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彼端的兩人 之二
杜家搬來的那日,正逢民間所說的鬼門開。 徐家在街上經營水果攤,中午過后兼做販售現(xiàn)打果汁和剉冰的生意。 學校放假的日子,徐荔會在家里吃完母親準備的早飯后,自動自發(fā)地踩著淑女款的腳踏車到自家水果攤幫忙。 她不像徐蕊和徐茉要上補習班、才藝班,時間相當充裕,加上幫忙顧店的關係,偶爾徐父或徐母會另外再給她二、三十塊的零用錢,雖然不多,但對她而言,拿來貼補租小說和漫畫的開銷不無小補。 徐荔收拾好拜拜用的香案和供品,低頭瞄了一眼手腕上的錶。 十一點了,她還得為行動不便的外婆,還有上完美術課的徐茉準備午餐。 其實才十四歲的她,不是對料理真的有興趣,或是在這方面天賦異稟,不過是比起徐蕊和徐茉在家事上堪稱白癡的狀態(tài)下,難得找到她人生里少有的成就感,才會自告奮勇地在假日攬下煮飯一事。 「阿爸,我先回去了,下午再過來?!?/br> 徐荔抓了一袋趁空開小差租來的小說準備走人,突然想到一早出門看到的情況,隨即轉頭跟著在整理水果排面的徐父說:「阿爸,隔壁棟好像有人搬來了,我出門的時候看到搬家公司的車子,還有一個跟阿爸年紀差不多的伯伯?!?/br> 「偶有聽賣房子的小王說賣掉了啦,說賣給一對父子,這幾天會搬來,啊……怎么會挑今天鬼門開搬……」徐父邊說邊拿起一顆小玉西瓜在耳邊敲了敲,「水喔,應該很甜,阿荔,等一下順路拿西瓜企送隔壁,打個招呼也好?!?/br> 徐荔知道她阿爸的個性就是好客,沒有異議,將西瓜放進腳踏車的前籃,裝小說的袋子勾在把手上,車身一路搖搖晃晃地往家的方向騎。 店面離住家的社區(qū)很近,腳程快的話,不到十分鐘的路程。 徐荔一貫悠哉的步調,不急不徐地將腳踏車停在新住戶的大門前,出門前看到的搬家公司所開的大車已經離去。 她靈巧地跳下車,踢下后輪的腳架,雙手才剛捧起車籃里的西瓜,『磅──』的一聲,腳踏車就因為無法平衡還勾在把手上的那一袋小說的重量而倒下。 她楞了一下,這會兒要放掉手上的西瓜也不是,不理睬平躺在路邊的腳踏車也不是。 還在猶豫著到底先救車好,還是先將西瓜送進去給新搬來的人家……突然,一個修長的身影替她牽起車輛,還將她的小說一本一本救了起來,好好的裝進塑膠袋里。 「啊……」她發(fā)出微弱的訝異聲。 腳踏車的救命恩人一手拎著便當,一手拎著小說走到她面前,「嘿,你沒受傷吧?」 徐荔搖了搖頭,將原本雙手捧著的小玉西瓜改為一手抱著,「可以麻煩你把袋子掛在我的手臂上嗎?」 他笑著說,「很重喔?!?/br> 「嗯,沒關係?!?/br> 見她堅持,他也就照著做,最后將塑膠袋放下的速度又輕又緩,像是擔心她無法一下子承受重量。 「謝謝?!顾俅蔚乐x。 「不客氣,自己小心一點喔,再見。」 眼睜睜見著他直接推開鐵門入內,徐荔才驚覺……新鄰居? 「欸……你……你等一下。」 他回過頭,困惑地問,「嗯?怎么了嗎?」 「西瓜,我阿爸說要送你們的?!?/br> 「送我們?為什么要送我們西瓜?」 「隔壁,我住隔壁?!顾粤Φ厣斐鍪持钢钢舯趹簦肝覀兗以诮稚腺u水果,阿爸聽說你們今天搬來,但要做生意,沒空拜訪,讓我先送一顆西瓜來,西瓜包甜的喔,我阿爸很會挑水果?!?/br> 「這樣啊,那我就不客氣收下了,我會跟我老爸說,等整理完,再去回訪。」他接過西瓜,忍不住勾起嘴角,「西瓜看起來不大顆,但還真重,你居然抱的動!」 徐荔沒有聽懂他小小的調侃,直覺地先抹去額間滲出的汗水,少了沉甸甸的西瓜,負擔減輕不少。 「我是杜十璨,大家叫我十三,你呢?」 「徐荔。」 徐荔對于杜十三的第一印象,其實不過就是那個新搬來的鄰居,甚至連身影都是模糊。 暑期結束,開學后的日子,杜十三從里到外都成為附近學區(qū)少女們探討的焦點。 杜十三,向陽高中部二年級轉學生,五官俊朗斯文,體格結實,四肢纖長穩(wěn)健,態(tài)度溫和文雅,開學第一天立即被網羅進校內籃球隊,據說看過他遠距離跳投的英姿沒有不被迷倒的案例。 那陣子,徐荔從女同學口中還聽了不少關于杜十三的傳聞。 聽說,杜十三從國中開始就是籃球校隊,第一年參加高中籃球聯(lián)賽便勇奪最佳新人王、最佳mvp。 聽說,杜十三正式婉拒籃球職業(yè)隊伍的培訓計畫,并不打算以打球做為未來的出路。 聽說,杜十三在高一那年被圣樂女子高中的陳斐麗告白,從此就被訂下來了。 聽說…… 好多的聽說…… 徐荔向來只有聽她們說的份,然后等人說累了,又繼續(xù)埋頭進書里的世界,真正跟杜十三開始熟稔已經是年底的事。 那一天,徐母吩咐徐荔趁著冬日難得的艷陽高照,把家里的窗戶都開啟,讓屋內對流通風,一掃前些天的陰雨帶來的溼氣。 徐荔從一樓的窗戶開到二樓,當她推開她房間的落地窗時,發(fā)現(xiàn)對面的杜十三躺在地上,一動也不動。 她瞧了好久,總覺得不合常理,今年的寒冬來得早,床上不蓋被都冷了,何況是地板上。本來不想搭理,但又覺得良心過意不去,于是取桌上的紙揉著紙團,往對窗連丟好幾個,卻得不到回應。 睡死了? 還是…… 死了? 徐荔知道杜伯伯是工地監(jiān)工,常常隨著工程從北跑到南,前兩天才來上門來請阿爸幫忙照顧杜十三。 阿爸的個性當然是一口答應,既然徐家接了這個請求,好像就該履行義務。 她走出小陽臺,俯身打量著一樓的水泥地,摔下去肯定骨折,還是乖乖地去隔壁按門鈴好了。 徐荔足足按了十幾聲的門鈴,卻吵不醒杜十三來開門。 她從口袋掏出杜伯伯寄放在她們家的鑰匙,帶著傍徨不安的心開啟大門,幸好杜家的格局跟她家一樣,不帶思考,她直奔杜十三的房間。 「欸、欸……杜十三……」 徐荔推了推睡在冰涼地板上的杜十三,跟門鈴一樣,怎么也叫不醒他。她深呼吸,祈求自己的判斷不是真的,緩緩地將手指探上杜十三的鼻下,希望還有呼吸。 一股灼人的熱氣衝上她的指頭,她下意識地抽回來。 還活著就好,不然阿爸怎么跟杜伯伯交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