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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修真小說 - 天師執(zhí)位外傳 青洛劍在線閱讀 - 第九章

第九章

    就這樣,他在敖劍的陪同下回到了京城,十年的時光,在這片土地上刻下了歲月蒼涼,他驚訝地發(fā)現(xiàn),當年繁華如錦的京城竟變得異常凄涼,洛家慘遭滅門,早是斷桓殘瓦,但葉家也沒落了,門庭冷落,枯葉鋪地,早已不復(fù)當年奢華。

    他問了鄰人才知道,一年前京城大旱,導(dǎo)致瘟疫橫行,葉家族人死了大半,后來他們在朝中供職的家人犯了事,被削去官職,葉家便就此敗落了。

    「他家媳婦生孩子生了兩天都生不下來,那么多學醫(yī)的,卻個個沒辦法,大家都說是報應(yīng),活該他們家絕后?!?/br>
    不知葉家還做了什么惡事,以致于鄰舍如此憎恨,洛陽此時只覺得滿城荒涼,連帶著那股仇恨也變得落寞起來。

    當晚,他來到葉家,葉家大門虛掩,有半扇門軸斷了,隨著夜風微微晃動,發(fā)出空洞的吱呀聲,門前落葉被風捲起,更添了幾分凄涼,洛陽默立在門口,想起十年前這里的繁華,想起自己曾付出的感情,想起才不久發(fā)過的要血洗葉家一族的誓言……這些,也都在夜風中慢慢沉淀了下去。

    身后傳來淡淡的冰冷,是敖劍的氣息,在無聲警告他莫要猶豫,修羅王一向不是個有耐性的人,他知道自己耽擱得太久,于是推門走進,這里他曾來過許多次,輕易就到了內(nèi)堂。

    家丁看到他,以為他是主人請來的大夫,很殷勤地把他引進后院,才踏進去他就聽到婦人凄慘的叫聲,那個男人站在并不明亮的房間里,很煩躁的來回踱步,聽到家丁稟報后,一臉欣喜地跑出來迎接,當看到是他時,臉色頓時變得煞白,卻什么都沒說,眼中露出的絕望證明他已經(jīng)認命了。

    洛陽也默默看著男人,拇指按在劍柄上,做出了彈劍的動作,卻始終沒有拔出。

    因為他不敢肯定眼前這個人是不是葉素臣,十年不見,應(yīng)該沒太大變化才是,可是男人卻僂腰駝背,滿頭蒼發(fā),一張臉布滿了疤瘌,這個他十年里一直念念不忘要殺掉的人,若是走在路上,擦肩而過時,他可能連瞥都不會瞥一眼。

    很可笑的結(jié)局,如果他連仇人的樣貌都認不出,那么,他恨的究竟是這個人,還是他曾對洛家所做的狠毒之事?

    「葯神真厲害,這么多年你的樣子一點都沒有變呢。」

    許久沉默后,男人從最初的震驚中回過神,先開了口,聲音嘶啞,跟他記憶中的渾厚嗓音完全不一樣,男人看著他,眼眸中流露出艷羨傾慕,還有認命后的如釋重負,看他不說話,自嘲地笑了一聲,說:「那件事,我很后悔,我奉父命……沒想到會搞成這樣子……」

    也許是吧,洛陽想,男人不是惡毒到極點的人,也許真的有喜歡過他,但那份喜歡遠遠抵不過權(quán)欲的誘惑,當人心完全被慾望遮住后,所謂的仁義道德只是一紙空談,隨時都可以丟棄。

    他什么都沒說,只冷冷看著葉素臣,也許葉素臣沒說謊,但這些并不能抹殺他曾犯下的罪孽,可是看著這個剛過而立就已經(jīng)老態(tài)龍鐘的人,他深刻懷疑,自己把十年時光都放在虛無的仇恨和報復(fù)上,究竟值不值得。

    「我一直覺得你沒死,一直都在等你來取我的命,十年了,我沒等到你,卻等到了瘟疫,我們家現(xiàn)在沒剩幾個人了,這些都是報應(yīng)……你想怎么做,都隨你吧?!?/br>
    或許是感覺到他身上的殺氣,男人喃喃地說,他沒求饒,可能認為求饒也無濟于事,也可能已經(jīng)厭倦了這種落魄的日子,卻又沒勇氣自我了斷,所以更期待死亡的降臨。

    洛陽眼眸掃過四周,幾名婦孺不知道他是誰,躲在房門后偷偷看他,有個孩子嘴巴裂開,似乎想哭,被母親死命捂住,婦人眼中流露出的驚恐在月下一覽無馀,讓他想起十年前洛家被滅門時,家人眼中相同的目光。

    心頭一震,寂靜中彷彿被人當頭棒喝,讓他猛地從黑暗中清醒了過來。

    原來,此刻的他跟當初的葉家沒什么兩樣,十年汲汲于仇恨,讓他忘記了身為醫(yī)者的初心,也忘記了為人的良善。

    屋里婦人的哀啼聲逐漸變低,像是明白自己已到了油燈枯竭的時刻,打算放棄了,時辰卻仍然殘忍地往前慢慢移動著,cao縱著生與死的來臨。

    心緒激烈翻滾著,身為醫(yī)者的良知在黑暗里掙扎,他想毀了那個愚蠢的想法,卻怎么都做不到,冷汗溢濕了內(nèi)衣,彷彿此刻的他也站在生死之間,一手是死亡之劍,一手則是醫(yī)者之心,彼此激烈衝突著,逼迫他立刻做出抉擇。

    「帶我去看一下!」

    恍惚中,像是有人引導(dǎo)著他似的,說出了他深藏已久的想法,脫口而出的話語,卻讓他的心立時沉定下來,長舒了一口氣,冷風拂過,他感覺很輕松,彷彿一直以來積在心頭上的憎惡仇恨也被風一起拂開了,定定神,像是確定自己沒有選擇錯似的,他重申:「帶我去看一下!」

    男人還是沒明白他的意思,呆在那里不動,洛陽沒再理他,徑自抬步走過去,但沒走兩步,就感覺衣袖被扯住,隨即手臂疼痛傳來,凄厲冷風旋過,在他的臂上劃出一道長長的口子。

    『你好像忘了你來的目的。』

    夜空寂冷,卻冷不過男人的話聲,這是來到人間后,修羅王第一次跟他說話,相當不快的語調(diào),他知道修羅王看出了他的想法,毫無疑問,他的行為忤逆了修羅王的初衷,王想將他訓練成無情無欲的修羅,可是他現(xiàn)在的做法分明是在挑釁——這十年來的調(diào)教全都白費了,他是人,永遠都無法變成惡鬼。

    洛陽腳步略微一頓,卻沒有回頭,這輩子他從來沒走過回頭路,經(jīng)歷了滅門、逃生、死亡,他改變了很多,但也有一些是不管怎樣都無法改變的,那就是他身為醫(yī)者的本心,這份初衷從他剛學醫(yī)時就記住了,也許暫時被仇恨蒙住,卻無法真正忘記。

    意念像是傳達到了敖劍那里,他沒有再阻攔,洛陽走進里屋,女人生產(chǎn)的地方,濃重的血腥氣,加重了死亡來臨前的冰冷,被請來的幾個穩(wěn)婆像是也都放棄了——只要有過接生經(jīng)驗的人看到這種場面都知道,這種逆產(chǎn),往往是一尸兩命,堅持,也不過是讓活著的人更遭罪而已。

    「這是我們第三個孩子,依舊保不住,這一次連她也熬不過去了,真是報應(yīng)呢……」

    葉素臣越過他,走到妻子身旁,撫著她的額頭喃喃說道,這種對生命毫無期待的態(tài)度讓洛陽很生氣,世上的確有生死輪回,但不到最后一刻,就不該輕言放棄,這是身為醫(yī)者最低的準則,枉他行醫(yī)多年,卻連這點都做不到。

    產(chǎn)婦已到了垂死邊緣,神智都散了,看狀態(tài)已經(jīng)堅持不了多久,洛陽猶豫了一下,不知道該不該照葯神上所記載的醫(yī)術(shù)救人,那種方法太兇險,迄今為止只是作為一種醫(yī)術(shù)傳承下來,洛家以前都沒有人做過,對于從未碰過的領(lǐng)域,他并沒有太大的把握。

    「人不行了,老爺,還是準備后事吧?!?/br>
    穩(wěn)婆的一句話讓洛陽本來猶豫的心緒猛地沉定了下來。

    在死亡面前,他該做的是儘力將病人救回,而不是顧慮自己的信心,沒時間給他猶豫,腦子里飛快回想著書中的記載,跟葉素臣借了行醫(yī)藥囊,用銀針順?gòu)D人的眉心人中等xue位依次扎下,幫她提神,又讓穩(wěn)婆換來新的溫水,解開婦人的上衣,隨后拿出銀刀,抬手,準備下刀。

    「你……」男人被他的舉動弄愣了,獃獃看著他,不知道該說什么。

    「不想你妻子有事,就照我的話去做?!顾淅浞愿?。

    逆產(chǎn)的唯一辦法就是剖腹,洛陽也只是在書中看過記載,不過書中知識跟實際情況完全不同,剖腹產(chǎn)子是很驚駭?shù)男袨?,他也沒有十足把握,只能照書中所說的那樣一步步來。

    不過還好,最后嬰孩終于成功取出來了,汗水溢濕了衣衫,他沒在意,把孩子交給穩(wěn)婆,又用特殊絲線將婦人腹部縫合,那絲線是用修羅界常有的藤蔓製成的,柔韌堅硬,修羅們都喜歡把它盤在兵器護腕上增加殺氣和力度,沒想到殺人的東西,有時候也可以用來救人。

    救人后,他交待了葉素臣之后需要注意的問題,便轉(zhuǎn)身離開,男人抱著孩子追上來,衝到他面前攔住他,期期艾艾了半天才低聲謝他救了自己的孩子。

    「不,是我該謝謝他。」看著這個剛剛來到人世間的嬰兒,他說。

    無視男人投來的訝異目光,洛陽淡淡一笑,嬰兒純凈清澄的眸光可以洗卻所有殺意和仇恨,讓他豁然醒悟,身為洛家子孫,他活著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也許,他永遠無法如敖劍所期望的成為真正的修羅,哪怕心里揣了再多的仇恨,他的初心,也始終是醫(yī)者。

    洛家世代行醫(yī),為醫(yī)者,救才是他應(yīng)該做的,如果他今晚血洗葉家,那他跟當年葉家的人沒什么不同,他可以在跟修羅對決中毫不猶豫地斬殺對手,但面對婦人幼童,他永遠都無法拔出手中青鋒。

    洛陽從懷里掏出玉佩,那是當年葉素臣贈給他的定情信物,漂亮的蟠龍玉,夜風吹過,將沉淀的往事拂起,然后又隨風一起消散,留下的只有這枚玉佩,他把玉翻過來,玉后刻的「仁」字在月下泛著柔和的光芒。

    洛陽將玉佩擲了過去,男人伸手接了,輕輕撫摸玉石,眼眸深沉,不知是否也想起了曾經(jīng)那段開心的往事。

    「其實葯神里記載的醫(yī)學精義你早就知道了,它一直就在你身邊,你卻從來沒有在意過。」

    天底下根本沒有什么可以讓人起死回生的醫(yī)術(shù),為醫(yī)者,仁為首,只有仁心,才能造就高明的醫(yī)術(shù),可惜葉家捨本逐末,為了名利遺棄了身為醫(yī)者最重要的東西。

    如果說在來之前他是滿懷殺機的話,那么此刻,他想,自己該釋懷了,葉家已經(jīng)為他們做的事受到了懲戒,他不該再繼續(xù)背負這份仇恨,也許看淡放開,才是父輩最希望他做的,他已經(jīng)糊涂了十年,不可以再繼續(xù)糊涂下去。

    洛陽轉(zhuǎn)身離開,這次男人沒有再攔他,只是在他身后說著什么,他沒有留心去聽,因為那已經(jīng)不重要了。

    月色昏暗,深夜的街道更是凄涼,洛陽走出葉家,就看到長長的青石街道盡頭,一道黑色身影立在那里,沒有殺氣,也沒有怒氣,卻讓人感覺到寒冷,修羅王負著手冷冷看他,沒有一絲表情的臉盤,卻將寒意毫不留情地散發(fā)出來,他感覺到了恐懼,于是急忙加快腳步走過去。

    敖劍沒有給他靠近的機會,他走到一半,陰風就突然襲來,重重打在他臉上,他無法抵御陰風的戾氣,被扯著向后重重甩去。

    「沒用的東西?!?/br>
    他聽到遠處傳來不屑的斥責聲,卻無法反駁,那掌陰風很戾,輕易就傷了他的心脈,他好久才回過神,掙扎著想爬起來,就見眼前一晃,黑影已經(jīng)立在了他面前,蹲下身,盯住他的銀眸里殺意隱現(xiàn)。

    「王……」

    下巴被狠狠捏住,制止了他的說話,他看到有血滴在那隻手上,是自己口中流下的血線,敖劍也看到了,陰冷神情稍微緩和,抬起另一隻手,幫他拭去嘴角的血跡,溫聲道:「真是個不聽話的孩子,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好?!?/br>
    話音懶散輕柔,像平時教他練功時的語氣,雖然是責備,卻不乏寵溺,他甚至可以聽出那話語中含著的笑意,敖劍俯身靠近他,距離很近的貼靠,他幾乎可以看到映在銀瞳里的自己,心無法控制地猛烈跳起來,他喘息說:「抱歉……」

    「沒關(guān)係,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br>
    敖劍輕笑出聲,彷彿真的沒把他的忤逆放在心上,可是掐住他下頜的手卻向下移去,按在他的喉嚨部位,然后,慢慢向里收力。

    無法呼吸的不適頓時席捲而來,敖劍不知用了什么法術(shù),讓他感到全身像同時被利刃刺入,痛不可擋,卻又說不出話來,發(fā)絲被撩起,敖劍輕輕幫他理順著凌亂的鬢發(fā),而后抓住他的右臂,從手肘順延直下摸到他的指尖,白皙頎長的手指,剛剛還拿過銀刀救人,敖劍撫摸著他的手指,繼續(xù)柔聲說:「可是你剛才的表現(xiàn)卻讓我很生氣?!?/br>
    說話同時,手上加力,洛陽聽到手腕脫臼的聲音,可是全身劇痛之下,脫臼的痛感實在算不了什么,對視著敖劍投來的視線,他突然發(fā)現(xiàn)這是自己頭一次這樣認真注視對方的眼瞳,漂亮奪魄的銀瞳,可惜,除了漂亮外,什么感情都看不到。

    洛陽感覺心冷了下來,敖劍個性有多冷漠他很清楚,但他一直都對自己很好,這份好迷惑了他的心,讓他不由自主地去依賴,現(xiàn)在才明白,那些好比施捨都不如。

    「原來你也是怕死的,真讓我失望。?!?/br>
    看到了他眼中的懼意,男人發(fā)出惋惜的嗟嘆,「我厭倦你了,洛陽,相對來說,我更喜歡十年前的你,至少那時的你更像修羅的同類,而低賤的人類,不配留在本王身邊。」

    男人的話語說得輕柔無比,洛陽卻感覺到了死亡的侵襲,恍惚中聽任對方撫摸自己的發(fā)絲,溫柔的像怕嚇到他,喉嚨卻被扼得更緊,男人不給自己一絲緩和的馀地,正如他剛剛說過的,對于厭倦的玩物,他已經(jīng)不需要了。

    眼瞳受不了陰氣的侵蝕,突然劇痛起來,彷彿下一刻便會碎成破片,眼眸濕潤了,淚水不受控制地落下,這種痛讓他憶起了十年前,他跟修羅王定契的那一刻。

    水珠落在男人手背上,他感覺扼住自己喉嚨的力量略微松了松,還以為王改變了主意,等他轉(zhuǎn)過頭時,才知道自己想錯了,遠處一道身影飄忽在黑暗中,那是修羅王的侍從無影。

    車在伯爾吉亞家宅門前停下了,敖劍制止了無影要將車開進去的舉動,看看在對面闔目養(yǎng)神的洛陽,他知道洛陽想到了什么,沒去打斷他,沖無影擺擺手,示意他把車繼續(xù)往前開。

    那晚應(yīng)該謝謝無影的出現(xiàn),否則他盛怒之下,說不定會殺了洛陽的。

    用了不肯定的字眼,是因為他并不了解自己當時的心境,他不在乎葉家人的死活,事實上,任何人的生死他都不會放在心上,只除了葉素臣,他想看到洛陽毫不留情的殺掉他,出于某種嫉妒的心理,所以,當看到洛陽救人時,他心中那份不快就達到了頂峰。

    他無法容忍洛陽的做法,因為這打亂了他原本想看好戲的心情,那是跟閨房情趣不同的忤逆,床伴不聽話,他還有耐心慢慢調(diào)教,但如果洛陽連最基本的殺戮都做不到,那他根本不配為修羅,他那樣做,無疑是在間接告訴自己,自己把十年光陰花在無謂的事情上,沒有用的東西,不如直接除掉,可是看到洛陽痛苦,又有那么一點下不去手,這種無法理清的心緒強烈困擾著他,讓他忍不住去遷怒。

    「什么事?」

    對于無影的打擾,他是異常不快的,寵物惹惱了他,他正在讓他品嘗觸怒自己所必須承受的痛苦,玩性卻被中途打斷,不過最后他還是放開了洛陽,無影突然拜見,一定是有事,懲戒不聽話的寵物他有的是時間,不會因此耽誤正事。

    因為法力收回,加附在洛陽身上的疼痛驟然消失,冷汗?jié)B滿額頭,虛弱讓他看起來有些狼狽,無影眼神掃過他,這些年修羅王一直對他另眼相待,他還以為在王的心中,洛陽是不同的,現(xiàn)在才明白原來都一樣,忤逆了王,他的下場同樣會很凄慘。

    目光冷冷射來,覺察到敖劍的不悅,無影急忙按捺住胡思亂想,施禮后小聲道:「有叛兵趁王不在,包圍了郡城鬧事,請王回去主持大局?!?/br>
    敖劍挑眉冷笑,他早知城中有瓏天的人,也知道他們想動手,所以才故意找借口帶洛陽來人間,沒想到他們真的這么沉不住氣,他剛離開,那些人就忍不住動了手,雖然這一切都在預(yù)料之中,但當叛亂真正發(fā)生時,他又很不快,因為他現(xiàn)在更想解決洛陽的事,難得的閑情被攪了,他忍不住將怒火全部遷怒到了洛陽身上,眼神掃過匍匐在自己面前的人,不悅地想,一個人類,卻把自己的心情攪得一團糟,就這么殺他,實在是太便宜他了。

    「是誰走漏的消息?」他冷冷問。

    「屬下查過,應(yīng)該是魘姬。」

    敖劍眉頭微皺,問:「是誰?」

    無影百年不變的表情破開了一道裂紋,看看主子,很想問那個三個月前還備受主子寵愛的女人,一轉(zhuǎn)眼就被忘記了嗎?

    「她是……」無影很吃力地措辭,生怕一不小心就激怒主子,「修羅和魘魔之子,您曾寵幸過她一陣子,后來她觸犯了您,被您重傷后逐出修羅界……」

    描述得如此清楚,敖劍記起來了,那個不自量力的女人,人長得不怎么樣,佔有慾卻出奇的強,敢在他面前譏諷洛陽的身分,被他訓斥后,懷恨在心,竟暗中對他動用魘術(shù),妄圖控制他,這做法終于觸惱了他,廢了她的道行,要不是魘姬逃得快,早被他殺了。

    「所以她現(xiàn)在投靠瓏天了嗎?」他冷笑。

    「是,屬下查到她現(xiàn)在在鬼蜮城附近,據(jù)說有人在那里看到了王遺失的青洛劍,她一定是想去奪劍,拿去討好她的新主子,屬下是否要派人將她抓回來?」

    「背叛者的命運是死亡?!拱絼淅涞溃骸笟⒁粋€妖魅,需要修羅親自動手嗎?」

    無影不敢說話,敖劍也沒再問他,銀眸掃過洛陽,他似乎已緩了過來,臉色雖然還是很難看,卻不像最初那么慘白,跪在地上,露出幾分纖弱,敖劍心一動,豢養(yǎng)了這么久的寵物,就此除掉,實在有點可惜,不如換個玩法,也是很不錯的。

    「還好吧?」

    他走過去,蹲下身扶住洛陽,話語中流露出的關(guān)切好似剛才令對方痛苦不堪的人并非是他,洛陽顯然不明白他的用意,看著他,變成琥珀色的眼瞳里露出茫然。

    「這么任性,真是拿你沒辦法。」

    他幫洛陽將脫臼的手腕對了回去,看到那隻原本白皙的手腕紅腫起來,突然覺得很不順眼,于是用法力幫他撫平傷處,道:「這次也不能全怪你,誰讓你是個善良的人呢?!?/br>
    語氣溫和,卻掩不住內(nèi)里的嘲諷,洛陽沒有回應(yīng)他,但眼瞳里漸漸凝起的淡漠讓敖劍知道,他已經(jīng)對自己有了戒心,這個發(fā)現(xiàn)讓敖劍很不快,不過按捺住了,溫言道:「去鬼蜮城將青洛劍取回來,殺了那個背叛本王的人,做得到嗎?」

    洛陽靜靜看著他,半晌,點了點頭,敖劍笑了,「修羅對付敵人是絕不會手軟的,這次別再讓我失望?!?/br>
    「是!」

    洛陽想起來,被他按住了,上下打量著,很失望地嘆了口氣,「人類還是太弱了,一點小創(chuàng)傷可能就會導(dǎo)致死亡?!?/br>
    意料之中的,他看到了洛陽眼瞳里閃過的倔強和傲氣,這讓敖劍心情好了些,這才是他喜歡的感覺,他不喜歡弱者,不管是屬下還是敵手,越強,他才越會有征服的快感,有點意思了,他想。

    「魘姬法力所剩無幾,不過以你現(xiàn)在的功力,仍非對手,此去鬼蜮城,恐怕諸多兇險,我傳你些法力保身?!?/br>
    他溫柔說著,握住洛陽的手上加力,洛陽沒想到他會突然傳功,身體微顫,臉上露出痛苦之色,敖劍法力高強,以他半個修羅的軀體,根本承受不住這樣的傳功,只覺五臟六腑都絞痛起來,骨骼像要被震碎了,無法坐穩(wěn),蜷曲著,抱頭縮倒在地。

    敖劍無視洛陽的痛楚,揚起手繼續(xù)將法力源源不斷地送出,洛陽終于忍不住呻吟出聲,痛苦地仰起頭,就看到一抹墨黑物體將他圍裹,強行進入他的全身骨骸,那是屬于修羅王的靈力戾氣,一點點侵入他的軀體,而后跟他的法力合二為一,太過于霸戾的靈力,讓平常身軀難以承受,痛苦之下一頭青絲慢慢變成灰白,又化成銀灰,隨著他的蜷曲散亂了一地。

    許久,敖劍收回了靈力,看著伏在自己腳下的洛陽,他緩緩抬起頭,痛楚讓瞳色變得深紅,看到一頭散亂的白發(fā),微微愣了一下,表情有些復(fù)雜,卻什么都沒說,敖劍感覺到他身上的冰冷氣息,那是自己傳給他的靈力,很親切的感覺,讓敖劍忽然想到,這其實是另一種形式上的佔有吧。

    「會慢慢變回來的。」他溫和地安慰道:「你只是一時經(jīng)受不住而已?!?/br>
    「謝謝主人。」

    洛陽話聲清冷,卻充滿力量,是他的靈力加持的作用,至少跟魘姬相遇,不至于落敗,他可不想自己調(diào)教的人輸?shù)锰珣K烈,但是能不能在鬼蜮城里活下來,那就要看洛陽的造化了。

    敖劍揮手,示意洛陽離去,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夜中,才轉(zhuǎn)過頭來,無影仍舊面無表情地立在一邊,只是心中頗為艷羨,能夠得到修羅王的法力,除了是一種認可外,還等于可以少花許多時間去辛苦修鍊,沒想到這個殊榮被洛陽得去,可是剛才聽了王對洛陽的指派,又有些摸不透他的心思。

    見修羅王轉(zhuǎn)身離開,他急忙追上,請示:「屬下要不要派人暗中……相隨?」

    無影話到嘴邊,把保護二字改掉了,他現(xiàn)在抓不住修羅王的心思,為了不出差錯,凡事都要提前問清,現(xiàn)在因為那個流言,許多鬼魅都圍聚在鬼蜮城,如果大家知道洛陽是王的親信,難保不對他動手,洛陽的生死與他無關(guān),他只擔心自己辦事不力的話,日后會被王遷怒。

    「不用,」敖劍冷笑:「如果他連起碼的自保都做不到,也不需要再回來了?!?/br>
    「可是……」無影猶豫了一下,忍不住問:「青洛劍在鬼蜮城出現(xiàn)的那個流言是您吩咐傳出去的,怎么還讓他……」

    敖劍沒說話,只腳步微微頓了頓,無影立刻噤聲低頭,卻聽到夜中傳來輕笑,再抬頭時,敖劍的身影已經(jīng)消失在黑暗里,無影看著眼前淡漠的夜色,突然激靈靈打了個冷顫,猛然醒悟過來——方才主子傳給洛陽靈力,只怕沒安什么好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