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他說的太過堅定，就連李桐都忍不住在心底認(rèn)同他逆天可行，他偏頭遙望姜聽云的別院，紅云依舊祥照盤旋有如一隻瑰麗展翅的幼鳥鳳凰正努力用自己的微小的力量吞噬濃厚的黑霧，再看看自己正在熬的藥，他驀然低笑，「逆天嗎……」

    「李公子?！拐?dāng)兩人無語氣氛有些沉悶之際，姜水臨帶著竊喜的聲音的從后方傳了過來，他腳步輕盈嘴角上揚(yáng)，看來是心情不錯，走到蹲著的李桐身邊，他足足高出李桐一個頭，像是問秘密一般，雙眼晶亮閃著流星問道：「所以三百年前，戰(zhàn)神王爺當(dāng)真是詐死？」

    李桐眨了眨眼，琥珀色的眼眸有些笑意，徐徐回答，「并非詐死，本是身受重傷，在皇都派人來之前讓人給帶走了。」

    三百年前的事其實(shí)在月氏后人里也流傳出許多版本，當(dāng)年大戰(zhàn)后究竟真相是如何，李桐也是似懂非懂，估計唯有問已然作古的當(dāng)事人才能有解了。

    「那當(dāng)年姜清水是如何欺瞞敵人從后方包圍上去？據(jù)說當(dāng)時姜清水已經(jīng)沒氣了，竟然奇蹟似的毫發(fā)無傷回來！」姜水臨的聲音很興奮，他嘀嘀咕咕用期待的眼神盯著李桐。

    李桐莞爾一笑，「史書上許知道的比我詳細(xì)許多?！?/br>
    「那不一樣啊，月氏后人可是觀相擅醫(yī)，李公子難道不能問問戰(zhàn)神王爺當(dāng)年大戰(zhàn)之事嗎？」姜水臨不依不饒繼續(xù)問。

    不過這話就連在一旁的王尋凡都噗哧一笑出聲。

    李桐從容答應(yīng)道：「后世將月氏后人神話許多。擅醫(yī)為后天學(xué)習(xí)，觀相則為天賦，姜公子莫將觀相視為能飛天遁地了?！?/br>
    拐了許多彎，似乎在說姜水臨未免眼界狹小，將觀相看得太仙人。

    姜水臨怔了怔，有些沒聽懂李桐的話中話，李桐也不再語，端著已經(jīng)熬好的湯藥慢步往姜聽云的房間過去。

    到了姜聽云的房間，黑紅交雜的云彩又映入眼簾，李桐眨了眨眼推門而入，姜聽云見了他將手上的書給放下，「有勞李公子了?！菇舆^李桐手中的湯藥，捧在手里熱度恰到好處并不燙手，她垂下眼，睫毛映在她蒼白沒有血色的眼瞼下，躊躇猶豫幾分后又道：「我在此替尋凡說聲歉過?！?/br>
    「姜小姐何出此言？」李桐抬頭。

    黑乎乎溢出苦澀味的湯藥上倒映著自己因病而憔悴的臉，姜聽云望著自己臉上的漣漪出神，聲音飄渺虛無，「我自己的身體如何自己最清楚不過。其實(shí)死亡并不可怕，我只是怕弟弟會沒了我庇護(hù)，而尋凡亦等著遙遙無歸期的我?！?/br>
    李桐看著那飄飄冉上的紅云，「恕我直言，姜小姐以前……可有患難與共的摯友或故人？」

    姜聽云沒有半分猶豫地?fù)u頭，「我長年不出姜家，認(rèn)識的人極……」不知怎么的，她忽然想起那些曾靜靜躺在窗臺的書信，驀然有些惆悵，「倒是有個人曾日日寫信給我解悶，如今斷了音訊，也不知道過得如何了?！?/br>
    七年前榮安王一案后書信不再送來，雖不認(rèn)識對方，但姜聽云亦將那人當(dāng)作是摯友一般。

    「可否有那人遺留下之物？」李桐詢問。

    這本是屬于姜聽云一人的祕密，不過李桐身為月氏后人，與祖上之輩淵源極深，所以姜聽云也不疑有他，彎過身將藏在床底下的舊箱給拉出來，積了一些灰塵漫天而出，姜聽云皺眉擰了鼻子不適咳了一聲，「不過是些趣事?！?/br>
    皇宮中的秘密趣事也在里頭，不過姜聽云并沒有說出口。

    還不必將箱子打開，李桐就已經(jīng)可以隱約可見紅云盤繞，他阻止姜聽云要打開箱子的手，伸手碰觸那箱子，箱上的紋路雖有塵灰卻相當(dāng)精緻，可見對姜聽云而言是極為珍貴的東西，撫摸完箱子，他緩緩抬起頭，琥珀色的眸中深邃，「姜小姐的故人，怕是已然不在人世。」

    突如其來的告知，姜聽云有些來不及反應(yīng)，不過她只是瞬間一愣很快就垂下頭惆悵淡笑，那笑容像是已經(jīng)看淡生死，紅塵如沙在指縫間不停走漏，捉也捉不牢，「這樣啊……」

    連面都不曾見過，只透過單面的書信，姜聽云不是不曾好奇對方，而卻來不及見上一面致謝已是永別，也不知道那人會不會在黃泉稍等等她。

    李桐并沒有多說紅云照拂之事，他思索了一翻，小心斟酌字句道：「姜小姐……人說捨得捨得，有捨才有得，你可愿賭一把？」

    姜聽云聽得不明白，卻也知道李桐指的是若是她選擇活下去勢必要捨去些什么，「李公子但說無妨?！?/br>
    整整一下午，秋陽斜照染亮澄黃的葉枝上，疏疏密密的葉縫間在褐土地面上拼湊出陰影，房外鳥鳴啾啾，房內(nèi)斷斷續(xù)續(xù)輕聲慢語，直至午飯時間，李桐才走出姜聽云的房間，清俊的臉上高深莫測，而一出門就見梁夏蹲在門口發(fā)呆，李桐瞳色一縮，嘴角驀然一笑似有什么了然于心。

    梁夏這個時候通常都在姜聽云的房間讀書，只是李桐是客人為尊，他便蹲門口等待，見李桐出來他立刻站起，拍拍自己身上的灰塵朝李桐微微行禮。

    正待要進(jìn)門之際，李桐忽然拍拍他的肩膀，「還不到時機(jī)，好好收起你的爪子?！拐f完便往長廊而去，途中迎面而來喚大家吃飯的姜水臨與他插肩而過，也聽見了這句話。

    梁夏臉上茫然，倒是姜水臨努努嘴抱怨道：「別放在心上，這些高人說話總是一個比一個高，欺負(fù)我們這些沒有慧根的平凡人?！?/br>
    很多年以后，姜水臨與已為出色青年的梁夏面對面，回想起了李桐的這席話，只能笑嘆蒼天。