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你要明白，不是你喜歡誰，誰就要喜歡你的，費星。”

    鉑金大廈233層。

    一家小而精巧的咖啡館，咖啡未必有多好喝，但很適合聊天，坐在靠窗的位置，一轉(zhuǎn)頭就能瞧見在空中隧道中疾馳的飛艇。

    隧道兩邊閃爍著醒目的霓虹燈光，仿佛比天邊晚霞還要豐富多彩，這色彩過于鮮明的景色搭配室內(nèi)文藝復(fù)興時期的復(fù)古裝潢來看相當魔幻。

    “你是說，你不喜歡我，對嗎？”

    穿著絲綢長裙的侍應(yīng)生微笑著端來兩份紅絲絨，這么令人尷尬的對話也當沒聽見似的，禮貌地說：“最近在做叁十周年店慶活動，請兩位品嘗一下我們新研發(fā)的復(fù)古風(fēng)味蛋糕?！?/br>
    她放下托盤，禮節(jié)做得相當?shù)轿唬槐菊?jīng)的樣子讓費星恍惚間以為自己穿越了。

    咬下小蛋糕的第一口，費星就忙不迭去摸手邊的咖啡，這里面也不知道加了多少科技成果，吃這么點就膩到她腦子發(fā)暈。

    摸了半天也沒摸到杯壁微冷的邊緣，文斯醫(yī)生表情無奈地拂開她在自己面前晃來晃去的手，還是貼心將她的那杯推到她手邊。

    說實在的，剛說完這么一番豪言壯語之后就下意識做了如此體貼入微的動作，文斯多少覺得有點丟臉。

    就好像，他在死鴨子嘴硬一樣。

    費星她不會是故意的吧？

    文斯醫(yī)生臉色更差，可看她大口大口灌下黑咖的急切樣子，又暫時打消了這一懷疑。

    “那要看你對喜歡的定義是什么?！?/br>
    她不語，靜靜聽他的慷慨陳詞：

    “對于你來說，什么才算喜歡？朝夕相處算喜歡，還是zuoai合拍才算喜歡？費星，你說你喜歡我，只是因為你還沒得到我，而我對你不假辭色。如果我像0820一樣，那么低賤地愛你，你還會喜歡我嗎？”

    他仰著脖子，神情倨傲得像是一只剛被人踩到腳卻還要裝作不疼的鴨子。

    費星沒有笑，盡管她腦子里突然蹦出來的這個比喻確實好笑。

    “費星，你巧舌如簧，謊話連篇，就靠這么一張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嘴巴，在普魯托的時候你騙到別人好心的照顧，在鉑金星就連盧錫安那么心高氣傲的人也為你折服?！?/br>
    她撓撓頭，瞥了眼缺了一個小角的紅絲絨蛋糕，還有空空如也的墨綠色馬克杯。

    總感覺這是盧老板會喜歡的口味。

    “可我不一樣，我不會和任何人分享愛人?！?/br>
    文斯的神色嚴肅又認真，他身上的色彩一下子冷凝，銀色的頭發(fā)，灰色的眼睛，還有一成不變的白色衣裳，就好像冬天吹著凜冽的風(fēng)，無情地降臨。

    啊，他好像說出了盧錫安·鉑金一直說不出口的話。

    費星點開光腦，找出費什的界面，歪著頭問他：“所以，只要我和費什結(jié)束關(guān)系，你就同意和我在一起？”

    文斯醫(yī)生的表情瞬間破裂，他似乎有些不敢置信，瞪圓了眼睛怒視費星。

    “你怎么可以這樣？他明明那么喜歡你?！?/br>
    一個義體人，突破了機械零件的天然限制，幾乎無限地接近崩潰與愛情。

    費什的存在是那么重要，對于人類，對于帝國，對于千千萬萬個還不曾覺醒的義體人。

    可這個啟蒙了他的主人，卻對這份比金子還珍貴的感情不屑一顧。

    她真是薄情。

    她可以對費什棄如敝履，那么對他呢？

    對他不也一樣？

    她會有很多新的朋友，很多新的戀人，過去只是過去，他不是她留戀的人。

    文斯醫(yī)生看得很透。

    “你說錯了，費什才不喜歡我，我和他只是在玩而已?！?/br>
    玩一場主人與寵物的游戲。

    兩個人，誰也不曾付出真心，即便是分手，也不會有人傷心。

    “你就說我理解得對不對吧？只要我和費什斷了，你就點頭?！?/br>
    文斯醫(yī)生看得很透，可在她亮晶晶的眼睛面前，那些拒絕的話堵在喉嚨里，怎么也說不出口。

    到最后，他很艱難地、卻也誠實地點了點頭。

    費星扯出一個笑容。

    一陣鈴聲過后，費什的虛擬影像投射在咖啡廳的桌面上。

    正好夾在費星和文斯之間。

    “主人！你第一次上班時間找我，接到電話的時候我還以為看錯……”

    他一見她就欣喜，小狗一樣開心地搖著尾巴。

    “費什，我有點事想和你說。”

    她沒有笑，于是他也就扯平嘴角，走去一個無人的角落，低聲問她：

    “怎么了？你又受傷了嗎？”

    透過熒熒發(fā)光的藍色影像，她對著文斯醫(yī)生說出分手宣言：

    “費什，我們結(jié)束吧，我會和老板說，讓你回歸正常工作?！?/br>
    她從鉑金家的主人那里要來一個義體保鏢，她需要的不是戰(zhàn)斗型義體人的保護，而是與殺戮機器之間的纏綿與體溫置換。

    她就像一個不負責(zé)任的寵物主人，領(lǐng)養(yǎng)了一只漂亮的流浪貓，可又在寵物店看見名貴的品種貓之后把曾經(jīng)精心飼養(yǎng)過的小貓咪送回救濟站。

    說喜歡你的時候是真的，可現(xiàn)在想分手也是真的。

    費什干笑兩聲，在確認她不是在開玩笑之后，又問：

    “為什么？可以告訴我為什么嗎？”

    是他哪里做得不好嗎？

    今天早上出門的時候，費星還很溫柔地親吻他的額頭，說是要和文斯醫(yī)生出門一趟，回來會給他帶奶茶和甜品——他吃這些對身體不好，但他還是很喜歡——對了，也許可以問問文斯，他既然和費星在一起，那應(yīng)該知道為什么她那邊發(fā)生了什么……

    “費什，你很好，但我有更喜歡的人?！?/br>
    “是文斯？還是費拉爾？還是別的什么人？沒關(guān)系，我根本就不介意……”

    “可他介意啊?！?/br>
    鏡頭反轉(zhuǎn)，費什看清坐在她對面一臉愧疚的文斯。

    她也不是不喜歡他。

    只是，和費什相比，她有更喜歡的人。

    而為了這個人，她會毫不猶豫地拋棄他。

    “好，我知道了?！?/br>
    費什揉了揉耳朵，假裝自己沒有聽到心臟寸寸爆裂的脆響，他感覺眼睛發(fā)澀，可又沒有在眼角摸到濕潤的痕跡。

    “那，祝你以后天天開心。”

    他迫不及待熄滅光腦，唯恐費星看到下一秒他再也維持不住的完美表情。

    “都跟你說了，費什他不怎么喜歡我的，迫于老板的命令罷了?！?/br>
    她笑瞇瞇的，一步兩步走過來，輕輕地吻文斯醫(yī)生的眼皮。

    灰燼般的睫毛，金屬般無機質(zhì)的眼睛，像是一幅沉在湖水中的油畫，不可抑制地顫抖著。

    “費星，愛上你會很痛苦吧？”

    剛確認關(guān)系的男友就這么說她？可真不是個好兆頭。

    費星卻笑得開懷，在心里默默回答：

    是，可你的痛苦才剛剛開始。

    她是覺得這一招挑撥離間用得還不錯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