光暈,讓秦因如不由想起了她鄰居家養(yǎng)的那條金毛犬。 她當時就在想,沉淮晏可真像是條金毛犬,又黏人又可愛,還對誰都那么熱情…… 不過沒多久,沉淮晏就說了一番令她覺得不可愛的話:“你以后能不能別再跟那些人玩飆車了?我知道,你不愛聽這些說教,你做什么事也都是你的自由,我也沒資格管你,但你這樣做太危險了,這次只是摔傷,但……” 沉淮晏停頓了許久,怕一語成讖,他始終未能將那些不吉利的可能性說出口,轉(zhuǎn)而說道:“你可以不在意自己的身體,但喜歡你的人會在意啊,比如……比如你爸你媽,他們見到你受傷會很難過的……” 可他這句話如同點燃導火索的星火,令秦因如的情緒驟然失控,連聲音都陡然拔高了幾分貝:“有人喜歡我嗎?有人在意我嗎?我爸我媽他們根本就不關心我,無論我怎么做,他們都不會在意我的……” 她剛開始的情緒很激動,但在說到自己的父母時,她卻忽然哽咽了起來,淚水亦于此時奪眶而出。 彼時的沉淮晏和秦因如僅僅相識了半年多,沉淮晏也不太了解秦因如的家庭情況,可如今見到她的反應,他也猜到了自己說了些不該說的話了…… 他伸手想拭去秦因如臉上的淚水,卻又苦于手上還沾著藥水,只能訕訕地收回了手,搖頭道:“不,有人在意的,有人喜歡的?!?/br> 秦因如一愣,反問他:“那你說說看,有誰會在意我?又有誰會喜歡我這種小太妹?” 怎料她話音剛落,沉淮晏就倏地將她擁入懷中,一字一句鏗鏘有力地道:“我喜歡你,我在意你。” …… 和沉淮晏相識相知的回憶,是秦因如哪怕失憶了也無法忘卻的。 秦因如剛和沉淮晏認識的時候,他們倆還都只是高中生,但那時的秦因如就是個不折不扣的不良少女,既抽煙又喝酒,還老愛和一群鬼火少年一起去飆車。 可沉淮晏卻是一個三好學生,和秦因如看起來全然是兩個世界的人,但他們偏偏相戀了。 都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秦因如當年接近沉淮晏就是源于一種惡趣味,她想帶壞沉淮晏這個三好學生。 但到最后,秦因如卻沒有把沉淮晏帶壞,反倒是沉淮晏把她給帶好了,為了他,她戒煙戒酒,也不再和那群鬼火少年一起飆車,而是重拾起課本認真讀書。 回想起與沉淮晏過往的點點滴滴,又憶起嚴若語今天給她發(fā)的消息,秦因如整個人就像是魂不附體那般頹靡,只余下一具空蕩蕩的軀殼。 原本秦因如還以為,她之所以會在失憶前和沉淮晏發(fā)生爭吵鬧分手,是因為他們之間發(fā)生了什么原則性的問題,還多半是她背叛了他…… 她怕追求真相會讓他們之間的感情徹底破裂,卻又不想一直被蒙在鼓里,這才四處打探她失憶前的事情。 然而事實遠比她猜測的更可怖……不是她做了什么辜負沉淮晏的事,也不是沉淮晏做了什么辜負她的事,而是沉淮晏已經(jīng)死了,早在八年前就已經(jīng)死了。 她顫抖著雙手從衣服口袋里拿出手機,無視那幾通未接來電,點開微信的聊天頁面,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她和嚴若語的聊天記錄。 嚴若語:【自從你去了棉城后,我和你就沒怎么聯(lián)系過了,但沉淮晏早在八年多前我們還沒畢業(yè)的時候就已經(jīng)出車禍死了,這我也沒必要騙你?!?/br> 嚴若語:【你若不信我,那我給你發(fā)他墓地的地址,我記得他是葬在麗城南郊的墓園里的,你去看看就知道了?!?/br> 秦因如不愿相信沉淮晏已死的消息,可嚴若語沒有騙她的必要,而且嚴若語連墓地地址都發(fā)出來了,若是整蠱,那也不必如此。 可如果沉淮晏早就死了,那這段時間以來陪在她身邊的那個“沉淮晏”又是誰? 這件事帶給秦因如的震撼堪比地動山搖,令她至今都沒能回過神來。 直至房門突然間被推開,身后傳來那道熟悉的溫潤男音,才打破了她的沉寂。 “我回來了?!蹦腥嗽谝姷剿纳碛昂箢D時喜笑顏開,快步走到她身旁,環(huán)住了她的腰,“阿如,你剛才怎么都不接我電話???” “你回來了啊……”秦因如默默地將他的手掰開,轉(zhuǎn)身望向他那張和沉淮晏如出一轍的臉龐,她心跳如鼓,連呼吸都變得困難了起來。 她愣了數(shù)秒,伸手撫上“沉淮晏”的臉龐,用手指摩挲上他眉峰處的那顆小痣。 沉淮晏眉峰里的那顆小痣,她以往撫摸上去時會有種凸起的觸感,可她這次卻沒有感受到那種觸感…… 顯而易見,這痣不是他生來就有的,而是他后來點上的。 那他這張臉……也是后天整形的嗎? 答案已經(jīng)呼之欲出了,但秦因如卻仍心存僥幸。 萬一呢……萬一這一切都只是個誤會,他真的是沉淮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