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FallinginYourEyes(一)
費星今早出門的時候在莊園門口撞見了盧錫安。 他戴著帽子,穿了一件純白polo衫,左手握著一只細長伶仃的銀色球桿,身后站著兩個畢恭畢敬的球童。 還喜歡打高爾夫? 真是有錢人才會有的愛好。 還好他這張臉豐色十足,不然就這么個中年成功企業(yè)家的打扮,真是誰穿誰土。 費星不免腹誹,卻還是笑著和盧老板打了個招呼,她急著搭城際快線,沒心情逗盧錫安玩兒。 “這么早,去哪兒?” 可惜,喜怒無常的老板大人似乎不肯放過她。 費星靦腆地笑了笑,她很少做出這般小兒女情態(tài),盧錫安見了更是覺得有鬼,倆眼睛瞪得像燈泡似的望著她。 雖然,她這樣也很可愛。 盧錫安冷哼了聲,一邊把臉轉過去,一邊偷偷覷她。 “去看早場的電影,文斯送我的票,他說題材很有意思,義體人自我意識覺醒毀滅人類的!” 真是煩死人了。 為什么她在提起文斯那個臭小子的時候要笑得那么好看?。?/br> 盧錫安唇角繃緊,不咸不淡地說: “讓女伴自己出發(fā)去約會,算什么男人?” 費星翻了個白眼,不客氣地嗆回去:“不是老板您讓他出差的嗎?那么遠的星球,坐最快的星際航班也要一天一夜,文斯他頂多能在電影開場前十分鐘到鉑金星誒?!?/br> 嘖。 還只是情侶關系。 她就話里話外這么維護文斯? 盧錫安心里酸,嘴巴毒,揮著球桿向不遠處的草皮走去,揚聲說道: “快走快走,快去哄你的男朋友。費星小姐,我真是一點都不想見到你,不知道為什么你整天在我面前晃。” 口是心非的男人,真是不討喜。 她搖搖頭,背著手慢慢悠悠地走到站臺,可下了車廂見到文斯之后臉上又換了一副欣喜的表情。 “文斯,我好想你!” 電影院前,人來人往,可她卻毫不顧忌路人的眼光,就像每個陷入愛情的少年人一樣,緊緊抱著他,熱烈而又歡喜地訴說著愛意。 文斯醫(yī)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他不太習慣在人前與她如此親密,環(huán)視一周之后才低下頭,輕聲在她耳畔呢喃: “這么多人呢,別抱啦——再說,不是每天都有聯(lián)絡么?” 通訊技術如此發(fā)達,人的聲音、影響、觸感和氣味都能模擬,只要雙方愿意,一天二十四小時膩歪在一起也不是不可能。 可終究是不同的。 文斯很瘦,身姿如竹般清癯,抱起來并不舒服,硌得她渾身難受。 費星放開他,二人十指相扣,對號入座。 《Falling in Your Eyes》 這場電影的名字。 燈光熄滅,觀影席上寂寂無光,她的手攀過來,換手的時候用了頂好的材料,如今摸著尚能感受到與真實的人體相仿的溫度。 文斯忽然有些難過。 她,本可以健康又快樂。 如果不是那個臥底浣溪沙的任務,如果那款致命的神經(jīng)毒素沒有被發(fā)明出來,如果帝國警署像表面上一樣團結且正義。 那么,二十出頭的費星,就不會成為這場權力斗爭中最先被獻祭的犧牲。 銀幕上是一層鍍光涂層,即便不借助任何輔助工具,觀眾仍能感受身臨其境般的觀影體驗。 電影開頭,是一具赤裸而驚艷人體,肩膀、腰部還有胯骨的位置全都做了模糊處理,難以分辨性別。 費星嚼著爆米花,廉價的營養(yǎng)液她真的快喝吐了,一有機會她就想吃點正常的人類食物。 咔嚓咔擦的碎響之中,是她突然湊近,甜膩的味道彌漫開來,文斯醫(yī)生有些不自在,但卻沒有躲開。 “有人在星網(wǎng)上爆料,說這個電影第一版名字是Fake Genesis of Human,以費什那一批仿生型義體人為原型寫的。文斯,你覺不覺得很有趣?” 一瞬間,他的臉色沉下去。 明明已經(jīng)拜托兄長全網(wǎng)封鎖消息,為什么還會有人知道?甚至還傳到她耳朵里? “你喜歡就好?!?/br> 光影明滅,她敏銳的眼睛仍能看見,文斯醫(yī)生銀白色的睫毛灰敗不堪,臉色難看到好像有人在他臉上舉辦一場葬禮。 也不是不曾傷心。 畢竟,在普魯托星相依為命的那一年,他的確任勞任怨地照顧她,從病床上到床上,她還真以為自己是落難公主遇到天命愛人。 然而,如果那管致命的毒品正是他的發(fā)明。 如果趁她在黑幫臥底命懸一線的時候下令為她注射毒液的人就是他呢? 費星深呼吸了兩個回合,手不自覺地伸向牛仔褲其中一只口袋,跟開雜貨鋪似的揣了不少小東西,她卻精準地摸到了塑封袋子的邊緣,指尖細細地去感受一顆顆赭色的廢礦顆粒。 誰把誰當真? “怎么,下雨了?” 將近叁個小時的電影,她還真一動不動看完了,費星自己都佩服自己。 大踏步走出影院的時候,絲絲涼涼的雨腳打在臉上,她一愣,抬頭去望晴空萬里的藍天。 好詭異,天上一片云彩也沒有,這雨是哪兒來的? 路上行人紛紛駐足,顯然也被這突如其來的雨嚇到,可卻沒人去買傘,只是掏出光腦錄視頻,準備發(fā)布到社交賬號上。 鉑金星也到了雨季嗎? 費星攤開手掌,雨勢越發(fā)地大,一塌糊涂撞到她手心里,不知怎的,她想起眼前纏著紗布的那個夜晚,開著變聲器的盧錫安裹在單薄的床單里,嗓音古怪又嘶啞的叫喊。 那次,他哭了嗎? “我猜,是盧錫安心情很不好吧?!?/br> 在一群狼狽躲雨的路人之中,順手從壓縮包里掏出兩把大傘的文斯醫(yī)生分外顯眼。 費星撐開傘,以此遮掩她若有所思的表情。 “這有什么好奇怪的?私人星球不都這樣,土地與主人緊密相連,只不過鉑金星規(guī)模太大也太重要,普通人想不通這些關節(jié)。” 而且,認識費星之前的盧錫安·鉑金也不會失態(tài)到如此地步。 所以,他是在哭。 費星皺了皺眉,心緒起伏,許久沒看見過雨的文斯醫(yī)生卻打著傘開心地在大雨里轉了一圈,眨著眼睛邀請她說: “下雨的海邊一定更美,費星,我們一起去散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